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城市的廢墟上仍是一片混亂。人們衝進銀行金庫,有人在撬保險櫃;人們搶奪糧食,甚至軍隊的卡車也被搶走,去裝運贓物。在海灣,在法特加廣場,有人親眼看見因爲爭奪食物被打死的搶劫者的屍體。
拉佐市面臨着新的死亡。幾乎從醫院的病牀上拖下第一具屍體開始,與瘟疫緊緊伴行着的另一恐怖的陰影便已向城市逼近。食品的匱乏!——城市供電、供水系統中斷,道路阻塞,人們不得不喝坑水、溝水、游泳池水,生活於露天之中;——食品運輸及城市各項衛生設施普遍破壞,造成城市裡能吃的東西驟然減少,並且每天都在大量消耗;污物、垃圾堆積,人畜大量傷亡。——在雨量多的情況下,屍體正迅速腐敗,屍體腐爛氣味嚴重污染空氣和環境。
幾乎所有的倖存下來的人都證實了一個事實:瀰漫着整個城市的臭氣讓人無法忍受。幾天前,剛剛佔領了城市的叛軍們得到報告,“被損毀的建築下面,大量屍體正在腐爛!”
醫院遭到嚴重破壞!這使得叛亂首領哈爾維克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這意味着什麼。
當一面紅十字旗插在廢墟上的時候,揹着噴霧器的醫療隊出現在陰鬱的天空下,瓦礫上瀰漫着令人窒息的屍臭。到處有糞便、垃圾和嘔吐物。在那附近,不少人已被折磨得筋疲力盡,有些人坐着,有些人躺着,連揮手驅趕蒼蠅的力氣都沒有。
帶有蒜味的****雨霧般飄落,從早到晚,M2型機動彌霧機、防化噴灑車、手扶式噴霧器和圓桶形壓縮噴霧器一起開動。夜晚,廢墟上升起一堆堆火,消毒劑的煙霧飄向各個角落……
然而臭氣仍在瀰漫。城市中所有人焦慮與複雜的目光,都同時轉向了這最艱難的目標。屍體。城市中正在腐爛的屍體。
※ ※ ※
公路兩旁樹林中茂盛的樹木嘩啦嘩啦的被風吹動着,如同低沉的詛咒。里奧從驚詫中擡起頭來,他盯着手中的十字架,覺得天旋地轉。
“有什麼情況?”丹尼爾晃動着手槍在附近喊道。
里奧沒有回答。他翻轉着鋼十字架,把它戴回脖子上。冰冷的金屬滑過手背,讓他打了個寒顫。全部看清了。他明白了,感到渾身顫抖。
Ann!前妻的影像縈繞在里奧的腦海中。他心底狂呼着,她一定出事了,或許……;里奧不敢再想下去了,他的腦海中翻騰着一個個疑問,的護身符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但他無暇提問。他一把抓住那名瀕死的警察的胳膊,彷彿溺水者在抓唯一的救命稻草。
“不,不要死!我要和你談一談。”
里奧死死地抓着他的胳膊,但馬上明白這根本不可能辦到了。那名警察的胸口燒焦了,不斷滲出血來。身上的肉被烤成了黑色。他無力地支撐着身體,脊柱後拱,張了張嘴卻沒吐出半個字來。然後仰着頭,眼望天穹,就像是在向上帝祈求幫助。
“他死了嗎?”丹尼爾向里奧走了過來。
他低頭看了一下那上翻的眼睛,那雙眼睛已經失過了神采。里奧俯身聽了聽是否還有氣息,但馬上縮了回來。“天哪!”
“怎麼了!”
里奧悵然若失,“他已經死了。”
“丹尼爾……”隨着一聲悶響,慘痛的尖叫從不遠的地方傳來。里奧驚得目瞪口呆,他聽出了那聲音。是神父!在他還沒有回過神來的時候,丹尼爾已經起身向聲音的方向衝去。
一張巨網瞬間從天而降。那一刻,里奧的身體被網罩了個結實,隨後不由自主地在原地旋轉起來,網越收越緊。
在地面轉了數圈之後,里奧的雙膝一下子彎了下去。然後聽到腳步的回聲,里奧猛然意識到自己的身體懸了起來。他覺得彷彿看到了一片閃光……那是閃光體在周圍反射出的模糊亮光。他本能地伸手朝前摸去,那是一輛汽車。車上的頂燈一閃一閃的。里奧一眼認出了這是輛漆成白色的大貨車,車身上的紅十字讓他恐懼。
里奧眼前隱隱出現兩名**着上身,露出黝黑肌肉的人。他們正站在旁邊俯視着他,然後像捕食的獵鷹一樣突然撲出。里奧感到左手被人扯住了,他奮力摔開扯拉者。他正要呼救時,一柄刀刃穿刺入了骨頭,發出咔嚓聲,胸膛透進了冷風,隨後那兩個人伸出雙手一把將他架了起來。
接着里奧看到了地上的血跡,他意識到這是帶血的腳印。腳步跨度很大,而且血跡只出現在左腳邊。這是丹尼爾的血!
