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走進團指揮所,我就有一種來到了菜市場的感覺,報務員聲嘶力竭的喊話聲,電報的滴答聲響起了一片,同時還有不少的通訊或參謀人員進進出出,忙得不可開交。不管是進門還是要出去的指戰員,看到我的出現,都要停下來向我敬個禮。
我衝他們點點頭,快步地走到了謝傑里科夫的身後。此時他正背對着我,一隻手捂住耳朵,另外一隻手握着話筒,大聲地吼道:“……尼古拉大尉,我命令你立即組織部隊實施反擊,將楔入你營防禦陣地的敵人全部消滅掉……”
他結束了和尼古拉大尉的通話後,又重新撥通了一個號碼,因爲指揮所裡的聲音太嘈雜,我沒聽清他聯繫的是哪支部隊。他對着話筒大聲說了幾句後,忽然用手捂住話筒,衝着那些通訊兵和參謀們厲聲吼道:“安靜,都給我安靜。你們這麼吵,我根本聽不清電話裡說的是什麼了!”
隨着他的吼聲,屋裡頓時安靜了下來。謝傑里科夫鬆開捂住話筒的手,又大聲地衝對方說着:“喂,接線員,我是謝傑里科夫中校,立即給我接謝列勃良內營六連。對,給我找六連長安東內奇中尉。”
由於屋裡此刻很安靜,我聽到聽筒裡傳出一個熟悉的聲音:“您好,中校同志。”
“安東內奇中尉在哪裡?”謝傑里科夫問道。
“連長剛剛在戰鬥中犧牲了。報告中校同志,從浮橋上衝過來的坦克被我們炸燬了兩輛,跟在後面的步兵也被我們擊退了。”
“你是誰?誰在和我講話?”謝傑里科夫帶着疑惑問道。
“是我,中校同志。是我,阿迪爾中士……”
“是你啊,阿迪爾中士。”謝傑里科夫繼續問道:“除了你以外。連裡現在還有其他的指揮員嗎?”
“沒有了,中校同志。”阿迪爾中士回答得很快:“其餘的指揮員不是犧牲了,就是負傷後送了。目前。我是全連軍銜最高的。”
謝傑里科夫沉默了片刻,又接着問道:“你們現在還有多少兵力?”
“報告中校同志。連傷員在內,全連目前還有戰鬥力的人是43人。”
“你們有信心守住陣地嗎?”
對於謝傑里科夫的這個問題,阿迪爾沉默許久,才遲疑地說道:“中校同志,我不確定能否擋住德軍的下一波進攻。如果您能給我補充三十個人的話,我想我能可以在陣地上,堅持到明天中午。”
聽到阿迪爾中士這麼說,我不禁有些急了。不假思索地擡手去搶謝傑里科夫手裡的話筒。正在和阿迪爾通話的謝傑里科夫察覺到身後有人,轉身就要發火,見想搶話筒的人是我,連忙恭恭敬敬地將話筒遞給了我。
“中士同志,”我對着話筒說道:“我給你一個連,你能守住嗎?”
阿迪爾一下就聽出了我的聲音,連忙向我保證說:“軍長同志,請您放心,只要您補充給我的那個連到達以後,我一定能牢牢地守住陣地。絕對不讓敵人再從浮橋上衝過來。”
我放下電話,先吩咐跟在後面的尤先科:“大尉同志,從你的警衛營調一個連到阿迪爾中士的陣地去。動作要快。一定要趕在德軍再次進攻前,全部進入戰鬥位置。”
等尤先科離開後,我轉身問謝傑里科夫:“中校同志,戰鬥在什麼地方進行?”其實我這一問有點多餘,外面傳來的步槍和機槍的射擊聲清晰可聞,屋頂天花板上的積塵,還不是地隨着炮彈的爆炸,而從上面沙沙地掉下來。
我沒等謝傑里科夫回答,又換了一種問法:“德軍是怎麼衝進城裡來的?”問完這句話。我又心有不甘地補充道,“堅守那段河邊陣地的。可是你們團的驕傲——謝列勃良內營,德軍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地突破他們的陣地呢?”
