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利亞上士帶着部隊,沿着我們來的道路離開。爲了充實這支部隊的戰鬥力,我還另外安排了三名戰士和他同行。隊伍經過我身邊的時候,我才發現裡面居然還有不少的傷員,有的頭上或手臂上都扎着繃帶,有的還撐着一根樹枝當柺杖。心裡不禁暗自感到內疚,覺得剛纔自己對他們的態度是否有點太過分了。
“指揮員同志,我認識您。”一名戰士從我身邊經過的時候,突然停住腳步衝我突兀地說了一句。
“是嗎?戰士同志。”我漫不經心地說道。內疚歸內疚,但是對他們剛纔的窩囊表現,我始終記憶猶新,所以態度還是格外地冷漠。
“前不久在波羅金諾地區,您到我們團裡,親自帶領我們對德軍進行過反擊。並一直打到了高地上的戰爭紀念塔那裡。”
“有過這麼回事。”
“當時我還和您打過照面,你記得我嗎?”他高興地說道。
聽他這麼一說,我不禁好奇地上下打量他一番,不過很遺憾,在我的印象中,我好像從來沒見過面前這位戰士,於是聳聳肩,搖着頭說:“對不起,我好像以前從來沒見過你。”
“唉,指揮員同志,”他有些委屈地說:“當時在高地上,第四坦克旅和我們會師後,他們的指揮員到處找您,還是我去向您彙報的。您就不記得了?”
想起來了!聽他這麼一說,我就完全想起來了!當時剛攻克了高地,我站在戰爭紀念塔下,正和押着幾個被俘的法軍士兵過來的巴甫洛夫在說話呢,這個戰士就跑過來向我彙報,說第四坦克旅已經達到了高地,他們的指揮員正在到處找我呢。
“嗯,我想起來了。”我點點頭說,然後關切地問:“你們團後來怎麼樣了,你又怎麼會被俘的呢?”
“您離開的第二天,德軍的步兵在坦克、大炮和飛機的掩護下,對我們的陣地進行了輪番攻擊。戰士們表現得格外頑強,打退了德軍十幾次衝鋒,讓他們在我們的陣地前付出了慘痛的代價。經過一天的戰鬥,左右兩翼的陣地相繼被德軍突破,我們團被德軍合圍了。當天夜裡,團長親自帶領我們突圍。德軍陣地上的火力很猛,帶頭衝鋒的團長剛離開高地,就倒在了敵人的槍口下,壯烈地犧牲了。剩下的指揮員帶着我們繼續往前衝,可惜還是沒能成功。部隊被打散了,大部分戰士犧牲了,剩下都被德軍俘虜了。”
“那麼這支部隊裡,還有你們團裡的人嗎?”
“沒有了。”他搖搖頭繼續說:“他們早就被押往了敵人後方的戰俘營,而我因爲被編入了臨時的工程隊,負責爲他們挖掘墳墓掩埋雙方陣亡將士的遺體,或者修築防禦工事,直拖延到今天才把我和這些被俘的戰士們一起送往戰俘營。”
“巴甫洛夫怎麼樣了?”
“不知道,也許犧牲了吧。”
“原來是這樣啊!……”說到這裡,我感覺有點無話可說了。
“指揮員同志!”戰士突然態度堅決地向我說道:“我能留下來和您一切戰鬥嗎?”
“爲什麼?”
