51.051

51/七流

[我欣賞你的勇氣。事實上, 我也建議你留在這裡。因爲除了那艘遊輪外,沒人能出去。]系統悠悠道,[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 雖然人魚島的陸地安保水平一般, 但海里的金尾人魚, 可不是吃素的。]

陸言沒有回答系統, 而是對魚人道:“我不走, 我想毀掉這座島。”

魚人已經完全怪物化的臉上出現了怔然的神色。

他們想過的最好的情況,也不過是讓倖存者逃離。

這是他成爲魚人的第八年。

在他們還是人類的時候,寬裕的生活讓肉魚們有能力去學會愛、勇氣和責任。

不少人淪爲這種醜陋的肉魚後, 都試圖反抗。

有的悄悄潛入人魚會所內,想偷電話傳遞消息;有的花了好幾年, 把手指甲都磨平了, 在礁石上寫了幾行字, 拖遊客來看;還有的想逃離這片粉紅色的海域,但游來游去, 總是回到原地……

幾十年下來。有的肉魚悽慘的死亡,被斬首示衆;有的肉魚受不了這樣的絕望,選擇自殺。

有的肉魚則是乾脆爲虎作倀,加入了另一個陣營——那個把他們變成現在這個鬼樣子的人魚會所。

這片海域像是被隔離了一樣,水下除了他們這些魚人空無一物。很多魚人只能用海草海藻充飢。

但選擇加入人魚會所後, 肉魚們只幫助工作人員抓住其他肉魚割肉, 就可以吃飽肚子。甚至不需要再從自己身上割肉。

這條魚人不怪他們。

畢竟變成魚人後, 也是需要進食的。

他們已經習慣了這樣黑暗的生活。以至於在陸言說想摧毀人魚島時, 下意識地反駁。

[他說, 不可能的。]

[會所已經在這裡開了幾十年。從來沒有人成功逃走過。這裡像是一個圓形的水晶球,把所有人都關在了裡面。]

[而且會所的老闆可以操控人魚。那些人魚是污染物。比他們這些肉魚強很多。]

“我是第一區特別行動部的天啓者。”陸言對他說, 隨後掏出了職工證,“你相信我。”

魚人來人魚島的時候,污染病還沒有像現在這樣嚴重,自然也沒聽說過什麼特別行動部。

然而看着職工證上的國徽,魚人的神情一震,明顯激動起來,甚至連眼眶都不由自主溼潤了。

魚人朝他比劃了兩下,示意陸言稍等。他想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其他肉魚。然後再做打算。

陸言看了眼這玻璃的寬度,直接跳進了水域裡。

視線切換,夜視能力在水裡依然能用。但難免有些不太習慣。

陸言停止了用鼻子呼吸,並沒有窒息感。在第一次融合王魚後,他就發現了,自己在水下屏息的時間變得格外的久。自從耳後長出了鰓裂,回到水裡更像是回到家一樣。

魚人們沒有聲帶,在空氣裡說不了話。然而在水底,陸言卻聽到了一陣“咕咕咕”的叫聲。

[他問你,能憋氣多久。]

陸言沒開口,免得這水灌進口腔裡。而是示意魚人往前走。

魚人帶着他,來到了肉魚們的聚集地。

如果有人從高處俯瞰,人魚島的整體是一個遊動的魚形,像是太極圖的一半。人魚會所就建在魚頭上。沙灘和其他娛樂設施在魚背,遊輪則是停留在魚的腹部。

肉魚們住的地方,遠離人魚島。是一片佈滿海草的海域。深紅色的寬大海草像是一條條海帶菜,隨着水流溫柔的漂浮。像是靜謐的童話世界。

也是人魚島最後的溫情。

魚人用氣腔發出了幾聲怪叫。

一顆顆魚頭從海草裡探了出來,有些病變已經相當嚴重,身上的魚肉被割的只剩骨架。雙目無神,散發着腐朽的氣息。

有些還保留着人的特徵,只是頭臉開始扁平化,四肢變短,嘴脣凸起。

他們的長相,像極了神話傳說中的“深潛者”。

[有些病變程度低的,是最近一年才覺醒的天啓者。]系統介紹道,[在身體剛開始出現異樣的時候,老闆會派島上的醫生進行治療。醫生會告訴他們,可能是不小心被污染了,爭取治療。這時候會有其他工作人員裝作遊客,告訴大家污染病有多麼可怕,“我有一個朋友,被拖到防治中心燒死了”,這樣。瓦解其他人的內心防線。]

[這個時候呢,醫生會再度出場。告訴他,認識莆田系……哦不,研究所的科研人員。可以幫忙解決污染病,不過收費很貴。]

[這些人都挺有錢的,有時候花錢多了,反而會放下戒備。]

[於是,他們會簽署知情同意書。然後被送往遊輪上,進行天賦切除手術。總之,一整套騙術,那是相當完整啊!]系統的語氣恨鐵不成鋼,[然而一套組合拳下來,總有人上當。]

[等做完手術,麻醉一醒來,這羣人就會發現。自己怎麼他媽的變成魚人了。]

“天賦移植手術,到底是怎麼進行的手術?”