聽到我的問題。謝傑里科夫低下了頭,羞愧難當地回答說:“軍長同志,是這樣的,德軍利用我軍遭到炮擊無法觀察的時機,派出了精銳的工兵部隊搶修浮橋。橋一修好,立即就有五輛德軍的坦克從橋上衝了過來。由於我們的反坦克炮無法摧毀敵人的坦克,所以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衝進了城裡。看到敵人突破了我們的防線,陣地上的指戰員陷入了一片混亂。等謝列勃良內少校立即組織人手,炸燬了衝進城裡的坦克後,發現場面已無法控制。”
“無法控制?”我聽後,皺着眉頭問道:“怎麼個無法控制?”
“德軍的步兵趁我們團陣地陷入混亂的時候,從冰面上成羣結隊地衝了過來。”謝傑里科夫哭喪着臉向我解釋說:“雖然我們的指戰員頑強地戰鬥,但還是有不少敵人衝進了城裡。目前我已派出了三營和我的警衛連,到處去清剿城裡的德軍部隊。”
聽謝傑里科夫這麼說,我才知道爲啥在團指揮所的附近看不到警戒的部隊,原來都被他派出去清剿進入城中的殘敵了。我苦笑一聲,輕描淡寫地說道:“中校同志,我們剛剛在來這裡的路上,就遭到了小股德軍的阻擊。幸好我帶的警衛排戰鬥力強,僅僅用了幾分鐘的時間,就將這股敵人消滅了。”
“什麼,您遭到了德軍的伏擊?”謝傑里科夫被我輕飄飄的幾句話嚇壞了,他緊張地上下打量着我,同時關切地問道:“軍長同志,您沒負傷吧?”
我擺了擺手,不以爲然地說道:“我的安全你不用擔心,能打死我的子彈還沒造出來呢。對了,尼古拉大尉是在怎麼回事,我剛剛好像聽說他那裡也遭到了德軍的攻擊?”
“是的,軍長同志。”說起尼古拉營,謝傑里科夫臉上的表情又變得陰沉起來,“他的營擺在我們團和四團的結合部。剛剛有大約一個連的步兵在幾輛坦克的掩護下,突破了二連的陣地,楔入了該營的防禦縱深。我剛剛打電話。就是督促尼古拉大尉派部隊實施反擊,儘快地將這股敵人全殲。”說到這裡,他停了下來。過來片刻,他試探地問道。“軍長同志,這個尼古拉大尉原來在德國人手下幹過,看到局勢對我軍不利,他不會率領部隊倒戈吧?”
“謝傑里科夫中校。”聽到謝傑里科夫說出自己心中的擔憂,我立即就板着臉訓斥他:“雖然尼古拉大尉以前曾經在德國人手下幹過,但那畢竟是過去的事情。越是這種危急的時刻,我們做指揮員的就越要信任自己的部下,這樣才能確保軍心穩定。明白嗎?”
“明白了。軍長同志。”被我教訓了兩句的謝傑里科夫一臉尷尬地回答道。
“四團那邊的情況如何?”瞭解完一團的情況,我又衝謝傑里科夫打聽起四團的情況。
謝傑里科夫想了想,謹慎地回答說:“根據情報,德軍沒有修復在四團方向的浮橋,在整個防禦正面,敵人還是隻有步兵從冰層上發起進攻。”
“謝傑里科夫中校,既然四團目前所承受的壓不大,那麼你就立即給蓋達爾中校打電話,讓他派出部隊從側翼增援你們。”我深怕謝傑里科夫磨蹭耽誤了正事,還催促他說:“不要拖延。立即就給他打電話。”
謝傑里科夫點了點頭,走到了一部報話機旁,從報務員的手裡接過耳機戴上。也顧不上什麼代號,衝着送話器就叫喊起來:“喂,喂,蓋達爾中校嗎?喂,聽到了嗎,蓋達爾中校?我是謝傑里科夫,聽到我的話沒有?德軍的坦克和步兵突破了我們團的陣地,衝進了城裡。請您支援,請您支援!”
