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鬧,簡直是瞎胡鬧!”聽到少尉這麼說,我忍不住發作起來,“誰給他的權利,居然在這種時候,居然敢公然違抗上級的命令,擅自帶部隊去襲擊德國人。是誰?是誰給他的這個權利?”
少尉用衣袖擦擦沁出汗珠的額頭,緊張地說:“師長同志,這是團長本人的決定。”
我只是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然後淡淡地問道:“團長不在,那麼這裡誰負責?”
少尉左右張望了一下,回答說:“我想是由我負責的,師長同志,團裡的指揮員們都跟着團長執行任務去了。”
“少尉,駐地裡還有多少人?”我接着問道。
“有我率領的一個排,另外還有七十多名輕傷員。”也許是怕我繼續追問,他隨即又補充說:“團裡的重傷員,下午就已經送往了斯大林格勒。”
“帶上你的人,還有那些輕傷員,都跟我到前沿陣地去。”
“可是,師長同志,”聽到我的命令,少尉有些遲疑,試探地問:“要是都去戰壕了,這些地方不是就沒有暗哨了嗎?”
“少尉同志,”我不悅地說道:“要是德國人真的從其它地方迂迴過來的話,你以爲憑藉你們這百十來人,就能將他們擋住嗎?不要多說,趕緊召集隊伍,準備出發。”
少尉見我的態度堅決,也不敢反駁,從衣領裡掏出一個哨子,使勁吹了兩聲。隨着哨音,幾名戰士從隱蔽處閃出來。跑到他的面前擡手敬禮。少尉吩咐他們:“立即把排裡的戰士和輕傷員們都召集起來。跟着師長去前沿陣地。”
等戰士們離開以後。少尉把身子微微一側,做了請的姿勢,討好地說道:“師長同志,我帶您到戰壕裡去吧。”
我點點頭,邁步向前走。少尉也連忙起步,領先我一個身子,微彎着腰爲我在前面充當嚮導。看到這個少尉對我的恭謹態度,我不禁對他產生了好感。邊走我邊問:“少尉同志,你叫什麼名字?”
聽到我問他的名字,少尉顯得有些緊張,他慌亂地回答說:“巴斯曼諾夫,少尉阿列克謝.巴斯曼諾夫。”看到我似乎還要問什麼,急忙補充說,“我原來是步兵第24師的,原來的部隊駐紮在烏克蘭境內,突出德軍合圍時,因爲我們師的軍旗丟失了。所以被撤銷了建制。師級指揮員全部被送上了軍事法庭,而師裡的中下級指揮員。除了少數平安無事外,剩下的都被送進了懲戒營。”
軍旗,聽巴斯曼諾夫少尉說起軍旗,我猛地想起獨立師的軍旗還一直放在駐地的指揮部裡,也不知道謝傑里科夫轉移時,把軍旗帶出來沒有。要是軍旗丟失了,等待我的就是上軍事法庭的命運。我放緩腳步,扭頭對跟在身後的拉祖梅耶娃說道:“立即和謝傑里科夫中校取得聯繫。”
一接通謝傑里科夫,我就迫不及待地問道:“中校同志,我想問問你,在轉移時,你把獨立師的軍旗帶上了嗎?”
“那是當然,師長同志。”謝傑里科夫鄭重其事地說道:“我們寧可丟掉了性命,也要保護好獨立師的這面軍旗。師長,請您放心,我一定會像保護自己的生命一樣保護好軍旗。”聽到他這麼說,我心中懸着的石頭算是落了地。
在原來的集團軍司令部的木屋外面,有一輛燒得漆黑的德軍坦克,距離木屋只有不到二十米的距離,由此可以證明當時的戰鬥打得有多激烈,以至於德軍的坦克,都突破了我軍的防線,徑直衝到了奧列格團指揮部的旁邊。要不是有勇敢的戰士及時地用集束手榴彈炸燬了德軍的坦克,那麼奧列格和他的指揮員們就凶多吉少了。
越往前走,空氣中的血腥味就越濃郁。按照奧列格向我報告的情報來分析,這裡前沿的每一寸土地,都被鮮血滲透了,裡面既有我軍戰士的鮮血,當然也少不了德國人的血。
進入戰壕裡,不管是跟隨我來的警衛班工兵連還是巴斯曼諾夫少尉的部下和輕傷員們,都紛紛分散開去,各自佔據了一個位置,警惕地監視着遠方。
我趴在壕溝壁上,舉起望遠鏡向遠處望去,想看清奧列格的出擊部隊在什麼地方。可惜,雖然明晃晃的月亮高掛在空中,但我只能看清遠處山坡的輪廓,只感覺那裡靜悄悄的,一點動靜都沒有。
巴斯曼諾夫安頓好了他的部下後,也趴在了我的身邊,好奇地問道:“師長同志,有什麼動靜沒有?”
