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裡,保加利亞首都索菲亞和一些我軍尚未到達的主要城市,如期爆發了由保加利亞工人黨領導的具有決定意義的武裝起義。
保加利亞工人黨爲了這次起義,專門成立了一個軍事局,局長由工人黨的著名活動家託多夫·日米科夫負責。在起義爆發前一個小時,軍事局的一名委員伊凡·鮑內夫來到了方面軍司令部,還帶來了一部電臺,以便隨時和國內的起義軍取得聯繫。
起義率先在索菲亞開始,由於保加利亞工人黨事先,做了大量的準備工作,因此起義進行得非常順利。起義軍兵不血刃地奪取了廣播電臺、警察局、郵電局以及一些重要的設施,只有在進攻軍營時發生了零星的交火,造成了微不足道的傷亡。軍營裡的軍隊很快就停止了抵抗,宣佈向起義軍投降。
由於鮑內夫的存在,使我們能及時地瞭解在保加利亞國內所發生的一切。在索菲亞的起義成功後,索菲亞的電臺向外界宣佈:保加利亞的君主制及親德的法西斯政府已經被推翻,由基蒙·格奧爾基耶夫領導的祖國陣線全國委員會的新政府所取代。
9號的清晨,鮑內夫急匆匆地走進了會議室,向我們大聲地說道:“各位指揮員同志,根據剛獲得的最新消息,格奧爾基耶夫將在電臺發表重要的講話。”
托爾布欣等鮑內夫說完後,將詢問的目光投向了朱可夫。見到朱可夫微微頷首,便連忙吩咐站在一旁的參謀:“去找一部收音機到這裡來。”
參謀答應一聲,便快步地跑了出去。過了幾分鐘,他帶着兩名戰士,擡着一臺半人高的收音機走進了會議室,放在了托爾布欣所指定的位置。
鮑內夫打開收音機,剛調好波段,我就聽到一個低沉的聲音從收音機裡傳出:“保加利亞的公民們,我是新任政府首相格奧爾基耶夫,我現在向你們發表講話……”
格奧爾基耶夫先公佈了新內閣的成員名單,宣讀了告保加利亞人民書。宣佈了政府即將向派出代表團與蘇聯簽訂停戰協定;同時在國內恢復政治自由,逮捕前政府中那些推行反人民政策的成員。
朱可夫他們聽得興高采烈,而我卻在皺着眉頭思索:爲什麼上次我和鐵木辛哥參與的談判時,親德政府派出的代表說的語言,我幾乎聽不懂,而今天格奧爾基耶夫所說的話,我卻差不多全聽懂了呢?
“麗達,你在想什麼?”朱可夫可能發現我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所以隨口問了一句。當他搞清楚我正在思索的問題後,笑着解釋說:“保加利亞語和俄語都屬於斯拉夫語族,兩者在語言上有着很多的相似之處,他們所使用30個西裡爾字母,只比俄語字母少33個特殊字母。
保加利亞語有東西兩種方言。西部方言又可分出西北及西南次方言,東部又可分出北、中、南三種次方言。保加利亞語標準語是以東部的中央次方言爲基礎所形成的,就是格奧爾基耶夫所用的這種語言。至於那天的幾位代表,可能用的是別的方言,所以你纔會聽不懂。”
經過朱可夫這麼一解釋,我才明白,原來保加利亞語也有普通話和方言之分,上次來的那些談判代表說的是方言,我聽不懂真的是一點都不奇怪。
由於保加利亞的親德政府已經被推翻,而新成立的政府又是親蘇的祖國陣線,所以在傍晚時,斯大林同時給朱可夫、庫茲涅佐夫、托爾布欣以及奧克佳布里斯基發了電報,通知他們:“鑑於保加利亞政府已與德國斷絕關係並已對德宣戰,同時還請求蘇聯政府開始停戰談判,最高統帥部根據國防委員會的指示,命令你們:於9月9日21時前結束佔領居民地的行動,從9月9日22時起,停止保加利亞境內的軍事行動……”
收到斯大林的電報後不久,安東諾夫又親自給朱可夫打來了電話。他在電話裡說道:“格奧爾吉·康斯坦丁諾維奇,我剛接到了季米特洛夫同志的電話,他說保加利亞新政府的代表團,準備立即乘飛機前往托爾布欣的方面軍司令部,其中有工人黨中央委員迪米特爾·加涅夫,他的使命是給方面軍軍事委員會介紹新政府的性質和保加利亞國內的情況,希望你們能做好接待工作。”
當朱可夫和托爾布欣、熱爾托夫等人在討論如何接到保加利亞新政府代表團時,我見自己插不上嘴,便打了一個招呼後,獨自一人去了庫茲涅佐夫的辦公室。
走進庫茲涅佐夫的辦公室,一眼就看到他和他的副官謝爾戈少校坐在辦公桌前,低頭表情嚴肅地看着什麼資料。聽到我的腳步聲,庫茲涅佐夫擡起頭,笑着招呼我:“麗達,你來了,今天有什麼事情嗎?”
