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恆的主啊,我向你呼救,庇佑我的查爾斯舅舅,摯友……”
在清冷的晨風中,里奧一遍又一遍地誦唸着,“聖經說,大地是我的,此樹長留人間;撤旦從我面前走過,使安居無慮的人們驚惶;我必使江河翻滾,我必藉着上帝之手使這地變爲綠澤……。這是我幼時心裡聽到的聲音,上帝的聲音,當我處於艱險困苦之地,我都須遵照神的意旨。現在,我又聽到了這個聲音,他要我去完成那艱難的任務,賦予我力量吧,寬恕我吧,查爾斯舅舅。我所做的……都是在您所信仰的上帝的指示下做的。阿門。”
丹尼爾看見里奧緩緩站起,向墓碑走去。
克勞德神父本能地猶豫了一下。“里奧……”
里奧看出了神父的心思。“丹尼爾說得沒錯。在今天過後,我會祈求舅舅原諒,但是現在,我們必須打破陳規。”
沉寂了片刻之後,三個人向墓碑靠近。他們緊緊地摳住黑色大理石墓碑的底部,雙腳蹬地使勁地向前推着。只聽見石頭與石頭之間發出“吱呀”一聲摩擦聲,扁平傾斜的石板被推開了一個角——墓碑上的天使的頭被推到了一邊,墓室的地基露了出來……
三個人都不由後退了一步。
里奧低頭朝墓穴裡看,他渾身發抖,下面並沒有被泥土覆蓋,深深的像是個半圓形凹室。凹室內僅有的一樣東西沉在他們面前——那是一口木棺。這口棺材被架離地面,下面墊着大理石板。丹尼爾此刻別無選擇,緊貼石板,搖擺着滑向那口棺材。他像貓一樣拖着身子,費勁地爬進了棺材上面的空隙。
丹尼爾起先擔心墓穴狹窄,沉重的棺蓋會緊閉,那樣的話,他就不得不建議撬開棺材來檢查內部。不過現在他知道沒有必要了。墓穴裡的棺蓋竟已被掀到了一邊,木棺像一張大嘴般張開着。
地底墓室裡沒有光亮。寂然無聲。
就在這時多米諾發出了嗚嚕的警告聲,緊接着槍響了。
槍彈劃破空氣所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遠遠地從墓地的另一端傳來,濃霧樹影中呼嘯的槍聲瞬間讓三個人心中一凜,隨後那槍聲變成了一片密集的子彈呼嘯,隨同而至的還有卡車發出震耳的轟鳴聲。
背後墓地深處是一片詭異的嘶叫聲和冰冷的咔嚓聲。“嗚……”那簡直不是人在叫,而是野獸粗魯的咆哮。里奧剛剛轉身,跑在最前面的身影向他們衝過來。里奧看到,那簡直就是一具奔跑中的屍體。就要衝到眼前時,它躍上了身邊的一棵愛神木,蹲伏在枝幹上,俯視着下面的三個人;它的雙頰已萎陷下去,嘴巴大張着,舌頭黢黑。
這時,里奧明白過來,那些可怕的東西是什麼。
是吸血鬼!
里奧猛然驚覺。它們有一張極醜惡的臉,張着寬大的尖嘴,口中流涎尖叫着不斷向他們撞來。里奧已經聞到了吸血鬼口中污穢噁心的味道,甚至可以感覺到這些魔鬼那粗壯的骨架和極具韌性的皮膜。
無路可逃了,里奧屏氣靠在墓碑旁,雙手伸直舉起手槍,前後準星對成一線。當他正準備扣動扳機時,遠處一串清亮的槍聲過後,吸血鬼的頭頂迸出了血花,身體猛地歪向了一邊,然後一下子滑落下來,沉重的身體重重地砸向地面,頭撞得碎石砰砰作響,
周圍又一次陷入沉寂之中。
里奧現在意識到,恐懼有時真的是一種強效驅動劑。他只覺得天旋地轉,什麼也看不見,他大聲叫喊,但感到透不過氣。他意識到已經身陷險境。他緊張得心跳加速,感覺像是有人朝他的肚子狠狠打了一拳。他喘着粗氣向遠處望去……
※ ※ ※
里奧的眼睛正視前方,一眨也不眨。
遠處的槍聲再次響起,吸血鬼們頃刻間撲倒在地。
伴隨着子彈的呼嘯聲,里奧又一次體驗到他曾經有過的驚恐的感覺……一顆流彈擦身飛過,打在大理石上揚起陣陣灰塵,差點兒就要了他的命。血液在他體內翻騰着。“快,躲起來!”克勞德神父弓着身子把他拖入了墓穴中。穿過地面那段大理石板,他費力地爬出來躲到棺材的另一頭。
地下空氣不暢,泥土和着碎石嘩啦在他身邊落下。里奧又推了推沉重的石板,他一下子感覺眼冒金星,腳下被絆了一下,他的膝蓋被墓室的邊緣劃傷了,他一邊咒罵,一邊重新爬起來去摸凹室的牆壁。
丹尼爾感到情況危急。他沒有辦法脫險,卻在尋找原因。誰襲擊了他們?是尼古萊擴大搜查?難道他們發現我在這兒!
