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薩騎在馬上,當馬奔馳的時候望着城外。曠野籠罩在黑暗中,她只能依稀辨別極遠的地方模糊的森林。此刻,又是一聲清嘯,顯得十分遙遠。伊薩一聽,登時臉露喜色,精神大振。她從懷中摸出一個黑色短笛放到口邊,一陣嗚嗚嗚從笛中傳出,接着變得尖銳,透過夜色傳遞得很遠。過了一陣,從森林中傳來到的同樣的笛聲。伊薩從那古怪刺耳的笛中就知道它的來源,是聖特雷莎家族的女巫,這是她們的信號。
須臾之間,黑烈馬已經馳到森林邊上。金吉斯象是一道流星,身子一閃,已經衝進了森林。正當伊薩凝神細看的時候,她發現五騎駿馬從森林間的小路上急馳而來 ;夾着叮噹的鈴聲,那些身影如同夜晚一樣的黑暗。馬越跑越近,馬背上的乘者都披了黑色的斗篷,宛若一片黑色的狂風,對面幾個女人的聲音叫道:“快來救我們……來人哪!快來人哪!”
話音一落,伊薩立刻奔入眼前的黑暗中,她打量着四周。就在這一刻,五騎駿馬奔馳近前,伊薩發現騎在馬上的全是黑袍的女子,外披的斗篷上都繡着本族的徽記。伊薩望見她們,隨即躍下馬來,快步和五人會合。當那些身影越來越 靠近的時候,她看見這羣女巫爲首的是一個老婦人,正是前段時間帶她進入冰淩河谷的年長女巫。
伊薩仔細地打量著她們,女巫們從馬上下來,步履有些不穩,黑色的斗篷隨風亂飛,似乎是受了傷或是因爲剛剛的縱馬狂奔而精疲力盡。當她瞄到年長女巫蒼白的面孔時,她猛吸了一口氣。從那張面孔上,她可以看出承受無比恐懼與痛苦的痕跡,眼中依舊有著熊熊火焰殘留的餘燼。
“發生了什麼事?你們從哪裡……”伊薩問道。
她話還沒說完,爲首的女巫就走過來插話道:“她們是和我一起從冰淩河谷的城堡裡來的,”她說:“先別在這邊花時間。還有很多話要說、很多事情要做,我們是趕出來求救的……”
“冰淩河谷!”其它人一起放聲大喊:“我們城堡的外圍已經失守了!”
伊薩在女巫們的吵雜聲中,露出驚訝的神色。她沉默不語地站著,對於眼前的厄運感到不知所措。
當伊薩的眼光和年長的女巫相遇時,她發現她們的手緊握着劍柄,同時還在微微顫抖,那雙手看起來極爲蒼白,彷彿突然間變得蒼老。伊薩看出對方竟然在擔心、甚至是害怕;最後,那名女巫陳述了聖特雷莎城堡被侵入的過程,以及她們打算前往求救的計劃:
“我們在尋找另一支本族中的巫師,他們身在東北部森林的邊緣,距離我們的河谷又十分遙遠,但這是我們在這個島嶼間唯一的支援。”年長的女巫繼續說道,當她說話的時候,她挺起胸,伊薩依然可以明顯感覺到她的威嚴。似乎可以聽見遠方又傳來馬匹嘶叫的聲音。接着一切又都沉寂下來,只剩下夜晚的風聲颯颯作響。
“那麼,究竟是什麼人入侵的城堡?”
“是一些鐵甲的騎士,他們行動如風。以至於我們還沒弄清對方是什麼人,他們就已攻入了城堡,我們只看清對方的頭盔頂端裝飾著一個八角十字……你會跟我們一起來的,對嗎?事實上,你是擁有犬語血統的繼承者。來吧,伊薩,跟我們走!”
“不!我不得不說再見了……”伊薩沉默了片刻,眼中閃動着異光,“請您見諒,我必須踏上自己的道路,現在就趕回冰淩河谷。”
“冷靜一點!”女巫說:“那些騎士絕不是你一個人可以對付的,氏族中很多巫師都犧牲了!你如果到了那裡,那麼也將會一樣被陪葬!”
