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說什麼?”聽到我說把葉林上校送往馬馬耶夫崗了,羅季姆採夫明顯地愣了片刻,隨後遲疑地問:“奧夏寧娜同志,您能把剛纔說的話,再重複一遍嗎?假如我沒有聽錯的話,我好像是聽到你說把葉林上校送到你們師的衛生所去了?”
我衝着他點點頭,語氣肯定地說:“將軍同志,您剛纔沒有聽錯。我看到敵人在對蘇維埃大街發起進攻,所以便帶人過來增援。當戰鬥接近尾聲時,我們無意中闖進了葉林上校的指揮部所在的樓房裡,和圍攻他們的德國人發生了戰鬥。當消滅所有的敵人後,我們發現了負傷的葉林上校。”
“他負傷了,傷勢嚴重嗎?”羅季姆採夫緊張地追問道。
我明白羅季姆採夫是在爲他部下的傷勢而擔憂,輕咳一聲後,鄭重地說道:“是的,將軍同志,葉林同志負了重傷,我已經讓人把他送到馬馬耶夫崗的衛生所去了。”
聽到我這麼說,羅季姆採夫的臉上露出感激的笑容,他把握在手裡的槍換到了左手,隨後向我伸出手來,友好地說道:“奧夏寧娜上校,我代表葉林同志謝謝您!”
我輕輕地握了一下羅季姆採夫的手,鬆開後客套地說:“將軍同志,不用客氣,這是我應該做得。”
也許羅季姆採夫意識到了我對他的疏遠,把手槍插入槍套後,又向我走近了兩步,特意向我解釋說:“奧夏寧娜上校,您也許不知道。葉林同志是我最好的部下。偉大的衛國戰爭爆發後。他就在我擔任旅長的空降兵第5旅裡擔任營長的職務。我們的傘兵部隊在基輔外圍把德國人擋住了一月之久。當德國人合圍基輔後,他和我一起殺出了重圍,回到了莫斯科。我被升任步兵第87師師長後,他也被晉升爲團長。”
羅季姆採夫的一番話,讓我對他的看法有所改變,想不到他還是這麼重情義的一個人,爲了救曾經和自己出死入生的一名部下,居然親自帶着這麼多人來救援。我望了他身後的那一大羣人。驚訝地問:“將軍同志,您帶來的人可真不少啊?除了您的部下外,好像還有不少的民兵。”
羅季姆採夫扭頭向後望了一眼,隨後說道:“是的,經過這麼長時間的戰鬥,我的部隊減員很嚴重,爲了守住這麼漫長的防線,我不得不想盡一切辦法,抽調防區內的零星部隊和民兵,甚至是居民來補充兵力的不足。比如我帶過來的這一百多人裡。就有十幾個是臨時武裝起來的居民。”
看着羅季姆採夫手下僅有的一百多人,我忍不住好奇地問他:“將軍同志。就憑這點人,您認爲能守住蘇維埃大街嗎?”
我的話音剛落,羅季姆採夫就搖搖頭,神色凝重地說道:“根本守不住。且不說這支臨時拼湊的部隊的戰鬥力,就算我在街道兩側的每棟樓房裡只放兩三個人,也還有不少的樓房裡無人設防。”
我沉吟了片刻,接着對他說:“將軍同志,我覺得您也許應該換一種打法,那樣的話就可以用有限的兵力守住這裡。”
這次輪到羅季姆採夫好奇了,他在聽完我的話以後,好奇地向我虛心請教:“奧夏寧娜上校,我前兩天曾經聽崔可夫同志說過,您派了不少的小分隊在城市內開展游擊戰,居然取得了不小的戰果,而部隊的傷亡還不大。您能對我說說,是怎麼一回事嗎?”
由於五團的奧列格每晚都要向我彙報他們在城市游擊戰中所採取的戰術,以及取得的戰果,所以聽到羅季姆採夫的這個問題時,我能夠很輕鬆地回答他:“根據我們的觀察,德軍衝進城裡的部隊,都是配備齊全的獨立戰鬥分隊,每隊都有三四輛坦克和一隊人數不少的士兵,他們憑藉這強大的火力掩護,在彈痕累累、充滿瓦礫的街區裡橫衝直撞。面對這樣的敵人,我們的小分隊都是分成兩部分,步槍手和機器廠隱蔽在被炸燬的建築物裡,護照埋伏在瓦礫堆中,藏身在彈坑裡,等德軍的坦克駛過以後,他們便冒出來用密集的火力消滅跟在後面的步兵。而敵人的坦克則由隱蔽在建築物上層的反坦克手來對付。”
羅季姆採夫也許是第一次聽到這種打法,他驚訝之餘,連聲說道:“真是太棒了!奧夏寧娜上校,你們的這種打法真是太棒了!敵人在前進的道路上沒有發現我軍的阻擊部隊時,通常就會掉以輕心。當他們放鬆警惕的時候,我們的部隊忽然從他們想不到的地方冒出來,狠狠地打擊他們,這樣就可以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同時還因爲敵我雙方糾纏在一起,敵人的飛機大炮就失去了用武之地,無法爲受到打擊的部隊提供火力支援,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的部隊被我們一點點吃掉。”
我繼續往下說:“您現在的兵力有限,所以千萬不能把部隊平均使用。要守住蘇維埃大街的話,就必須要集中優勢兵力堅守幾個重要的支撐點。”
“支撐點?!”羅季姆採夫一臉茫然地反問道:“什麼是重要的支撐點?”