我搖了搖頭,說道:“我是閒着沒事到處走走。如果打擾到你們的話,我立即離開。”
“沒事,”庫茲涅佐夫大度地說道:“最高統帥部已經命令我們停止在保加利亞境內的一切軍事行動,接下來也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我和少校在研究如何處置繳獲的德軍潛艇。”
我剛剛在庫茲涅佐夫辦公桌旁的椅子坐下,聽到他說繳獲了德軍的潛艇,立即從座位上蹦了起來,將兩人嚇了一跳。我不管兩人臉上吃驚的表情,着急地問:“將軍同志,我想問問,繳獲潛艇在什麼地方?”
庫茲涅佐夫搞清楚我一驚一乍的原因後,笑着說:“當然是在港口裡,由於黑海艦隊的艦艇已封鎖了港口,我們的陸戰隊也在港口附近登陸。德軍的潛艇無路可退,只能升起白旗,向我們投降了。”
“我們的水兵佔領德軍的潛艇了嗎?”我等他一說完,立即着急地問道。
“沒有,”庫茲涅佐夫搖着頭說:“反正他們已經投降,而且港口也被我黑海艦隊封鎖了,他們就算想逃也無路可退,早點登船和晚點登船又有什麼區別。”
“將軍同志,”我聽到他用不以爲然的語氣說這番話時,立即着急地說:“請您立即命人連夜佔領港口裡的潛艇,把所有的德國水兵都從潛艇上攆下來,並嚴加看管。”
誰知庫茲涅佐夫聽完我的這番話以後,臉上浮現出了一絲不悅的表情,彷彿覺得我有點多管閒事。善於察言觀色的副官謝爾戈連忙接着說:“奧夏寧娜將軍,天已經這麼晚了,再加上艦隊的同志經過長期的作戰,都非常疲倦了,還是讓他們好好休息,登船一事還是明天再說吧。”
“等到明天就晚了,”見兩人對我的話絲毫沒有引起重視,我急得眼淚都快下來了,“難道你們忘記德國海軍在一戰結束時,所進行的‘彩虹行動’嗎?”
如果我對陸軍的指揮員說“彩虹行動”,也許對方會一臉茫然,但對於海軍的指揮員來說,這個代號意味着什麼,他們是再清楚不過了。不管是庫茲涅佐夫還是謝爾戈,在聽完我的這句話以後,兩人的臉色頓時變得鐵青。
雖然我心裡明白,在兩人面前談論“彩虹行動”,有班門弄斧之嫌,但爲了引起他們足夠的認識,還是趁熱打鐵地說:“1919年6月21日,被扣押在斯卡帕灣的德軍公海艦隊,趁英國艦隊出海訓練的時候,旗艦‘埃姆登’號巡洋艦上向所有的艦船發出預先制定的信號——彩虹。海軍軍官們立即下令升起被禁止的艦隊旗、戰旗和Z信號旗,打開通海閥門和水密艙門做自沉準備。‘腓特烈大帝’號戰列艦首先沉沒,其餘軍艦也一艘艘相繼沒入水中,最後沉沒的是戰列巡洋艦‘興登堡’號。英國艦隊急忙從訓練中返航,想盡各種辦法試圖補救,但是根本無法阻止如此大規模的集體自沉行動。
這起海軍史上最悲壯的自沉行動,前後歷時約6個小時。被拘留的74艘德國軍艦中,有52艘沉入了海底,包括11艘戰列艦中的10艘和所有5艘戰列巡洋艦。沉沒軍艦噸位爲被扣押艦隊總噸位的95%。”
庫茲涅佐夫再也坐不住了,他猛地從座位上站起來,揹着手在屋裡焦躁不安地走來走去。而謝爾戈不等他下達任何命令,便直接拿起了桌上的電話,撥了一個號碼後,對着話筒說:“給我接黑海艦隊,找奧克佳布里斯基將軍,十萬火急!”