掙扎已是徒勞,在一陣驚懼中,他心頭一沉:我們被包圍了。
※ ※ ※
里奧·特納緊閉雙眼,感到疼痛難忍,沒法動彈。他醒過來時發現雙手綁在了身後,我在哪裡,昏迷了多久,這些全然不知。他試着坐了起來,只見一個白衣人跪在了他身旁。
里奧微微睜開眼,稍稍擡起頭,劇烈的疼痛讓他忍不住**起來。一眨眼的工夫就看清了周圍,他意識到自己被捆綁在一輛汽車上。這個橢圓形的車箱裡佈滿了熟悉的器械。這裡有酒精盤,有長長的針筒,還有束身衣、皮索與五角星形的鉤子。
這是地地道道的囚車。他又來到了這裡。
白衣人站起身子,他雙臂抱肩,正密切注視着被綁住躺在那裡的里奧。見到他,里奧感到一陣緊張。頃刻間,四目相對,記憶的潮水奔涌而出——有冰冷的鐵柵,有憤怒的嚎叫,還有深深的恐懼。
里奧漸漸清醒了過來。他想起了半月城堡酒店。就在他茫然若失地凝視着白衣人的時候,又記起了曾經逃離的重症監護所……
之後,他把一切都回想起來了。里奧“啊……”地叫了一聲,
他用餘光瞥見右手邊有人靠近,一位護理隊員穿過車箱走到里奧跟前。“我又檢查了一遍,簡直是不合邏輯!”那個人喊道:“傷口是致命的,血壓卻仍然象個正常人;事實上,他的傷口在迅速癒合!而且還能改變形狀。真是不可思議!”
里奧急切地把目光轉向自己近乎**的軀體,想弄明白他究竟怎麼了。他看到自己的胸部一側插着一把匕首,只剩下刀柄露在體外。
“別動,不然會死的!”那人說着,伸出帶着橡膠手套的手,按住里奧的身體。“我是醫院的護理人員。帶你們去一個安全的地方。”那名護理人員說。
里奧更覺得如墮五里霧中。什麼我們?
那人指了指里奧身後。里奧驀地回過了頭。
丹尼爾和克勞德神父及幾個同樣被捆在一起的人倒在車箱的另一頭。
周圍杳無聲息,丹尼爾和克勞德神父背靠背的慢慢擡起身子,透過車窗外茂密的樹從,能看見蔚藍的海岸線近在咫尺,如果躍下車,不消一分鐘就能隱沒在波濤裡,可是坐在顛簸的大貨車上,兩支槍對準了他們的腦袋。
武器已經被收繳的丹尼爾怒視着持槍監視自己的護理隊員,風乾的血跡留在左腿彎上,如同受傷的獨狼一般,年輕的護理隊員被丹尼爾凌厲的目光看得渾身發顫,槍口不自然的輕輕低落下來。旁邊的士兵發現了異常,“吧嗒”一下,他抽出了一把刺刀,直接放到了丹尼爾臉上。
丹尼爾看到了鋼刀片上反射出的自己的神情。
士兵翻轉折刀,用刀背滑過丹尼爾削瘦的臉頰,士兵挑釁般地盯着他,把刀滑到他的胸膛上。丹尼爾吸了一口涼氣。士兵繼續滑動着那把刀,緩慢而危險……慢慢地在肌膚上留下了長長的血痕。
“我敢用這把刀剜出你的眼珠……”士兵探過身子,喘着粗氣對丹尼爾耳語。
刺刀的尖顫抖着逼近眼球,士兵正視着丹尼爾的臉,他要從丹尼爾的眼神中找到恐懼。那是什麼表情?冷漠?麻木?
然而,在那一刻,丹尼爾的眼睛一眨也不眨。
士兵明白過來,那是什麼表情。
是冷酷。
“滾開!”一個低沉的聲音在車箱內吼道。
丹尼爾看不到誰在說話,卻聽出了那人的聲音。里奧!他還活着!
士兵像見了鬼一樣地回頭看着他,說道:“先生,你一定是得到了守護天使的保護。”
※ ※ ※
汽車靈活的躲避着岩石,穿插小路,一路顛簸着行進着,一會兒從樹林中衝出,三個囚徒沒有心情觀看周圍的景色,都在考慮自己未來的命運。
汽車進入了城市南端,在泥濘的土路上,車顛簸着緩慢前進,旁邊是無盡的荒原。
一路南行,終於走上了公路。不久,三個人就能夠看到前面出現模糊的院落以及房頂上層層的鐵絲網。汽車越開越近,房屋也越來越明顯,巨大的倉房映入俘虜的眼中,他們的心情一下子陷入了最低點。
病毒集中營,里奧知道他很快就會到達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