我向他剛纔來的方向一指,說道:“比如說巴甫洛夫中士他們把守的那棟樓房,就是近衛第42團的一個重要的支撐點。只要他們不放棄那棟樓房的話,敵人想衝進城裡,勢必會付出慘重的代價。”說到這裡,我又指着東面的入口接着說,“我率部隊攻過來的時候,在那裡就遭到了街角工事裡的敵人頑強的抵抗,導致我們至少犧牲了將近二十名指戰員。在接下來的戰鬥中,我個人認爲,每場交鋒都發展成了逐屋逐樓的拼死激戰,甚至成爲一場用手榴彈、自動步槍抵近齊射或是用槍刺刀劈的肉搏戰。就算德軍佔據破損建築物的下層,我們也不能輕易放棄。我們要繼續留在他們的頭頂上層。並從那裡給他們以致命的打擊。”
羅季姆採夫邊聽我說邊不停地點着頭。附和着說:“我明白了,完全明白了。爲什麼你我兩個師在兵力相等的情況下,您的部隊可以在馬馬耶夫崗上堅持那麼久,同時還能保證建制的相對完整,可能就和您的這種別出心裁的打法有關係吧。”接着他指着廣場旁邊的一棟還相對完整的兩層樓建築物對我說,“奧夏寧娜上校,比如廣場旁邊的那個書店,只要我在那裡安排幾個人的話。他們就能和堅守在大樓的巴甫洛夫中士相呼應,消滅更多的德國人。”
見羅季姆採夫的領悟力這麼強,我心裡不禁暗暗稱讚,到底是當將軍的人,看來也不是徒有虛名,我只簡單地說了幾句,他就已經知道該如何合理地分配手下這點有限的兵力了。羅季姆採夫衝着站在旁邊的水兵上士霍洛爾喊道:“上士同志!”
霍洛爾聽到羅季姆採夫叫他,連忙響亮地答應道:“到!”隨後來到了羅季姆採夫的身邊,恭謹地向他請示:“師長同志,請問您有什麼指示嗎?”
羅季姆採夫向廣場旁邊的那個書店。吩咐他:“上士,你帶十名戰士到那個書店去。我給你的命令。就是在敵人進攻巴甫洛夫中士的那棟樓房時,你要從側面狠狠地打擊敵人,讓敵人不能肆無忌憚地向大樓發起進攻。”
霍洛爾帶着一羣戰士離開後,羅季姆採夫又叫了一名部下,開始佈置起任務來。這時,我看到在穿便服的隊伍裡,居然有一位包着頭巾的年輕姑娘,好奇之餘,我向她招招手,示意她到自己的身邊來。
那位姑娘左右張望了一下,然後大着膽子從人羣中擠了出來,朝我走了過來。走到我的面前,她把手裡的步槍往肩膀上一挎,擡手向我敬禮:“您好,上校同志,民兵戰士尼奇娜奉您的命令來到,聽候您的命令,請您指示!”
我把她的手從額頭處拉了下來,和藹地問道:“姑娘,您爲什麼沒有和城裡的居民一起撤退,反而留下來當了民兵呢?”
姑娘連忙把胸部一挺,口齒清楚地回答說:“報告上校同志,我是拖拉機工廠的工人,自打敵人開始接近斯大林格勒,根據上級的命令,城市所有工廠中,最優秀的專家、技術人員和年富力強的工人,大多已經和最好的工廠設備一起去了遙遠烏拉爾地區,繼續爲國家生產急缺的戰爭物資和軍事裝備。剩下的一些青壯年工人也都奔赴了前線。而仍然留在工廠裡的都是必須留下否則工廠就沒法運轉的極少數關鍵人員。因此在這種情況下,無論是構築防禦工事,還是工廠裡的工人大多數只能是婦女、學生和老人了。”
我聽她說完,又關切地問:“尼奇娜,面對那些衝上來的德國人,你會害怕嗎?”