過了大概兩三分鐘,黑海艦隊的電話就被接通了。庫茲涅佐夫接過謝爾戈手裡的話筒,大聲地問:“奧克佳布里斯基在什麼地方?”
對方接電話的人被他的大嗓門嚇了一跳,遲疑了片刻後纔回答說:“司令員同志正在休息,請問您是誰?”
庫茲涅佐夫沒好氣地說:“我是庫茲涅佐夫,讓他立即來接電話。”
“好的,總司令同志,請您稍等一下,我立即去請司令員。”
得知是庫茲涅佐夫親自打來的電話,奧克佳布里斯基已最快速度趕了過來,他可能還以爲這個時候找他,是爲了斯大林的電報一事,連忙搶先說道:“總司令同志,在接到最高統帥本人簽發的電報後,我已經遵照命令,讓部隊停止了行動。”
“奧克佳布里斯基同志,”庫茲涅佐夫嚴肅地說道:“我現在給你下達一道緊急命令,立即命令我們的水兵或陸戰隊佔領德國人的潛艇,將所有的德國水兵攆下來,並嚴加看管。”
“可是,總司令同志。”聽到庫茲涅佐夫所下達的這道命令,奧克佳布里斯基不解地問道:“這到底是爲什麼啊?要知道天已經黑了,如果在這個時候調兵去佔領德國人的潛艇,我擔心會出什麼問題。您看,行動推遲到明天早晨,行嗎?”
“不行,等到明天早晨就太遲了。”庫茲涅佐夫深怕自己的部下意識不到問題的嚴重性,連忙補充說:“別忘記了一戰結束後,德國海軍所進行的‘彩虹行動’!”
一句“彩虹行動”,在海軍中比把命令解釋一百遍還有效果,奧克佳布里斯基立即毫不遲疑地回答說:“總司令同志,我會立即調派海軍陸戰隊的一個營,去執行潛艇的佔領任務。”
“很好,我在這裡等你的進一步消息。”庫茲涅佐夫說完後放下了電話,憂心忡忡地對我說:“麗達,這事是我考慮不周,希望現在採取行動還來得及。”
爲了不讓他過於自責,我有意將話題岔開,扭頭問謝爾戈:“少校同志,不知道德國人有多少潛艇?”
“德國海軍在黑海原有六艘潛艇,但其中的U-9號潛艇,在8月20號的海戰中,被我海軍飛機所投擲的深水炸彈擊沉。”謝爾戈口若懸河地向我介紹說:“在港口裡被我軍俘獲的潛艇有U-18、U-19、U-20、U-23和U-24五艘。U-24據說在8月25號的戰鬥中,被我海軍額的驅逐艦擊沉,但當我軍佔領港口時,卻意外地發現了這艘潛艇,我估計當時只是被擊傷而並沒有被擊沉。”
雖然我們已經及時地採取了行動,但等到奧克佳布里斯基派出的海軍陸戰隊,趕到指定位置,準備強行登上被俘虜的德軍潛艇時,潛艇已經開始緩緩地下沉。由於我們的陸戰隊員無法挽救正在沉沒的潛艇,他們只能和德軍水兵一樣,站在岸邊眼睜睜地看着五艘潛艇沉入了海底。
在接到奧克佳布里斯基的報告後,庫茲涅佐夫長嘆一口氣,隨後對我說:“麗達,雖然德國海軍是我們的敵人,但對於潛艇部隊的水兵爲了德軍海軍的榮譽和尊嚴,不顧條令中不得破壞武器與自沉軍艦命令,又一次私自傳開代號爲‘彩虹’的暗語,讓被我軍繳獲的潛艇全部沉入海底的這種悲壯之舉,我還是表示無比的欽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