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可夫的黑色轎車停在旅館的內部停車場裡,喬洛霍夫、科羅廖夫他們把我們送上了車。臨上車前,科羅廖夫擁抱着我,在我的額頭輕輕地吻了一下,用父親的口吻關切地說:“麗達,你多保重!我們後會有期。”
我當時突然覺得鼻子發酸,感覺眼淚馬上就要奪眶而出,我臉貼在他的胸前,哽咽地回答說:“巴維爾叔叔,謝謝你,我會想你的。回到列寧格勒,如果你見到薇拉的話,請代我向她問好。”
“動作快點,奧夏寧娜少校。”已經坐在車裡的朱可夫有些不耐煩地催促我:“有什麼話,等打敗了德國鬼子再慢慢說。現在我們要立即出發到前線去。”
我拉開車門,坐進了轎車的後排,緊貼着一個碩大的帆布包坐下,然後隔着窗玻璃向外面的科羅廖夫揮手告別。
車緩緩啓動,開出停車場後,車速逐漸地快了起來。
我回頭一看,除了我們這一輛車,後來就再也沒有車了。我有些詫異地問:“大將同志,我們這是去前線嗎?”
“是的。”朱可夫不客氣地回答我:“難道你以爲我們這是去參加婚禮嗎?”
“可是這裡只有您、我和開車的司機三個人啊。您去前線,連個警衛員都不帶嗎?”
坐在前排副駕駛位置上的朱可夫連頭也沒有回地說:“你身邊的那個帆布包裡有衝鋒槍。據我所知,你對槍械很熟悉,槍法也不錯,我們這一路上,你就負責擔任我的警衛員。”
我愉快地答應了一聲,打開了帆布包,從裡面抽出了波波夫衝鋒槍,拉開槍栓檢查了一下彈藥,見槍裡的子彈充足,心裡頓時踏實了。只要手中有這支波波夫衝鋒槍,對付幾個德軍的散兵遊勇,還是遊刃有餘的。
前方出現了一個檢查站,擺放着路障的路口站着幾個背步槍的戰士。看見我們的車開過去,其中一個人站在了路中間,把右手舉過頭頂,示意我們停車。車穩穩地停在了他的面前,戰士上來彎腰向車裡查看。朱可夫坐直身體,扭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名戰士趕緊站直身體,後退了兩步,舉手向我們敬禮。看到這種情形,其他的幾個戰士趕緊把路上的障礙物移到了一旁。司機一踩油門,車又向前看去。
出了檢查站,路的兩邊出現了人數衆多的勞動大軍,裡面大多數是婦女,她們正在挖掘環城的戰壕。我看見在戰壕的後方,除了修築有碉堡以外,每隔幾百米還有一個高射機槍陣地,裡面有負責防空的戰士在執勤。
“奧夏寧娜同志,”我正抱着衝鋒槍向窗外張望的時候,朱可夫又突然說話了:“我有很多疑問,想問你一下。”
聽他這麼一說,我有些吃驚,朱可夫難道還有什麼東西需要向我請教的嗎?我趕緊坐直身體,有些緊張地說:“將軍同志,您請說吧。”
“你在克里姆林宮講臺上所說的話,我今天已經看過會議記錄了。不可否認,你所說的內容裡很多論點很精闢、很獨到。”說到這裡,他扭過頭看着我,繼續說道:“不過令我吃驚的地方恰恰在這裡,要知道能如此清晰地分析目前形勢的人,起碼都應該是個方面軍的參謀長或者更高職位的人。而你,僅僅半個小時前,才獲得了少校軍銜。有很多的事情,連上將級別的指揮員都沒有知道的權限,更何況你一個每天都待在前線的小軍官了。面對德軍的兇猛進攻,即使最高統帥本人,也沒有信心在莫斯科城下能擋住他們。而你,卻在講臺上,用輕描淡寫的口氣說,我軍不光能擋住敵人,並且還能完全地粉粹他們。說到分析我軍高級指揮員在前期的失敗原因,更加是一針見血。毫無疑問,能得出如此精闢結論的人,絕對是個曠世的軍事天才。在目前的這種嚴峻形勢下,我非常想結識一下這樣的人,和他談談,向他請教一下如何應對眼前這種嚴峻的局面。所以我格外地想知道,究竟是誰把這些思想灌輸到你的頭腦裡去的?”
