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着科涅夫在他的防區內轉悠了大半個月,把大部分的時間都用於檢查部隊的防禦和備戰情況、直到五月的最後一天,我們才返回位於羅夫諾的指揮部。
我向科涅夫告別後,回到了爲我安排的宿舍房間,簡單地洗漱後,我躺在了牀上,想將這段時間犧牲的睡眠都補回來。誰知剛睡得迷迷糊糊,就隱約聽到有人在敲門。這幾年的戰爭經歷,使我的感覺變得敏銳起來,雖然眼睛還沒睜開,但我已翻身下牀,閉着眼睛衝到了門邊,從掛在衣帽架上的槍套裡掏出手槍,對準了門口,才警惕地問:“是誰,是誰在外面?”
“將軍同志,是我。”門外傳來熟悉的聲音,我立即就聽出是方面軍司令部的一位熟悉的參謀,我鬆了口氣後,睜開眼睛將槍放回了槍套,將門拉開了一條縫。
站在門外的參謀見我出現在門口,連忙將手舉到額邊向我敬禮,報告說:“將軍同志,元帥請您立即到指揮部去一趟。”
“上尉同志,”想到自己和科涅夫分開不到半個小時,他就急急忙忙地派人來叫我,肯定出了什麼大事,我有些緊張地問道:“您知道是什麼事情嗎?”
參謀搖了搖頭,回答說:“對不起,將軍同志,我只是接到命令,立即請您到指揮部去,至於發生了什麼事情,我也不清楚。”
等我趕到指揮部時,發現這裡除了科涅夫、軍事委員克賴紐科夫、參謀長索科洛夫斯基三人外,連盧涅夫也在。
科涅夫見到我走進了房間,衝我點了點頭,然後客氣對大家說道:“既然人都來齊了,那我們抓緊時間開個會。”
看到我們都在會議桌旁坐下,他繼續往下說:“指揮員同志們,我剛剛接到了來自莫斯科的電話,讓我將指揮權移交給自己的副手,然後連夜乘飛機前往莫斯科,去參加明早的重要軍事會議。”
索科洛夫斯基聽到這裡,扭頭望向我,卻對科涅夫說道:“元帥同志,奧夏寧娜同志以前是方面軍的代理副司令員,如今又是大本營的代表,我覺得你應該將部隊的指揮權,向她進行移交。”
科涅夫說出的話,讓我們大家都吃了一驚:“參謀長,雖說奧夏寧娜同志的身份特殊,不過我暫時不能將指揮權移交給她。”
索科洛夫斯基有些意外地問道:“元帥同志,不知道這是您的意見,還是最高統帥部的意見?”
“當然是最高統帥部的意見。”科涅夫在說這話時,眼睛望着我說道:“根據命令,奧夏寧娜同志將在6月5日白天到達莫斯科。假如現在將部隊的指揮權移交給她,等她離開的時候,還得再次進行一次移交。”
聽完科涅夫的解釋,索科洛夫斯基總算明白是怎麼回事,他點了點頭說:“既然是這樣,元帥同志,那麼我們就來進行移交工作吧。”
趁着科涅夫和索科洛夫斯基在進行交接的時候,我小聲地問盧涅夫:“盧涅夫同志,你接到了來自莫斯科的什麼命令了嗎?”
盧涅夫點了點頭,回答說:“沒錯,剛剛科涅夫元帥同志通知我,說讓我和我一起返回莫斯科,還說這是貝利亞同志親自下達的命令。”
聽說是貝利亞親自下達的命令,我忽然冒出了一個念頭:貝利亞在這種時候,匆匆召回盧涅夫,難道是和搜尋卡恰洛夫的遺骸一事有關嗎?想到這裡,我接着問道:“盧涅夫同志,您知道貝利亞讓您回莫斯科,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嗎?”
“不清楚。”盧涅夫快速地瞥了一眼不遠處的科涅夫,壓低嗓門說:“由於去莫斯科的命令,是有科涅夫元帥轉達的。爲了防止泄密,就算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貝利亞同志在電話裡也不會說的。”
科涅夫交代完任務後,一向都很低調的軍事委員克賴紐科夫忽然開口問道:“元帥同志,我能問問,您這次緊急前往莫斯科所參加的軍事會議,和我們下一階段的進攻戰役有關嗎?”