陸言在唐尋安的夢裡,跟着其他人研究員學過三個月的污染物移植手術。但還真不知道天賦移植手術又是什麼原理。

[有專門的手術儀器,是一種污染物的喙,沒什麼操作難度。]

[把喙從頭頂插進去,這個污染物會自動把天啓者的松果體吸出來。大概需要40分鐘。然後取出喙,對松果體進行冷凍運輸、貯藏。很不科學對吧,可人類的天賦的確就裝在裡面。]

如果只是這樣,這些人頂多會異常虛弱。也不會變成魚人。

但這時候,無良醫生們會給病人打一管激素。也是從污染物身上剝離下來的東西。

像是老闆,給自己打的就是“人魚基因”;而這些天啓者,自然打的是“魚人基因”。

一羣肉魚圍在了陸言的身邊。

病變程度低的魚人,在看見陸言時,有些好奇的湊了上來。而一些病變程度高的魚人,卻露出了敵視的眼神。

魚人發出了一陣“咕咕咕”的叫聲,很快,年輕魚人們臉上都出現了喜悅的神情,跟着“咕咕咕”起來。但年老的魚人們卻依然充滿了淡淡的敵意。

像是什麼大型魚羣的聚會。和漂亮人魚的歌聲比起來,這些魚人的聲音難聽太多。

魚人有些奇怪。

不知道爲什麼,他感覺,年紀大的魚人,似乎有些不歡迎陸言。他們病變程度太高,思維不是很清晰,只是重複着一句話“騙子”、“騙子”。

陸言聽不懂,但系統聽懂了。

[啊,他們好像把你當成了那個誰……]

一條人魚的到來,打破了這裡還算平靜的氣氛。

“你們這羣蠢貨,還真是不長記性。”人魚發出了冷笑聲,“別忘了。老闆最喜歡給人希望,又打破希望。”

陸言看向了聲音的來源。

一條灰尾人魚由遠及近,揹着一個大大的魚簍。裡面裝着遊動的活魚和一些新鮮蔬菜。

和其他魚人比起來,這條灰尾人魚好看太多,一張臉甚至有些張揚的英氣。

魚人發出了“咕咕咕”的叫聲,有些害怕地躲在了陸言的背後。

[這條人魚叫許觀月,他本來也是魚人,後來倒戈。加入了人魚會所,如今負責收割肉魚。我很難評價他是什麼樣的人。說他好魚吧,他爲虎作倀,割同類的肉動作異常嫺熟,自己也因爲給人魚會所多年的貢獻,注射了人魚基因,從醜魚人變成了美人魚。]

[說壞人吧,如果不是他每天省吃儉用投喂,這裡的魚人能餓死一大半。之前好多起魚人出逃事件,也有他的暗中協助。]

[幾十年裡,加入人魚會所的肉魚也不少。大概有一百多條。因爲格外能吃苦,他是這些叛變魚人裡,如今混的最好的一個。]

水底沒辦法說話,陸言找到了一塊礁石,爬了上去。

許觀月打開魚簍,把魚放了出來。留給了那些魚人一些進食時間。隨後也把頭探出了水面。

“我是總部派來的天啓者。”陸言儘量言簡意賅地解釋,“人魚島是一個黑心天賦移植手術的窩點。你們都是覺醒的天啓者,隨後在不知情的狀況下,進行了天賦移植手術。”

許觀月的神色漠然:“我知道。有些還是我送去遊輪做手術的。”

陸言打量着他的表情,道:“沒有你還有別人完成這項工作,你不用自責。”

許觀月不過是產業鏈上的一顆無關緊要的螺絲釘。

他可以選擇不做,但總有人會做。許觀月去做的原因,是爲了讓倖存的其他人有生存的空間。

老闆也許知道許觀月的想法,但他不在乎。

沒有天賦的天啓者,頂多是身體素質比其他人強一點。根本不會是他的人魚們的對手。

“之前,大概是十五年前。也有人來過人魚島,說自己是天啓者,會想辦法把我們救出去。”許觀月的神色恢復冷酷,“我記得他,他長得和你挺像。不過我確定不是同一個人,你身上沒有那種噁心的味道。”

陸言回答:“你遇到的,大概是我血緣上的父親。他生前作惡多端,如今已經成爲了污染物。我一直都在找他,並且想殺了他。”

許觀月抿起了脣,眼神迸發出刻骨的仇恨:“因爲過分相信他,這裡的魚人死了一半,還是互相殘殺而死。他和老闆站在遊輪上,往海里倒香檳慶祝。人魚海灣的海水從綠色變成了粉色。那種場面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他的手握成了拳。

陸城欺騙了他們。他說自己是有空間異能的天啓者,肉魚們出不去,是因爲這裡被空間隔離了。而他可以帶這羣人出去。

當幾百條人魚到海岸的邊緣時,陸城又說,自己的能力不夠,只能帶其中一半走。

已經成爲污染物的人魚們,在此時唱起了歌。歌聲勾起了這些肉魚最深的渴望,和最大的黑暗面。

他們想回家。

誰的人性能一直光輝燦爛?大家都想離開這個鬼地方,在失去理智的情況下,強大的魚人們殺掉了不願意退出的瘦弱魚人。

最後得到的結果,卻是兩個幕後黑手,在甲板上放聲大笑。

[你爹真不是東西。]系統不由得評價,[建議早日執行死刑。]

陸言回答:“我會的。”

在敘述完這段痛苦的往事後,許觀月眼神戒備:“所以,你要怎麼證明,你不是另一個騙局?”

隨着它的話語,幾隻病變程度異常高的魚人探出了頭。

他們身上的肉已經被割的差不多了,嘴裡卻長着新鮮的、尖銳的牙齒。

如果沒有一個滿意的答案,這些魚人不介意把陸言撕成碎片。

[把你的魚鱗亮出來,]系統幽幽道,[告訴他們,你們是一夥的。配上你的臉,會非常有說服力。]

陸言聞言,撩開了溼漉漉的袖子,讓金色的魚鱗從自己的手臂上浮現了出來:“我是今年被選中的人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