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行人在離開醫院前,赫魯曉夫叫過一名戴着眼鏡的工作人員,吩咐道:“等棺材到了以後,立即將瓦圖京同志的遺體裝殮好,然後送到聖索菲亞大教堂,供我們的戰士和城裡的居民瞻仰。明白嗎?”
“明白了,赫魯曉夫同志。”工作人員微彎着腰恭恭敬敬地回答說:“我會遵照您的命令執行的。”
赫魯曉夫點了點頭,然後轉身對我們說:“好了,我們走吧,都到我的辦公室去做做。”
走進赫魯曉夫的辦公室,我發現這裡的裝修風格和斯大林辦公室的風格如出一轍,除了一張辦公桌,就是能容納十幾個的長會議桌。
赫魯曉夫招呼我、朱可夫和伏羅希洛夫在桌邊坐下以後,開口說道:“同志們,瓦圖京是我們親密的戰友,他和我們的永別是令人痛心的……”
“等一等,赫魯曉夫同志。”沒等他說完,坐在他左手邊的伏羅希洛夫便打斷了他後面的話,並提出了自己的疑問:“據我所知,瓦圖京將軍在遭受伏擊時,只是腿部中彈負傷,前段時間情況已大大好轉,爲什麼會突然去世呢?”
“伏羅希洛夫元帥,”赫魯曉夫望着這位老資格的元帥,表情平淡地說:“根據醫生的報告,瓦圖京同志是傷勢感染引發敗血症,最終臟器因長期缺氧導致功能衰竭……”
“得了,收起你那套糊弄人的套話吧。”伏羅希洛夫再次不耐煩地打斷了赫魯曉夫,“瓦圖京是高級指揮員,他所享受的醫療條件,要比普通的指戰員好得多,怎麼還會出現這種悲劇呢?”他說到這裡,停頓了片刻,忽然又瞪大了眼睛,用嚴厲的語氣補充說,“我覺得他進行治療的那些醫護人員有問題,沒準是德國人派來的間諜,專門來謀害我軍高級將領的。”
我聽到伏羅希洛夫這麼說,心裡不禁咯噔一下,在我看來瓦圖京的傷重不治,醫生固然有一定的責任,但在如今的醫療條件下,如果真的是因爲傷口感染引起的死亡,就算再好的醫生也是回天乏術,可要是把這事與德國間諜聯繫起來,性質就徹底變了。
我偷偷地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朱可夫,想從他的臉上看出點什麼。但朱可夫卻一言不發地坐在椅子上,眼皮低垂,盯着自己面前的桌面,好像那裡有什麼有趣的東西吸引他似的。見朱可夫擺出了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態,我也識趣地保持着沉默,以免不小心惹火燒身。
“伏羅希洛夫同志,”赫魯曉夫表情嚴肅地回答說:“我已派了內務部的人,將負責治療瓦圖京同志的醫生和護士帶去調查了,相信他們應該已經得出結論了。”說完,他起身走到了辦公桌前,伸手摁下了桌上的一個按鈕。
辦公室的房門很快便被人從外面無聲地推開了,一名穿着軍便服的年輕人,像一根電線杆似的站在門口,靜靜地等待着赫魯曉夫的吩咐。
赫魯曉夫擡手朝他一指,說道:“你去通知內務部的同志,說我正在這裡等着他們的調查報告,讓他們的負責人立即過來報告。”年輕人點了點頭,隨後轉身走出了房間,並隨手關上了房門。
赫魯曉夫等年輕人離開後,重新走回會議桌旁坐下,對我們說:“我的秘書已經去通知內務部的同志,相信要不了多久,就會有人來向我們報告具體的情況。”
在等待內務部成員的功夫,伏羅希洛夫隔着桌子問朱可夫:“朱可夫同志,據我所知,胡貝的坦克第1集團軍陷入你們烏克蘭第一方面軍的時間已不短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全殲這股敵人啊?”
“如果不出什麼意外的話,再有兩到三天的時間,就能全殲這支德軍部隊。”朱可夫在回答完伏羅希洛夫的提問後,好奇地反問道:“元帥同志,您問這事做什麼?”
