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的高射炮聲整整響了一夜,我知道這是希特勒得知蘇聯居然在兵臨城下的情況下,依然在首都莫斯科舉行了十月革命節的慶祝大會和閱兵儀式,勃然大怒之下命令德國空軍加大了空襲的密度。我想對於德軍的瘋狂空襲,除了這些拼命對空射擊着的高射炮火,蘇聯空軍的飛行員們也不會閒坐着,他們勢必也會一次又一次地駕駛着戰機升空,和來犯之敵決一死戰。
出於對我安全着想,阿克薩拉曾幾度叫我到防空洞裡去避一避,但我都非常婉轉地謝絕了她的好意。我之所以不願意去防空洞的原因很簡單:一是身體不適,不願意待在陰暗潮溼的地下室裡去;二是我還真沒把德軍的空襲當回事,在我的印象中,他們除了僥倖命中過一次克里姆林宮的廣場,就再沒有什麼航空炸彈落到過市中心附近,況且我所住的這棟房子從外表看格外堅固,如果不是被重磅炸彈直接命中的話,這裡的安全係數和防空洞差不多。
清晨,響了一夜的炮聲和炸彈的爆炸聲終於停歇了。我從牀上爬起來走到窗前,透過貼着米字形黑膠帶的窗玻璃向外看,只見外面霧濛濛的一片,五六米外就什麼都看不清楚了。以我在莫斯科待了五六年的經驗,這不是什麼晨霧,而是城郊遭到空襲地區的房屋和樹木燃燒所產生的煙霧。
昨天和弗拉索夫將軍分手的時候,他又沒告訴我說今天的工作安排,如今外面又是煙霧繚繞,肯定沒法出門了,還是繼續睡覺吧,把這段時間所缺的睡眠全補回來。想到這裡,我又心安理得地躺到牀上,繼續去夢周公。
平時在前線的時候,整日裡神經高度緊張,老覺得睡眠嚴重不足,做夢都想哪天有機會的話,天天睡覺睡到自然醒爲止。沒想到有這種機會的時候,反而睡不着了。睡了半天爬起來,看了看牆上的掛鐘,居然才過了不到一個小時。
我望着雪白的天花板發呆,心裡在想着2010年那個高溫乾旱的夏天,每天外面也是煙霧繚繞,自己每天除了去市場,剩下的時間就窩在家裡,追看美劇《斯巴達克斯血與沙》。第一季只有13集,也稍微少了點,正在盼星星盼月亮地等着第二季正早點推出,沒想到主演安迪·惠特菲爾德約翰突然被查出患了癌症,於是新劇集的拍攝工作就被無限期地向後推遲了。現在又是幾個月過去了,也不知道那個男主角的病情如何了,第二季是否已經開始開機。唉,我困在這個沒有電視沒有網絡的時代裡,也不知道將來還有沒有機會回到屬於我的時代,這新的劇集我估計是無緣看到了。
反正也睡不着了,我索性翻身下了牀,在屋子裡來回轉圈,想找點什麼事情來打發這無聊的時間。我無意中瞅到牆角不知道啥時候擺了一個半人多高的書架,反正我當時住這裡的時候,還沒有這個書架。架上密密麻麻地擺滿了書籍。我的眼前頓時一亮,兩步就跨到了書架前,查看是否有我感興趣的書。
書籍中數量最多的馬列著作,我不感興趣,直接忽略掉。其次是各種詩集,比如說普希金、萊蒙托夫、馬雅可夫斯基、葉賽寧等詩人,不過我對外國的詩不感興趣,還是直接忽略掉。剩下的小說裡,俄羅斯、蘇聯、法國、英國作家的作品都有。
我的手指從光滑的書脊上慢慢地滑過,輕輕地念着這些熟悉的作家名字和他們的作品:托爾斯泰的《戰爭與和平》、《安娜·卡列尼娜》,高爾基的《在人間》、《我的大學》、《母親》,肖羅霍夫的《靜靜地頓河》,奧斯特洛夫斯基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莫泊桑的《俊友》,狄更斯的《雙城記》……
我左挑右選了半天,最後只抽了一冊《戰爭與和平》出來,特意查看裡面描寫波羅金諾俄法軍隊交戰的章節。托爾斯泰在紙上描述調遣軍隊,洞察統帥們的才智和心靈,並通過很多事例證明,任何軍隊侵犯俄國邊境,都將遭到滅亡和失敗。雖然他筆下描寫的只是自恃過高的法國拿破崙的軍隊,這支軍隊不能發動強大的突然襲擊,戰線拉得過長,漸漸陷進俄國的雪地裡,但如今逼近莫斯科的德軍的情形,和他老人家筆下所描寫的情節是何其相似啊。
一看起書來,這時間就混得特別快,如果不是阿克薩拉來給我送過兩次飯,我還不知道已經到了傍晚。正當我看到莫斯科發生大火,拿破崙軍隊被迫從燃燒的城市裡退卻時,門口傳來了輕輕的敲門聲。
我放下書,把頭轉向了門的方向,敲門聲卻停止了。我以爲是自己的幻聽,拿起書準備繼續看的時候,敲門聲又響了起來。這次我聽真切了,確實是有人在敲門,於是我站起身來,拿着書來到了門前,抓住門把手用力一拉,便打開了大門。
門口站着兩名穿軍大衣的軍人,因爲走廊上的光線比屋子裡暗,所以我一時間沒看清來的是誰。正在發愣的時候,對方先開了口:“您好,奧夏寧娜同志,我們又見面了。”說的是中文,一聽見這帶着湖北口語的聲音,我立刻便知道來的是誰了。
“原來是您啊,林將軍!別站在門口,快請進吧!”我趕緊招呼着兩人進屋。
等二人進了屋,我才發現他們穿的居然是蘇軍的軍大衣,而林師長的軍大衣上居然有紅色的菱形領章,我數了一下,上面有三個金星。看到他們的這身打扮,我不禁大吃一驚,驚訝地問:“林將軍,您怎麼這身打扮啊?”
翻譯主動向我做說明:“中校同志,我來向您解釋一下,延安方面已經同意林師長暫時留下,參加蘇聯偉大的衛國戰爭。我們今天去見過斯大林同志了,他親自授予了林師長中將軍銜,並讓我們換了裝。”
“哦!”我這才明白是怎麼回事,林師長同時被兩個國家授予了中將軍銜,雖然不敢說是絕後,但絕對是空前的。
“我們從克里姆林宮回來,路過這裡的時候,送我們的司機說您住在這裡,師長便提議來看看,順便和您聊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