“雖說華西列夫斯基同志給我打電話時,沒有具體是到底是什麼會議。”科涅夫說話時顯得很謹慎,似乎在竭力將不能說出來的內容過濾掉:“不過我聽說參加這次會議的人員,都是來自各個方面軍的司令員,看來我軍很快就有大行動了。”
說完這句話,科涅夫便站起身與克賴紐科夫和索科洛夫斯基兩人握手,同時叮囑道:“我不在烏克蘭的這段時間,方面軍的日常工作就由你們兩人全權負責了。”
接着他走到了我的面前,和我握手時問道:“麗達,你願意跟我們一起乘飛機前往莫斯科嗎?”
根據時間來推測,科涅夫要去參加的緊急軍事會議,肯定和接下來的白俄羅斯戰役、利沃夫—桑多梅日戰役有關係。不過我現在的級別,顯然沒有資格參加這樣的會議。因此對科涅夫的這個提議,我婉轉地拒絕了:“不了,元帥同志,我就暫時不陪您一起去莫斯科了。我打算到舍佩托夫卡去一趟,看看今晚第18軍的訓練情況。”
“沒錯沒錯,”科涅夫聽我這麼說,立即連連點頭地說:“目前近衛第18軍的指戰員,半數都是剛從戰俘營裡救出來的同志,你的確應該去看看這支部隊,看他們是否已經形成了新的戰鬥力。”
他說完這句話後,又轉身面向索科洛夫斯基他們,朝兩人擺了擺手,笑着說:“好了,同志們,我要離開了,這裡就拜託你們了。”說完,他轉身衝我點了點頭,又招呼盧涅夫,“行了,盧涅夫同志,我們走吧。”
第二天一早,我就乘火車來到了舍佩托夫卡。
一下車,我就看到這裡是一番忙碌的景象。站臺上擺着一堆又一堆用篷布蓋着的彈藥,而此時還不斷有卡車從車站外開進來,將車停在月臺旁邊。看到有新的卡車停下,在旁邊休息的戰士和穿着鐵路職工制服的搬運工便涌了過去,將一個又一個木箱從車廂裡卸下,又搬進貨車車廂。
“您好,奧夏寧娜將軍。”正當我在東張西望的時候,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在說話,我連忙轉過身,看到說話的是近衛第18軍軍長阿富寧少將,他正擡手向我敬禮呢。
我還了一個軍禮,然後伸出手握住他,問道:“將軍同志,您是來接我的嗎?”
“是的,奧夏寧娜將軍。”阿富寧禮貌地回答說:“我接到了方面軍司令部的電話,說您今天要到我們這裡來視察,所以我就帶人來迎接您。”說明來意後,他便開始介紹站在他身旁的兩名指揮員,“我來給您介紹一下,這位近衛空降兵第3師師長科涅夫上校。”
聽到這位師長和科涅夫元帥同名,我在和他握手時,忍不住仔細地打量了他一番,這位胖乎乎的上校,個子不高,臉很圓,肚子看起來像是懷胎七月的孕婦。我和他握完手以後,又將目光投向了他左邊的那名瘦高個的將軍。
阿富寧將我盯着那名將軍看,連忙介紹說:“這位近衛空降兵第4師師長魯緬採夫少將,他的部隊就駐紮在火車站附近。”
我和魯緬採夫握過手以後,好奇地問阿富寧:“軍長同志,不知道近衛空降兵第2師師長和新編師師長在什麼地方?”
“第2師駐紮在舍佩托夫卡的西北方向,因爲時間倉促,所以他來不及趕到這裡。至於新編師嘛,”阿富寧說到這裡,略微遲疑了片刻,隨後說道:“目前正在城南方向進行緊張的訓練,所以抽不出時間來迎接您。”
我到舍佩托夫卡來的目地,就是爲了查看新編師的訓練成果,所以等阿富寧一說完,便客氣地問道:“軍長同志,我想現在到新編師去看看,您能派個司機送我過去嗎?”