尼奇娜使勁地搖搖頭,態度堅決地回答我:“不怕,因爲我是在保衛自己的祖國,所以在面對這些來勢洶洶的侵略者時,我一點都不害怕。”
我們正說着話,忽然聽到有人在喊尼奇娜,她扭頭看了一下,隨後不好意思地對我說:“上校同志,允許我離開嗎?要知道,我的車間主任在喊我,可能是給我們佈置了新的防禦陣地吧。”
我主動向他伸出手去,友好地說道:“尼奇娜同志,好好保重自己。我希望等打敗德國人的那一天,我還能在這個城市裡見到你。”
“一定會的,上校同志。”尼奇娜微笑着和我握了手,後退一步,再度擡手向我敬禮後,轉身大步地走開了。
等佈置完防禦的羅季姆採夫重新回到我的身邊後,我主動向他提出:“將軍同志,我看您防守蘇維埃大街的兵力還是少了點,正好再過一會兒,我手下的一個營就要趕到這裡來,我留下一個連來協助您防守。不知道您的意下如何?”
羅季姆採夫聽說我要派部隊協助他防守這條街道,連忙一把抓住我的手,使勁地搖晃着激動地說:“奧夏寧娜上校。真是太感謝您了!據我所知。您的部隊都是身經百戰。戰鬥力遠比一般的部隊更強,有他們的協助,守住這裡,我想應該不是什麼大問題。”
等他鬆開我的手以後,我擡手看了看錶,離派出求援戰士的時間只過了十幾分鍾,於是苦笑一下,對羅季姆採夫歉意地說道:“將軍同志。由於這裡沒有通訊器材,所以我剛纔只能派戰士跑步去求援。從他們出發到現在只過了十幾分鍾,等他們回去報告,並把援兵帶回來,至少要半個小時的時間。”
羅季姆採夫聽後,不以爲然地說道:“來得及,完全來得及。德國人剛剛被我們打退,我相信他們沒有能力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再次向我們發起新的進攻。”
見到羅季姆採夫對我的態度越發友善,我瞅準機會就軍用物資的事情向他表示歉意:“另外。將軍同志,我對我們師在未經過您的允許。就擅自運走倉庫裡大部分軍用物資的事情,向您道歉,請您原諒!”說着,我擡手向他敬了一個禮。
沒想到他一揮手,大大咧咧地說道:“奧夏寧娜同志,沒想到您還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您沒有錯,相反應該承認錯誤的人是我。”說着他向麪粉廠的方向一指,慶幸地說,“幸好您的部隊在佔領倉庫以後,就及時地將裡面的軍用物資運走了,否則,要想不便宜德國人的話只能放火將那些物資全部燒掉。”
我們倆站在街道上聊了一會兒,還沒見到增援部隊的到來,我的心裡不免有些焦急起來。看到我神不守舍的樣子,羅季姆採夫忽然向我提議:“奧夏寧娜同志,反正您的部隊還沒來,這裡站着又不太安全,不然我們先到樓裡去吧?”
我盯着街道的東面,心不在焉地說道:“您是說去巴甫洛夫大樓,好的,我們走吧!”
羅季姆採夫聽到我這麼說,不由一愣,接着笑呵呵地說:“巴甫洛夫大樓,這個名稱不錯,假如巴甫洛夫中士真的能率領部隊在樓裡堅守兩個星期的話,我就把這棟大樓以他的名字來命名。”
聽他這麼說,我的心裡所想的話頓時脫口而出:“沒問題,別說兩個星期,就算兩個月,我相信巴甫洛夫中士也一定能守住的。”
“沒想到您對巴甫洛夫中士這麼有信心。”羅季姆採夫饒有興趣地問:“您是根據什麼來判斷他一定可以堅守住這棟樓房呢?”