“我別無選擇,”伊薩臉上露出憂慮的表情,低聲說道:“我覺得十分擔憂,當你們回來時,城堡恐怕早已淪陷。末日已經臨近,如果我們的希望熄滅,一切都將陷入黑暗。再會了!”
“我們的敵人比你想象得更強大,”女巫深吸了一口氣。“那是場艱難的戰鬥,你會改變你的決定嗎?”女巫接着說:“我很清楚,我很瞭解你。你從以前就一直想要效法氏族中的先人,象他們一樣高貴、勇敢……但是,這個目標在亂世中往往必須以死爲代價。”
“就算單槍匹馬,我也必須要踏上冰淩河谷!”伊薩說着,重新又翻上了馬背。
※ ※ ※
風雨漸漸退去,月亮突然間穿透遮蔽,從雲霧中射出萬丈銀光。月光反射在冰淩河谷的崖壁上,流露出一股肅殺氣氛;入侵者的人數難以判定,但他們看起來氣勢如虹。
伊薩在谷口猛地勒住馬頭,擎起短劍,緩緩向前。原先村落中的草廬已經沉陷在一片火光中,黑夜裡不時傳來陣陣的嘶喊和泣哭。Alonso博士此時已經悠悠醒轉,他從馬背上滾落下來,在伊薩身邊站定,用清澈的聲音大喊道:“停下來!停下!這是在誰的領地上?”
“博士?你醒過來了?這真是太好了,我們剛剛從很遠的城市中逃出來,靈鷲騎士已經侵佔了聖十字教堂。在我們越過大河之後就進入了巫師的領地,這裡是聖特雷莎家族的河谷。不經過氏族的允許,沒有人可以在谷中奔馳。”
“你找到了我!你是誰?爲什麼救我?”博士問道。
“伊莎貝爾,聖特雷莎家族中的女兒。”伊薩大喊道:“本族中的元老要我保護一個修士,預言中說他在維哥城中,只有他能夠拯救世人。”
Alonso博士鬆了一口氣,嘆道:“可我有負衆望,ENIGMA瘟疫還在橫行,靈鷲騎士團更是肆無忌憚地闖入了教堂……”
“可你就是預言中的拯救者,請相信我,”伊薩說:“今夜更是如此,靈鷲騎士已經攻到這裡了。看看這周圍被火焚燒的村莊,來吧!這些事情都先放到一邊去。我的族人正冒着巨大的危險,如果你願意,你可以加入我們一起戰鬥。”
“這樣不行!如果真的開戰了,我只是件絲毫派不上用場的行李”博士這時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萬一被靈鷲騎士的兵力包圍、擊敗,就算他孤身一人逃入黑暗中,在一望無際的曠野裡,他根本不知該如何是好。
“博士大人,我在教堂裡見識了你的勇氣!時機緊迫,我們的命運交織在一起,如果你的同胞都和你一樣,就足以力抗邪惡的騎士了!
此刻,金吉斯低吼了一聲,如一道白光隱沒在前方的河谷裡。伊薩不再拖延,立刻上路,Alonso博士和她一起騎了一陣子,進入深谷中。他轉過頭,看着前方蒼茫一片的大地,在剩下的旅程中便不再開口。
在伊薩和博士從山崖間的馬道飛馳時,靈鷲騎士已經攻戰了城堡,巫師們則退入了內庭.騎士們在外城平滑如鏡的道路上來回往復地急馳,穿越過蜿蜒曲折如迷宮一般的拱形隧道。在進入核心內庭前他們暫停了片刻,聖特雷莎城堡完全出乎他們的預料。
他們穿行在兩旁雕刻着古怪圖形的古老巖壁間,在凝重恐怖的氣氛中來到了第五層城堡,在這片晝夜長明的冰冷世界中,連最堅強的騎士也無法久待。又經過好一段時間之後,衆人在前方發現了入口,有一扇水晶般巨大的拱門正好擋住了他們的去路,那上面雕刻著許多模糊難辨的符號,寒冷恐懼的氣息如同灰霧一般從其中源源流出。