朱可夫之所以會這麼問,是因爲伏羅希洛夫雖然是最高統帥部的成員,不過他目前沒有具體的職務,只是一個打醬油的角色,他只能每天待在辦公室裡看各方面軍彙總上報的戰報,沒有資格過問部隊的作戰部署。
伏羅希洛夫聽到朱可夫這麼問,顯然也發現自己問了不該問的問題,連忙紅着臉解釋說:“朱可夫同志,你也知道,我今天是奉了最高統帥本人的指示,到基輔來給赫魯曉夫同志授勳的,正好看到你也在這裡,所以順便關心一下你們那裡的戰況。”
朱可夫表情平淡地說:“元帥同志,我會及時地將各種戰報上報給最高統帥部,你在你的辦公室裡應該就能看到你想看的內容。”
內務部來的是一名穿着灰色呢子風衣,面容消瘦的高個中年人。他走到赫魯曉夫的面前,微微彎了彎腰,隨後說道:“赫魯曉夫同志,審訊的結果已經出來了。”
“既然審訊已經有結果了,”赫魯曉夫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中年人,面無表情地說道:“潘費羅夫同志,那就開始彙報吧。”
潘費羅夫的目光在我們幾人的身上一一掃過,最後停留在我的身上。他臉上先是微微露出了驚愕的表情,隨後便恢復了常態,他對着赫魯曉夫禮貌地說:“赫魯曉夫同志,由於這件事情事關機密,您看是否讓無關人員迴避?”
“無關人員迴避?”赫魯曉夫聽到潘費羅夫這麼說,不禁冷笑起來:“您覺得我們這裡誰像無關人員?”他邊說邊用手朝我們一指,“您覺得朱可夫元帥是無關人員,還是伏羅希洛夫元帥是無關人員啊?”
赫魯曉夫的話具有拉仇恨的威力,他話剛說完,我就發現坐在我對面的伏羅希洛夫,望向潘費羅夫的眼神變得嚴厲起來。
“不是,不是這樣的,赫魯曉夫同志,您完全誤會了。”潘費羅夫趕緊用手指着我,爲自己辯解說:“我是想請這個女指揮員暫時出去一下,她的級別可能不夠。”
“她的級別不夠。”赫魯曉夫被中年人的話氣得笑了起來,他先望着朱可夫說了一句:“我們的潘費羅夫同志居然說麗達的級別不夠。”隨後又將頭轉向了伏羅希洛夫那一側,繼續笑着調侃地說,“他居然認爲麗達的級別不夠,沒有資格坐在這裡聽關於瓦圖京將軍死亡原因的調查報告?”
“潘費羅夫同志,”朱可夫半轉過身,將一隻手臂搭在了椅子的靠背上,望着潘費羅夫說:“既然你是內務部的成員,難道不知道她除了是斯大林同志信任的指揮員,同時還得到了貝利亞的授權,可以直接調動你們內務部的部隊和相關人員嗎?”
朱可夫的話,讓潘費羅夫頓時變得侷促不安,他望向我的目光也慌忙帶上了一絲討好的笑意。他擡手擦了一把額頭的汗水,隨後恭謹地向我道歉:“對不起,奧夏寧娜將軍,我不知道您的身份,請原諒!”
聽到他的這番話,我的心裡不禁暗自腹誹:你不知道我的身份纔怪了,要不你怎麼能一下就叫出我的姓氏,要知道赫魯曉夫在提到我的時候,用的都是我的小名。不過在這種時候,我也不想和這種勢利小人計較,便擺了擺手,隨後說道:“潘費羅夫同志,這是小事,您不必在意。您還是向赫魯曉夫同志彙報審訊結果吧。”
得到我提醒的潘費羅夫,這纔想起自己到這裡來的目地。連忙打開夾在腋下的公文包,從裡面取出了一個文件夾,然後開始向赫魯曉夫彙報:“……經過我們的審訊,瓦圖京將軍的主治醫師,已經對自己所犯下的滔天罪行供認不諱;而另外兩名護士,也是他同謀,她們在爲瓦圖京將軍注射的針劑裡,加入了致命的毒藥……”
我聽着潘費羅夫的彙報,心裡不禁百感交集,立即聯想起後世網上流傳的一個段子:說各國抓捕一隻逃進森林的兔子,所採用的手段是大相徑庭的。米國人會將森林包圍起來,然後用喇叭對着森林喊話:你已經被我們包圍了,立即放下武器出來投降。而蘇聯人呢,只需要派幾個克格勃進入森林,然後很快就帶出一隻被打得鼻青臉腫的狗熊,狗熊邊走還邊不停地說:我就是兔子,我就是兔子。
一想起這個段子,我心裡就明白內務部所提供的審訊結果,肯定是被屈打成招的醫生護士寫出來的,他們都是無辜的,與瓦圖京的死亡一點關係都沒有。
而坐在對面的伏羅希洛夫在聽完潘費羅夫的彙報後,擡手猛地一拍桌子,興奮地說道:“怎麼樣,赫魯曉夫同志,我沒說錯吧,瓦圖京同志的死肯定不是意外,而是被德國間諜害死的。”說完這幾句話,他將目光停留在潘費羅夫的身上,繼續往下問,“這些醫生和護士都曾經去過德國吧?準確地說,他們都曾經在德國留過學嗎?”