聽說我要去新編師,阿富寧立即主動地說:“奧夏寧娜將軍,還是我親自送您過去。”
在前往新編師駐地時,爲了儘快瞭解盧金師的近況,我搶先問阿富寧:“軍長同志,我想問問,您覺得新編師怎麼樣?”
“怎麼說呢?!”聽到我的這個問題,阿富寧有些爲難地回答說:“本來我以爲這些被營救出來的戰俘,都是一些老戰士,我們可以省去複雜而繁瑣的招募、訓練,不需要進行武器和軍紀的培訓,他們就很快能形成戰鬥力。誰知……”說到這裡,他住嘴不說,只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我見他這種反應,便知道新編師如今的情況不太樂觀。不過這次再問阿富寧,估計也問不出什麼有用的東西,只能等到了駐地以後,我親自問問盧金。
到了盧金的師指揮部外面,阿富寧本來自告奮勇要陪我一起進去的,卻被我婉言拒絕:“軍長同志,您還有不少的工作要忙,就不用陪我進去了。”
等阿富寧的車開走後,我大步地走進了師指揮部。站在門口的哨兵,見我是和軍長一起來的,再看到我肩章上的軍銜,根本沒有攔我,而是挺直身體擡手向我敬禮。
我走進指揮部時,看到裡面只有盧金和布科夫。兩人沒有在看地圖,而是坐在桌邊長吁短嘆,似乎遇到了什麼不稱心的事情。
“你們好啊,指揮員同志們。”我邊說邊大步地朝兩人走過去。
聽到有人在說話,兩人同時扭頭朝我望來。等看清楚是我的時候,兩人都從座位上站起來,在原地立正並擡手向我敬禮。
我大大咧咧地在桌邊坐下後,擡頭望着站得像電線杆似的兩個人,不解地問道:“你們兩人因爲什麼事情在嘆氣啊?”
兩人對視一眼後,布科夫向前一步,對我說道:“司令員同志,請您還是調我回原來的部隊吧,我寧可去繼續當警衛團副團長,也不想再當這個副師長了。”
我收斂了臉上的笑容,望着盧金問道:“你呢,盧金上校,也是同樣的想法嗎?”
“沒錯,司令員同志。”作爲我的老部下,盧金還是用我以前的職務來稱呼我:“請您還是將我調原來的部隊,哪怕是降級使用,我也不願意當這個師長了。”
“胡鬧,簡直是胡鬧。”聽兩人說完後,我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揹着手在屋裡來回地走了幾圈後,停住腳步,怒氣衝衝地對兩人說道:“你們以爲這裡是餐廳嗎?有合你們口味的飯菜,就留下來吃一頓;沒有合適的口味,你們兩人就可以拂袖而去嗎?告訴你們吧,任命你們兩人擔任正副師長,不是我做出的決定,而是最高統帥本人親自下的命令。”
兩人聽我這麼說,臉上頓時露出了驚恐的表情。我走到兩人的面前站住,揚了揚下巴,問道:“說說吧,到底出了什麼事情,居然讓你們這兩位正副師長都想撂挑子?”
我說完這句話以後,看到兩人在互相使眼色,似乎都想讓對方來對我說明情況。我也不想和他們打啞謎,用手一指盧金,說道:“盧金上校,還是你來回答我,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被我點名的盧金苦笑了一下,隨後便向我訴起苦:“司令員同志,您有所不知,新編師的指戰員幾乎都是在戰爭的初期被俘,所以他們所熟悉的攻防戰術,都是早已過時的那一套。我們在向他們傳授新的戰術,往往會遭到牴觸。”
“參謀長呢?”我此刻忽然想起自己從進來到現在,好像還沒看到波涅傑林的影子,連忙問道:“他跑到什麼地方去了?”
“他估計又跑到什麼地方喝酒去了。”布科夫向我報告說:“由於部隊的各級指揮員,大多數都和他在戰俘營待過,所以他的威信遠遠比我們高。正是因爲他對我們如今使用的新戰法有不同看法,所以才影響到下面的指戰員對我們傳授的戰術產生了牴觸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