首領摩金斯帶着幕僚以及貼身護衛走到巨大的拱門前,騎士們正在門前聚集,遠處傳來許多騎士在馬上的呼喝聲。這將會是個龐大的隊伍,摩金斯只留下極少部分守軍看守靈鷲聖殿,其餘的騎士兵分兩路,一路由雷利伯爵率領前往維哥城;另一路直接撲向了巫師們的冰淩河谷。昨晚已經有五百名槍兵毫不費力地衝入了城堡,這時還有更多被召喚的死靈向河谷中集結,它們大部分都是來自河谷以南被暴民們統制的村莊,暴民們已經建立起爲數衆多的吸血鬼巢穴,它們白天蟄伏在村莊的鐵柵後面;當黑夜來臨,就跟隨在靈鷲騎士們的後面,攻城略地。
吸血鬼們口中不停地發出嘶嘶聲,在暴民們的驅使下,以讓人難以琢磨的速度向冰淩河谷進發。
靈鷲騎士們越聚越多,排列在離摩金斯一段距離的空地上,每個人都佩戴短劍和長槍,他們披着暗色的斗篷,兜帽遮住了他們的面孔和頭盔。經過一夜的跋涉和戰鬥,他們的座騎依然精神抖擻,但毛髮卻沒有整理,顯出幾分雜亂。
摩金斯年近六十,身體畸形,上身粗大,兩條腿又短又細。他臉上佈滿了橫七豎八蜘蛛網狀的傷疤;嘴巴很大,一雙黃色眼睛的四周全是魚尾紋。他的頭髮在四十歲以後就全部脫落光了,從那時起,他總是戴着一副閃閃發光的飾滿寶石和黃金的頭盔。這頭盔與他很不般配,但從來沒有一個人敢在他面前提起。
摩金斯那雙冰冷冷的黃眼睛象禿鷲一樣,從來不露聲色;他那張臉也毫無表情。瞭解摩金斯情感的唯一線索是他講話的聲調。他的聲音嘶啞刺耳,這是他年青時被敵人用利刃架住脖子,企圖置他於死地的結果。一個星期後,他的敵人的屍體就被吊在城市中的廣場柱頂了。當摩金斯勃然大怒時,他的脖子象是又一次被砍傷似的,聲音低沉嘶啞得叫人幾乎聽不到。
與所有的騎士一樣,首領摩金斯的身上的裝備沒有任何特殊之處,唯一的例外,是在他的斗篷上有一枚銀色的十字徽章領針別在左胸。
摩金斯和他的騎士們停在了那裡。他以爲擊毀巫師們詭異的防禦工事,穿越過雄偉的大門和吊橋……,聖特雷莎城堡就唾手可得了,但眼前的景象更令他感到難以琢磨。
“我覺得牙齒都結成了冰!”幕僚們說,其他人都沉默不語,他們的活力似乎完全被腳底下徹骨的寒意給吸收了。馬匹也忍受不住那些看來光滑異常的道路,騎士們只好下馬親自領着他們通過隧道。騎士們聚集在不斷冒出寒氣的巨門前,冰凌之門就深陷在巖壁上,象是巨獸的大嘴一般瞪視着衆人。
衆騎士停了下來,每個人都不禁覺得膽寒;唯一的例外是首領摩金斯,強大的意志力還讓他保持着清醒的頭腦。
“這是個邪惡的入口,”摩金斯的聲音低極了,騎士們幾乎聽不清他在說什麼。“我想,死亡就在門的另一邊,但不論如何,我們還是會進入。”
摩金斯隨後用果斷的口氣吩咐道:“讓那些死靈發起衝鋒……”
靈鷲騎士們的隊形開始變換,騎士們迅速退到兩側的隧道里面。隨後,從遠方的城堡外面亮起了許多火把;接着,城堡入口的吊橋發出雜亂無章的震顫,暴民們正拿着火把走在最前面,整隊的吸血鬼腳步踉蹌地跟在後面。城堡的大門外除了火把微弱的光芒之外,他什麼都看不見;但馬上從火光的後面傳來那種永無止境的低呤聲,那種聲音讓所有人心中一凜。
一絲冷笑掠過了摩金斯的嘴角,現在已經沒有任何力量能夠阻止他們的前進,騎士們的身後已經擠滿了無知無感的殭屍隊伍,它們只能繼續前進,因爲人類的痛苦感覺對它們來說並沒有任何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