我心中暗叫不妙,沒想到自己一時嘴快,居然把這麼重要的秘密說了出來,聽到他的問題,我趕緊掩飾說:“是這樣的,將軍同志。我早在莫斯科保衛戰時,就認識了巴甫洛夫和他的父親,當時由於敵人來得突然,我軍沒有足夠的部隊來組織他們衝向波羅金諾,所以就從附近的一些工廠抽調了民兵,巴甫洛夫中士和他的父親就在其中。
說實話,我對於這支沒有經過什麼訓練的民兵,要擋住武裝到牙齒的敵人,是不報什麼希望的。但實際上,他們不光擋住了德軍和法國志願兵的輪番進攻,還成功地實施了反擊,一舉將敵人從波羅金諾地區趕了出去。正是如此,我纔對巴甫洛夫中士和他的戰友們,能守住廣場旁邊的這棟樓房有信心。”
羅季姆採夫帶着我繞到了樓房的後面,進入了一條明顯新修好不久的交通壕。順着交通壕往巴甫洛夫大樓走去時,他微笑着對我說:“奧夏寧娜同志,聽您這麼說,我對他們守住這棟樓房,也充滿了信心。您看看,我們現在行走的這道交通壕,就是他們連夜挖出來的,這樣的話,我們的增援部隊就可以通過這道交通壕隨時進入樓裡,協助他們的防守。”
我倆來到樓前時,門道里鑽出一名端着衝鋒槍的戰士,爲了安全起見,他沒有向我倆敬禮,只是大聲地說:“指揮員同志,巴甫洛夫中士在三樓。”
我讓跟隨而來的巴斯曼諾夫和警衛員們留在了一樓,自己和羅季姆採夫沿着那殘破而危險的樓梯往上走。
來到上次來過的房間時,巴甫洛夫正在和兩名尉官蹲在地上,研究一張地圖。當看到兩雙腳出現在他的面前時,連忙擡頭向上看。見站在他們面前的是我和羅季姆採夫,三人連忙從地上蹦了起來,齊刷刷地擡手敬禮。
羅季姆採夫向三人還禮後,眼睛望着巴甫洛夫問道:“中士同志,說說吧,情況怎麼樣?”
巴甫洛夫衝我禮貌地一笑,接着回答羅季姆採夫:“報告將軍同志,在敵人剛剛發起的進攻裡,我們共擊毀了敵人四輛坦克和一輛裝甲車,還擊斃了將近五十名德國兵。現在趁着敵人還沒發起新的進攻,我們在研究下一步該怎麼防禦。”
“研究出結果了嗎?”羅季姆採夫問道。
巴甫洛夫點點頭說道:“我們三人一致認爲,不能僅僅在樓裡做消極的防守,還需要在必要的時候出擊,給敵人以重創。”說到這裡,他扭頭看了看旁邊的阿發納西耶夫中尉,隨後補充道:“中尉認爲,我們應該派出人手,在廣場旁邊的書店裡佈置防禦。這樣一來,當敵人對我們的大樓發起進攻時,堅守在書店裡的戰士可以從側翼狠狠地打擊敵人。而敵人調頭去進攻書店時,我們又可以從敵人的後面狠狠地揍他們。”
羅季姆採夫聽後,扭頭望向了我,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當他重新轉過頭望着巴甫洛夫的時候,語氣平穩地說道:“中士同志,你們考慮得很周密。不過你們也許還不知道吧,就在我們來之前,書店裡已經進駐了我們的部隊。”
巴甫洛夫聽羅季姆採夫說完,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過了好一陣,他才奉承羅季姆採夫:“師長,您真是太棒了。我們研究了半天,纔想出應該在那個地方佈置兵力,而您卻早已派兵進駐了。”
羅季姆採夫看着我,謙虛地說道:“好了,中士同志,你別誇獎我了。其實這個部署,也是在奧夏寧娜上校的提醒下,我纔想出來的。”
巴甫洛夫轉過身來,擡手向我敬了個禮,禮貌地說:“謝謝您,上校同志。”
我微微一笑,剛想說場面話,忽然外面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同時還聽見巴斯曼諾夫急吼吼地聲音:“師長、師長,您在哪裡?”
聽到巴斯曼諾夫的大呼小叫,我不禁把眉頭一皺,不悅地提高嗓門答應道:“上尉,我在這裡。”
我的話音剛落,巴斯曼諾夫便踉踉蹌蹌地衝了進來。我沒等他說話,便搶先問道:“上尉,你急匆匆地跑過來,有什麼事,是增援部隊到了嗎?”
“來了一個連,是屬於二團一營的。”巴斯曼諾夫在回答了我的問題後,又趕緊補充一句:“和隊伍一起來到的,還有一名通訊兵,說師裡有重要的事情,需要您馬上返回,基裡洛夫政委派來接您的摩托車,就停在蘇維埃大街上。”
聽到基裡洛夫都派出了摩托車來接我,那麼一定是出了基裡洛夫和阿赫羅梅耶夫都無法處理的大事,看來我必須要立即返回才行,於是我歉意地對羅季姆採夫說道:“對不起,將軍同志,您也看到了,師裡出了緊急情況,我必須馬上趕回去。那個新來的連隊,我就交給您只回來,待會兒我會讓帶隊的指揮員來找您,接受您的下一步命令。”
羅季姆採夫表現得很通情達理,他衝我一擺手,說道:“奧夏寧娜同志,既然您的師裡有要緊事,就快點回去吧。至於那個新來的連隊,就讓他們等在蘇維埃大街上,我待會兒親自去接受。”
我點點頭,擡手向羅季姆採夫敬禮後,轉身帶着巴斯曼諾夫快步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