接下來是一片死寂。
一秒,兩秒……
里奧跌落在棺材裡,整個天地彷彿都在身下搖晃起來。他動彈不得,簡直要窒息了!里奧在棺材裡胡亂摸,就在他快要失去知覺的時候,摸到了一段屍骨。可能是根肋骨吧?
里奧就落在原本放在棺材裡的屍體上,嚇得他牙齒磨得咯咯作響。查爾斯舅舅,是您嗎?睜開雙眼,他發覺自己正盯着的不是一張死人臉,而是一具完全的白骨骷髏。
那具骷髏在重壓下,“嘩啦”一聲竟脫落開來,腐爛的碎骨片紛紛墜下,灰塵落進了里奧的眼睛和嘴巴里。
里奧躺在那堆屍骨中間,強忍着漸漸襲上心頭的驚詫和恐懼,轉念又想到了外面。
丹尼爾的胳膊從空隙裡伸到了棺材裡面,在遺骸中搜尋着什麼。然後這隻鋼鐵般有力的手緊緊扼住了里奧的手。里奧很快就從死亡的陰影中解脫出來,不過他倒寧願自己已經死了。
※ ※ ※
三十秒後,一些人從卡車上下來,站在那些吸血鬼的屍體前,
那是一些警察,他們來自城市南郊的一塊特殊區域:幾座廢棄的“瘋人”病院重新被打開,成爲新的“臨時病毒集中營”。幾乎所有的感染者都被送進那裡,院外有荷槍實彈的警察日夜監控。那裡彷彿另一個世界,感染者不得越雷池半步。
警察們面面相覷。忽然車內的無線電鈴聲大作,打破了寂靜。裡面傳出刺耳而急促的聲音:“我是哈尼根·克里!聽到我說話了嗎?”其中一個人跳上駕駛室取下對講機。“是你嗎,醫生?我們發現前方有可疑陌生人,正在等待您的消息。”
在聖安納國家公墓的另一頭,克里醫生急躁地叫道:“該死!我說過很多次了,重症感染者只能消滅……。快消滅他們。快!一律格殺。”
在地下墓地陰暗的角落裡,里奧站在粉碎的骸骨中間,打算喘口氣,休息一下。突然他感覺到左手上有暖暖的液體,然後知道了手在流血。前方四個警察弓着身子突然向這邊開火,嚇了他一跳。
里奧踉踉蹌蹌地從墓室中探出頭來,他從散落的礫石中間往兩邊胡亂射擊,讓這些警察不敢貿然衝上前。然而沒有備用**,手中的“**爾”小手槍在這種情況下已經失去作用,但也讓那四個警察躲閃着不敢上前。
墓碑的表面打碎了,遠方的尖叫聲在空蕩的公墓裡迴盪着,驚起林鳥紛紛逃竄。
“究竟發生什麼事了?”丹尼爾問道。
里奧壓底槍口,他的心還怦怦地急跳着。“我覺得那些人要殺我們……!”
沒人迴應。
里奧盡力平靜下來。“真不知道下一次謀殺還要在哪裡發生……”
回答他的不是丹尼爾。那是克勞德神父的聲音:“里奧,別說了,卡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