“我要爲死去的戰友們報仇!我親手埋葬了多少同志,將來我就一定要把相同數量的德國法西斯匪徒也送進墳墓。”
我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然後點頭說:“好吧,那你就留下吧。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薩波丘克中士,莫斯科人。”
我們在森林裡向南走了五百多米,直到用望遠鏡也看不見剛纔的森林公路,我才命令隊伍停下來休息一會兒。原來崎嶇不平的森林就不好走,再加上又有厚厚的積雪,所以經過剛纔的急行軍,我感覺到身上的內衣已被汗水打溼了,又溼又冷,停下來被寒風一吹,便感覺寒氣鑽身。
小分隊眼下連我在內,只剩下十個人。在隊伍最前面的,還是阿吉中士,和他一起的兩名戰士分別是薩斯喀上等兵和萊昂傑夫上等兵;我身邊是新加入的薩波丘克中士,狙擊手阿古明特,報務員奧爾洛夫下士;這次在隊伍後面的是盧金中士,雷斯達耶夫下士和斯戈里亞下士,他們三人都裝備着衝鋒槍。
我走到了阿吉的身邊,目前他是我在小分隊裡最熟悉和信任的人,所以尖兵的任務就一直讓他擔任。此刻,他正蹲在兩棵白樺樹中間的灌木叢裡,警惕地注視着前方。我一隻手按在他的肩頭,輕聲地問:“有什麼情況嗎?”
阿吉扭了一下頭,說:“沒有,四周都很安靜,沒有什麼動靜。看來我們剛纔的那場伏擊,暫時還沒有驚動德國人。”
“待會兒我們該往哪個方向走?”
阿吉掏出指北針測定了一下方向,然後用一支手指向右前方,說:“應該向那個方向走。走上大概兩個小時,應該就可以看到一個小村子。如果村子還沒有被德國人佔領的話,我們今晚的宿營地就可以選在那裡。”
我提着衝鋒槍,回到了薩波丘克中士和報務員奧爾洛夫下士面前。報務員輕聲地問我:“指揮員同志,現在需要和集團軍司令部聯繫嗎?”
我擺了擺手,說:“暫時不需要,等晚上宿營以後再說吧。”然後又面向薩波丘克,問他:“你知道雅斯納亞波良納是什麼地方嗎?”
“啊?!”薩波丘克聽了我的話,瞪大了眼睛吃驚地看着我,說:“不會吧,指揮員同志。您難道不知道俄羅斯著名大作家列夫·托爾斯泰的莊園就在那裡嗎?!”
“知道,知道!”我急忙掩飾着自己的無知,“這個我當然知道,我不過是考考你而已。”趕緊又把目光轉向了阿古明特,問:“你的狙擊槍重不重啊?”
“不重。”阿古明特邊說邊舉起了手中的武器,連舉了幾下,才接着說:“和普通的步槍一樣,只不過多了一個瞄準鏡。”
我又踱到了三名衝鋒槍手的面前,和他們都分別簡短地聊了幾句。
作完一番巡視後,我才覺得心裡踏實了許多,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我問報務員:“現在什麼時間?”
他挽起袖子,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回答我說:“現在是十一點零七分,我們已經在這裡休息了五分鐘了。”
我看了看四周,濃霧早已散去,便向前一揮手,說:“出發!”隨着我的命令,小分隊又繼續向前移動了。
在雪地裡向前又艱難地走了一個多小時,突然前面傳來阿吉的聲音:“有情況!”
“停止前進!”我趕緊向小分隊下達了命令:“原地隱蔽待命。”然後自己提着衝鋒槍跑到了阿吉的身邊,輕聲地問:“這次又發現了什麼?”
“中校同志,你看,”他指着前方對我說:“前方三十米處,那是條才修建的臨時公路。”
“路上有什麼情況嗎?”我看到公路上空蕩蕩的,既看不見車,也看不見人。但我相信阿吉是發現了什麼情況,纔會向我們發出警報,所以特意問一句。
“敵人的部隊正朝這個方向來,這次可不是步兵,而是機械化部隊。”彷彿爲了是驗證他所說的事實,公路上傳來了馬達的轟鳴聲。敵人來了,我腦中剛浮出這個念頭,身體已經本能地趴在了雪地上。
不一會兒的工夫,我的視野裡就出現了德軍的坦克、裝甲車、拉大炮的牽引車,以及滿載着士兵的卡車,它們一輛接一輛,在這條崎嶇不平的簡陋的森林公路上向前行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