我緩緩地搖搖頭,說道:“什麼都看不到,不知道奧列格帶着部隊潛到什麼地方去了。”說這話的時候,我心裡在考慮二團面對的,是佔領了158、165高地的德軍步兵第371師,而奧列格跟我到上述地區和德國人打過仗,他是熟悉地形的,完成偷襲任務後,應該能率領部隊全身而退纔對。
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巴斯曼諾夫忽然指着前方大聲地喊道:“師長同志,您快看,那是什麼?”
我舉起望遠鏡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只見遠處的平原上出現了兩個亮點,在明亮的月光照耀下,就如同螢火蟲的燈火一樣不起眼。接着又出現了兩個、四個、六個、八個兩點,很快這些亮點就連成了一片。
我這時纔看清,原來這些亮點是汽車的車燈,也不知道是來進攻的德國人還是奧列格。要是德國人的話,早已準備就緒的戰士們可以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假如是奧列格的話,他的膽子未免太大了,居然敢在德國人的眼皮子底下,開着車燈大搖大擺地行軍。
不過再一想,也就覺得不奇怪,畢竟在他們國家的交通法規裡。車輛行駛時。必須全天候地開車燈。不管晴天還是陰天,白天還是黑夜,對於墨守陳規的老毛子來說,要想改掉這個習慣,還真有點不容易。
此時巴斯曼諾夫也看清了來的是車隊,興奮地對我說:“師長同志,團長帶隊出發前,說是要去偷襲德軍的運輸隊。看來是他們完成任務回來了,而且還坐着繳獲的汽車回來了。”
看着巴斯曼諾夫興高采烈的樣子,我卻一點都笑不出來,心裡始終有一種不詳的預感,總覺得德國人也不是傻瓜,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地就讓奧列格他們開着繳獲的車輛,大搖大擺地返回我軍陣地呢。
我在望遠鏡裡看清了正在高速接近的車隊,前面是兩輛敞篷的小汽車,後面是二十來輛滿載着戰士的卡車。眼看着車隊越來越近,就看見正西面那個遠遠的高地上。突然冒出了一陣大大小小的閃光。閃光過後,就是隆隆炮聲。原來德軍部署在高地的炮兵,向奧列格的車隊開火了。
第一發炮彈落在中間的一輛卡車旁邊爆炸,巨大的衝擊波雖然沒有將汽車直接掀翻,但卻將高速行駛的卡車撞得左搖右擺起來。接着雨點般的炮彈,落在快速行駛的車隊中間炸開了花。
一枚炮彈直接命中了衝在最前面的敞篷汽車,一個火球升起的同時,小汽車的車尾高高翹起,整輛汽車騰空而起,從後向前在空中連翻了一個跟斗,然後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隨即起火爆炸。我目睹了小汽車中彈爆炸的全過程,因爲擔心奧列格就在這輛車上,所以我看得格外仔細,結果發現到最後,車上的乘員一個都沒有逃出來。
炮彈接二連三地落在車隊裡爆炸,雖然很少直接命中卡車,但是炮彈爆炸產生的衝擊波,還是掀翻了兩三輛卡車,車上的戰士紛紛滾落車下。由於從高速行駛的車輛上摔下來,這些戰士幾乎都當場受傷,很少有人能立即爬起來,大部分都是在地方痛苦地翻滾着。
又有炮彈在一輛卡車的旁邊爆炸,氣浪將車身掀得晃了幾晃,還讓半邊車廂燃燒起來。雖然技術高超的駕駛員穩住了車輛,繼續向前疾馳,但車上的戰士顯然沒有那麼幸運,原來站得滿滿的車廂,此刻只剩下了四五個人。
由於陣地前方兩三百來米的距離,都是密密麻麻的彈坑,車隊衝到這個地方,不得不減慢速度,這樣就更增加德軍炮兵的命中精確度。
敞篷汽車上的幾個人跳了下來,衝着後面拼命地揮舞着手臂,似乎在喊着什麼。雖然隔得太遠聽不到他們在喊什麼,但我隨即看到了所有的卡車都橫七豎八地停了下來,車上的戰士紛紛跳下車來,提着武器向陣地狂奔而來。
有些動作慢的戰士,剛跳下車沒跑多遠,原來乘坐的卡車就被德軍的炮彈擊中,被炸成一團火球,橫飛的彈片和爆炸的起來,將那些離卡車沒多遠的戰士掃倒了一片。
不過好在德軍炮兵的目標都集中在卡車上,忽略了跳車逃生的指戰員們,到最後,有將近一百五十多人衝進了戰壕。
我站起身來,沿着戰壕前走去,邊走邊大聲地喊着奧列格的名字:“奧列格中校,奧列格中校,你在哪裡?”