“遭到進攻的也不是您一個人。”耳機裡響起了蓋達爾那熟悉的聲音。他不悅地說道:“德軍的步兵正不斷地從冰上向我們團的陣地發起衝擊,我的部隊正在進行戰鬥。可能很難抽調部隊去增援您。”
聽到蓋達爾不願意派兵支援,我擡手拍了拍謝傑里科夫的肩膀。示意他把送話器和耳機交給我。我戴上耳機後,語氣嚴肅地對着送話器說道:“喂,蓋達爾中校,我是奧夏寧娜。”
“軍……軍長同……同志,是您啊!”驟然聽到我的聲音,蓋達爾顯得有些慌亂起來,他緊張地說道:“請問您有什麼指示?”
“蓋達爾中校,我來問你。”對於他剛剛見死不救的表現,我非常不滿地問道:“爲什麼看到一團的處境危急,你都不願意出兵增援?”
“是這樣的,軍長同志,請您聽我解釋。”聽我的語氣嚴厲,蓋達爾顯得更加慌亂,“根據前沿報告,德軍的工兵正在搶修浮橋,而且遠處的河邊隱約能看到德軍坦克的集結。我想只要浮橋一修好,德軍的坦克部隊就會從橋上衝過來。所以我必須留下足夠的部隊,來應付德軍可能發起的猛攻。”
我等蓋達爾說完,在腦子裡計算了一下四團的兵力後,直截了當地吩咐他:“蓋達爾中校,如果我們沒有記錯的話,四團的建制是四個營,每個營有五個連,每連有200人。就算前期戰鬥中有不少的減員,但是你們團目前至少還有三千人。我現在以軍長的身份命令你,立即抽調出兩個連,趕到一團一營的防區,協助尼古拉大尉消滅在該區域的德軍部隊。”
“明白了,軍長同志。”對於我的安排,蓋達爾不敢反對,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答應道:“我立即就派部隊去增援尼古拉營。”
等結束和蓋達爾的通話後,我又走到了桌邊,拿起桌上的電話,接通了尼古拉的一營。聽到尼古拉的聲音從聽筒裡傳出時,我關心地問道:“喂,尼古拉大尉,你那裡的情況怎麼樣了?”
聽到是我的聲音,尼古拉顯得很激動,他大聲地報告說:“報告軍長同志,我的部隊正在對德軍所佔據的樓房發起衝鋒。由於敵人停在樓外,擔任火力點和炮臺的坦克很堅固,我們的反坦克炮無法擊穿它的裝甲,所以剛剛發起的一次衝鋒,以失敗告終了。”
“大尉同志,進攻失敗了,就再來一次。”我在電話裡爲尼古拉大尉打着氣,“既然敵人的坦克太堅固,那麼你就不要組織正面進攻,那樣和白白送死沒有區別。你可以在正面用火力吸引德軍坦克的注意力,同時派出一支進攻部隊繞到敵人的後面,從他們的屁股後面狠狠地揍他們一頓。做爲一名指揮員,想取得勝利,光有勇敢是不夠的,還要學會懂腦筋,多打巧仗,用最小的傷亡取得最大的勝利!大尉同志,聽懂了嗎?”
“聽懂了,軍長同志。”尼古拉在電話裡興奮地說道:“我立即就按照您的安排,去部署新一輪的進攻。”
正說着話,門外忽然傳來密集的槍聲,還夾雜着手榴彈爆炸的聲音。我剛想讓謝傑里科夫派人去看看是怎麼回事,尤先科提着槍從外面急匆匆地闖了進來。
一進門,他就大聲地向我報告說:“軍長同志,大概有五十多名德國兵,沿着街道朝我們這裡衝了過來。敵人現在正和拉扎列夫上士的警衛班和一團的機槍火力點交火。”
“大尉同志,”聽到說德軍的部隊朝一團的指揮所衝過來了,我也沒徵求謝傑里科夫的意見,就直接命令尤先科:“留下一個班保護團指揮所的安全,剩下的人都立即去支援拉扎列夫他們。”
“是!”尤先科響亮地答應了一聲,轉身又提着槍跑了出去。
等尤先科一離開,我轉身對謝傑里科夫說道:“中校同志,你的指揮所不能沒有警衛部隊,否則的話,只要敵人來上幾十個人,你們就會被連鍋端掉了。”
謝傑里科夫聽完我的話,聳了聳肩膀,無奈地說道:“軍長同志,您以爲我想這樣嗎?不過沒辦法,所有的部隊都派出去,根本沒有多餘的力量可以擔任團指揮所的警衛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