對於他這樣直接的問話,我頓時啞口無言。不錯,在克里姆林宮講臺所說的一切,都是我從歷史書上看來的,至於說到“進攻中冒險主義、防禦中的保守主義、退卻中的逃跑主義”,更是直接引用了主席在遵義會議上的總結。可是我該怎麼回答他呢?難道我能將實情告訴面前的這位將軍,說:“大將同志,其實我是來自未來的人,我在克里姆林宮講臺上所講的一切,都是後世書裡所學的歷史知識。”
那樣一來,估計我不是被當成瘋子,就會被當成奸細分子。我腦子快速地運轉着,琢磨着該怎麼圓謊。
“怎麼了?”朱可夫有些不解地問:“那個人是不是被逮捕了?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可以行使我的特別權利,把他解放出來,爲他在方面軍司令部安排一個合適的職位。”朱可夫把我的沉默當成了另有苦衷,前幾年的大清洗運動中,大批有經驗有能力的指揮員被無情地清洗掉了,其中包括蘇軍的軍事天才圖哈切夫斯基元帥本人。估計他以爲我遇到了一個在清洗運動中的倖存者,所以纔會這樣說。
“不是的,將軍同志。”我急忙否認,然後用才編造出的理由來搪塞他:“我一個多月前,在戰鬥中受了重傷。在彌留之際,我感覺自己的靈魂來到了一個神秘的古堡,在裡面見到一位神秘人。”
“什麼樣的神秘人?”他滿臉疑惑地問道。
“我不知道,他臉上戴着一個鐵面具,”我繼續編着故事,“不過令人奇怪的是,他身上穿的是我軍的制服。……”
“什麼樣的制服?直接點說。”他不耐煩地打斷了我的話。
“是。”繼續故事已經開了頭,後面編起來就容易多了。“是一套元帥的制服。他雖然戴着面具,但整個人看起來很年輕,也就四十來歲的樣子。我所闡述的很多軍事觀點,都是他給我講述的。在克里姆林宮講臺上所說的一切,不過是把他的話複述了一遍而已。”說到這裡,我感覺額頭上的汗水都下來了,看來說謊還是需要極好的心理素質才行。
聽完我的話,朱可夫扭轉身重新坐好,一言不發。
轎車顛簸着開上了一座木橋。
“將軍同志,”一直沉默着的司機突然開口說話了:“我們快到普爾託瓦了。”
朱可夫扭頭看了司機一眼,用平淡地聲音說:“是嗎?!”左右張望了一下,然後又反問了一句:“普爾託瓦?!”
轎車繼續顛簸地在木橋上向前開着,我不知道司機爲什麼會突然提起這個地名,只能一言不發地透過車窗向外張望着。
“少年時代,我在這裡到處都走遍了。”朱可夫突然開口自言自語地說了起來,“我住的那個村子,離這裡只有十公里遠。在那裡,現在還有媽媽、姐姐和她的孩子。”
“將軍同志,”我忍不住插嘴說:“要不順便去看看?”
“不,”朱可夫搖了搖頭,非常果斷地說:“時間不允許。”
車裡又陷入了短暫的沉默,隨即司機的話打破了這種平靜。“將軍同志,如果敵人到了這裡,那你的媽媽和姐姐怎麼辦?假如敵人知道這是朱可夫大將的親人,那一定會被槍斃的。去吧,哪怕說一聲,讓她們離開……”
“不!”朱可夫非常堅決地說道:“我說不行,我們沒有時間了。我們要做的,是抓緊時間趕到西方方面軍的指揮部去,目前那裡的形勢非常危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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