一名手臂負傷,正在包紮的戰士聽到我的喊聲,連忙搶先說:“師長同志,奧列格團長就在前面,您再往前走一點就看到了。”
我從擁擠在戰壕裡的戰士中間穿過後,果然看到了一臉頹喪,背靠着壕壁坐在地上的奧列格。我彎腰抓住他的衣領,怒不可遏地罵道:“奧列格中校,看看,這就是你乾的好事。爲了你所謂的報仇雪恨,結果又害得這麼多戰士白白地犧牲在敵人的炮火之下。”
奧列格目光呆滯地看着我,又扭頭看了看周圍狼狽不堪的指戰員,羞愧地低下了頭。
現在軍情緊急,還不是和他算賬的時候,我憤憤不平地鬆開他的衣領,站起身來,對跟着我過來的巴斯曼諾夫吩咐道:“少尉同志,此地不宜久留,我命令你,立即帶領部隊轉移。”
巴斯曼諾夫聽完我的命令,眼光不由自主地望向了坐在地上奧列格。我皺了皺眉頭。冷冷地說道:“找兩個人。擡着你們的團長撤退。”我擡手看了看錶,補充一句,“我給你五分鐘,五分鐘後,部隊必須出發。否則等德國人的大部隊撲上來,我們就是想撤也撤不了啦!”
由於二團的撤退任務,我交給了巴斯曼諾夫負責,所以自己帶着警衛班和工兵連先向北面撤退。路上。我越想越氣,在戰鬥打響前,二團的總兵力還有兩千人,可現在,能撤退的人卻不超過三百人。
我們向北走了大概半個小時,巴斯曼諾夫追了上來,向我報告說:“報告師長,我已經帶領二團上來了。”
我扭頭向後面看了一眼,雖然因爲警衛班和工兵連的人擋住了我的視線,沒有看到二團在什麼地方。但是我還是關切地問了一句:“奧列格中校的情況怎麼樣?”
“已經清醒過來了。”巴斯曼諾夫飛快地說道,“本來我遵照您的命令。讓兩名戰士用擔架擡着他走的,結果他堅決不同意,非要自己走路。您也知道,他是我的上級,我無權對他下達命令,所以只好隨他去了。”
“他想走,就讓他走吧。”我沒好氣地說道:“我把一個兩千人的團交給他,他倒好,就給我剩下了兩三百人。原本戰鬥力挺強的二團,經過這一仗,等於完全喪失了戰鬥力,看來只能讓你們到後方去整補了。”
“師長同志,”聽到我這麼說,巴斯曼諾夫有些急了,“您別看我們團的人少,可剩下的都是一些戰鬥骨幹啊。假如給我們補充新兵的話,要不了多長的時間,就能迅速地恢復戰鬥力。”
我正想開口說一句,前方突然有個陌生的聲音在高聲地問:“站住,你們是哪一部分的?”
聽到這個聲音,巴斯曼諾夫迅速地擋在了我的面前,大聲地回答說:“我們是獨立師二團的,你們是哪一部分?”
“我們是三團九連的,是留下來擔任警戒任務的。”
“師長同志在這裡。”巴斯曼諾夫主動地向對方表明了我身份。
很快,一名中尉就快步跑到我的面前,看到他的裝束,把我嚇了一跳,他居然戴着德國人的鋼盔,穿着德軍的制服,假如他不是說着熟練的俄語,估計我早開槍射擊了。他擡手敬禮後,向我報告說:“報告師長,三團九連連長中尉戈都諾夫向您報告。我們連是奉團長科斯嘉中校的命令,留下來擔任對德軍警戒任務的。”
我沒有還禮,而是語氣嚴厲地問道:“你們爲什麼穿德軍的制服?”