“主治醫師曾經在德國的醫學院進修過兩年,”潘費羅夫有些遲疑地回答:“雖然那兩個護士從來沒出過國,所以我她們應該是被醫生策反的。”
“太可怕了,這真是太可怕了。”伏羅希洛夫搖着頭說:“我簡直不敢相信,這些醫生護士竟然會不顧職業道德殘害病人,而且害的還是我們軍隊裡的高級指揮員,他們簡直是一羣打扮成天使模樣的魔鬼,絕對不能輕饒了他們。”
看到伏羅希洛夫的幾句話,就將使幾位醫生護士的命運變得無比悲慘,我不禁動了惻隱之心。就在我張了張口,準備說話時,忽然我感覺自己放在桌子下面的手被另外一隻手抓住了,我扭頭朝坐在旁邊的朱可夫望去,只見他衝我輕輕地搖了搖頭,示意我不要多管閒事。見到朱可夫給我的暗示,我只能暗歎一口氣,心中對那幾位素不相識的醫生護士致歉,雖然有心幫助他們,不過在目前的情況下,我也是有心無力。
伏羅希洛夫望着赫魯曉夫問道:“赫魯曉夫同志,既然情況已經調查清楚了,您打算怎麼處理?”
赫魯曉夫沉吟了片刻,隨即擡起頭望着潘費羅夫說道:“潘費羅夫同志,這件事還是由你們內務部繼續跟進。對犯人還要繼續審問,搞清楚他們是否還有其他的同夥,要將他們一網打盡才行。”
“沒錯,赫魯曉夫同志說得對。”伏羅希洛夫附和地說道:“要繼續追查下去,看在軍醫院裡還有沒有隱藏的德國特務,要將他們連根拔起,免得他們再去害其餘的高級指揮員。”
見赫魯曉夫和伏羅希洛夫已經給這件事定了性,潘費羅夫笑着點了點頭,將手裡的審訊記錄放在了赫魯曉夫的面前,然後轉身離開辦公室。
潘費羅夫剛走出房門,赫魯曉夫的秘書便重新出現在門口,他挺直身體站在門口向赫魯曉夫報告說:“赫魯曉夫同志,有朱可夫元帥的電話,是從前線打來的。”
“把電話轉進來。”朱可夫聽到秘書這麼說,立即從座位上站起來,吩咐一聲後,便快步地走到了電話機旁,拿起了話筒:“喂,我是朱可夫!”
由於我隔得遠,根本聽不清楚打電話的人對朱可夫說了些什麼,但從他緊鎖的雙眉,以及越來越難看的臉色,我便知道肯定出了什麼大事。
朱可夫放下電話,快步地走到了會議桌這裡,對着赫魯曉夫說:“赫魯曉夫同志,很抱歉,前線出了點問題,需要我回去立即處理。”說完,他不等赫魯曉夫做出反應,衝伏羅希洛夫點了點頭後,招呼我說,“麗達,我們立即出發。”
“等一等,朱可夫同志。”誰知我們沒走幾步,赫魯曉夫忽然在後面叫了一聲。等我們停下腳步扭頭朝他望去時,他快步地走到了我們的面前,用友好的語氣對朱可夫說:“朱可夫同志,我親自送你們去機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