戈都諾夫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軍裝,不好意思地笑着聳了聳肩膀說:“師長同志,請您聽我解釋。本來團長在接到您的撤退命令以前,曾經制定了一個偷襲計劃,爲了達到混淆德軍視聽的效果,他專門收集了三百多套德軍的制服,打算讓我們化妝成德軍去偷襲居民點。雖然因爲要撤退而取消了計劃,但是我覺得這些軍裝留下,沒準能派上什麼用處,所以就沒有遵照團長的命令,將這批軍裝就地掩埋。”
戈都諾夫的話,讓我腦子裡靈光一閃,雖然說這裡離預設陣地只有三十公里,但誰也不能保證不會遇到德軍的迂迴部隊或者偵察兵,如果發生了交火的話,德軍就會發現我們師已經從原來的陣地撤退了,就會立即尾追上來。假如我們把這批德軍軍服利用起來,假裝成德軍部隊,遇到偵察兵或者巡邏隊時,就可以不聲不響地將對方幹掉。就算遇到大部隊,對方看我軍穿的德軍制服,又有像米海耶夫這樣德語嘎嘎的人才在,根本不會懷疑我們,那樣我們就可以順利地到達新的陣地。
這麼一想,我連忙吩咐戈都諾夫:“中尉同志,立即把剩下的軍裝拿來。”
“剩下的軍裝?”戈都諾夫可能沒有適應到我這種跳躍式思維,竟然愣住了。好在巴斯曼諾夫的反應快,過去拍拍對方的後背,解釋說:“中尉同志,難道您還不明白嗎,師長是打算讓我們僞裝成德國人,這樣可以保證路上的安全。”
戈都諾夫很快就招呼戰士把剩下的兩百來套軍裝拿了過來,他看了看我們的人數,有點爲難地說:“師長同志,你們的人太多了,軍裝不夠。”
我擺了擺手,不以爲然地說道:“沒關係,把軍裝分給隊伍前面和後面的指戰員,中間的就不用穿了。”接着還特意把米海耶夫拉到戈都諾夫的面前,叮囑他說:“這是師工兵連連長米海耶夫少尉,他的德語水平和母語差不多,你給他找一套軍官的制服。”
德軍軍裝分發下去後,大家在行軍途中邊走邊穿。制服雖然換了,但手裡的蘇制武器卻沒有換,好在是晚上,就算遇到德軍,他們也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的。
部隊重新出發後,我走在了整支隊伍的最前面。走在我身邊的米海耶夫,穿着一套德軍上尉的制服,他有些緊張地問道:“師長同志,要是在路上遇到德國人怎麼辦?”
“你可以先問他們是哪一部分的。假如是第371師的,你就說我們是第94師;如果是第94師的,你就說我們是第371師。正在執行上峰的命令,向蘇軍的後方迂迴,準備對方的退路。”
“師長,這樣說,能行嗎?”跟在我身後的巴斯曼諾夫少尉謹慎地問道。
我扭頭看了他一眼,輕描淡寫地說道:“隨機應變吧。”
走了大概五六公里,前方的道路上突然出現了摩托車的燈光,我連忙一擡手,示意部隊停止前進。前面的摩托車正向我們這邊駛來,從車燈的數目來看,至少有五輛。蘇軍雖然也有摩托車,不過不會在半夜出動五六輛,那麼來的很有可能是德國人。
我把自己的判斷對旁邊的巴斯曼諾夫和米海耶夫一說,兩人頓時緊張了起來,連忙吩咐後面的戰士做好戰鬥準備。
摩托車駛到離我們二十幾米的地方停了下來,隨即傳來了德語的問話聲。我旁邊的米海耶夫連忙上前一步,大聲地和對面對答起來。
交談幾句後,米海耶夫低聲地對我說:“師長,是第94師的小分隊,他們是到我軍後方來偵察的。他剛纔問我番號時,我已經遵照您的吩咐,告訴他們說我們是第371師的,正在奉命向蘇軍後方穿插。”
“師長,我們怎麼辦?”巴斯曼諾夫在我身後低聲地問道。
“全部幹掉,一個都不留。”我也壓低聲音回答說:“別開槍,儘量用匕首解決他們。”巴斯曼諾夫連忙小聲地將我的命令向後傳達了下去。
停下來的部隊繼續往前走,經過那個摩托車隊師,我看見對方是清一色的三輪摩托,每輛車三個人,正好十五個人。雖然米海耶夫已經告訴他們說我們是第371師的部隊,但我們從摩托車旁經過時,他們還是警惕地看着我們,挎鬥裡的機槍射手,甚至還手指搭在扳機上,把槍口對着我們,做好了隨時射擊的準備。
我和前幾排的戰士已經走到了最後一輛摩托車的位置,用眼界的餘光瞥見敵人已經有點放鬆警惕,便猛地大喊一聲:“動手。”
隨着我的喊聲,身後那些早就準備就緒的戰士們,向站着或者坐着的德國兵猛撲上去,高舉起手裡的匕首狠狠地紮了下去。我們人數多,又是早有準備,這十幾個德國人幾乎還沒有反應過來,就全部被我們的戰士幹掉了。
等在隊伍後面壓陣的戈都諾夫得到消息後,匆匆跑過來時,德國兵已經全部幹掉。看着停在路邊的五輛摩托車,戈都諾夫興奮地說:“師長同志,既然有了這幾輛摩托車,您就別再和我們一樣走路了,還是坐車走吧,這樣可以加快我們行軍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