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用了一個小時,羅日科夫中尉和他手下的炮兵,才把所有的炮彈打光。這輪炮擊,據我的估計,至少摧毀了敵人一個坦克營地和兩個步兵營地。這樣一來,天明以後,敵人對第62集團軍的進攻力度將會減弱許多。
至於打光了炮彈的大炮,自然也不會留給敵人,羅日科夫他們是炮兵,自然比我更懂如何把這些大炮毀掉的方法,於是我就把炸炮的任務交給了他和他的部下。
我和水兵大尉帶着部隊撤下了炮兵陣地,走出差不多一公里後,身後便傳來了清脆的爆炸,不用回頭,我也知道,這是羅日科夫中尉和他的部下在炸炮。
大尉走到我的身邊,大聲地問道:“中校同志,剛纔炮兵在炮擊敵人陣地的時候,您怎麼沒派警戒哨啊,難道您不怕敵人也來偷襲我們?”
我笑了笑,不以爲然地說:“大尉同志,你的擔心是多餘的。敵人在不熟悉的地區宿營,夜晚是不敢隨便出動的,他們怕會遇到我們的伏擊。我就是摸清了敵人的這個規律,所以纔敢在佔領炮兵陣地後,留下來指揮我們的炮兵轟擊他們的營地。”雖然我顯得信心滿滿,但心裡還是有些後怕,不知道是因爲我被巨大的炮聲震了的緣故,腦子反應也變得慢起來,居然忘記要在陣地佈置警戒哨的事情。
拂曉時分,我們這支奇襲的小部隊,才經過一個多小時的行軍後,成功地來到了頓河邊。走在我身邊的大尉突然指着遠處的渡口碼頭,驚喜地叫道:“中校同志,您快看,薩任上校好像在碼頭上等我們呢。”
我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看到碼頭上站了一羣人,其中果然有薩任上校的身影。看到薩任上校居然沒有和部隊渡河,而是留在碼頭等我們,頓時覺得心頭一熱。連忙催促大尉:“大尉。讓戰士們加快速度,我們去和上校他們匯合。”
大尉答應一聲。雖然扭頭衝着後面喊道:“全體聽我命令,加快速度,儘快趕到碼頭去。”
我們這支向着碼頭前進的部隊,早就被碼頭上的人發現了。薩任親自帶了一羣人向我們迎了過來。相距只有七八米遠的時候,兩邊的隊伍都停了下來,接着我和大尉出列,向薩任走過去,在薩任的面前站住後,我強忍住自己心中的喜悅,擡手向薩任敬禮。報告說:“師長同志,中校奧夏寧娜向您報告,我們圓滿地完成了消滅敵人炮兵的任務,並順利返回。我聽候您的命令。請您指示下一步的行動。”
“稍息!”薩任走上前來,伸出雙手分別抓住我和大尉的手臂,嘿嘿地笑着說:“好樣的,指揮員同志們,你們都好樣的。正是因爲你們頑強果斷的行動,才確保師的主力成功地突出敵人的包圍圈。”
說完,他先是左手握拳在大尉的胸部輕輕地捶打了兩下,接着又握起右拳,準備捶打我胸脯時,猶豫了一下,化拳爲掌在我的左肩上輕輕地拍了兩下。接着說:“好了,既然你們都安全地回來了,那麼我們就抓緊時間渡河吧。不然的話,等天一亮,敵人的飛機來了,渡河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我和薩任坐在同一艘渡輪上渡河。薩任饒有興趣地說道:“奧夏寧娜同志,您真是不簡單啊,我聽先期押着俘虜回來的水兵戰士說,您讓我們的炮兵用德國人的大炮去打德國人,幹得真是太漂亮了!戰果怎麼樣,能告訴我嗎?”
薩任對我使用的尊稱,讓我感到很不自在,於是我在回答他的問題前,首先提議:“師長同志,請以後不用再用‘您’來稱呼我好嗎?我們之間還是用‘你’來稱呼,顯得沒有那麼生分。”
“那敢情好啊,那我以後就用‘你’來稱呼你了。”薩任也不是矯情的人,既然聽我這麼說,毫不猶豫就答應下來。
我這才慢吞吞地回答他剛纔提出的問題:“上校同志,我們在佔領敵人的炮兵陣地後,繳獲了二十幾門大炮和大量的炮彈,我當時覺得就這樣炸掉的話,有點太浪費。於是靈機一動,讓大尉把水兵營裡的炮兵戰士挑出來,組成了一支臨時的炮兵部隊,根據繳獲的地圖上標註的敵軍營地來調整射擊座標,狠狠地教訓了敵人一頓。至於戰果嘛,因爲無法統計,我不能告訴你準確的數據,只能說至少有一個坦克營地和兩個步兵營地被我們的炮火所摧毀。我估計,至少敵人今天對第62集團軍防禦陣地的進攻力度,會大大地減弱。”
聽我說完,薩任翹起大拇指稱讚道:“奧夏寧娜同志,你真是好樣的。我想即使換一個經驗豐富的指揮員去做這件事情,也絕不會做得比你更好。根據我們的慣例,可能在消滅了敵人的炮兵陣地後,就會在炸燬敵人的大炮後,迅速地轉移,絕對不會取得你那樣的戰果。”
第229師的主力,早就由804團的團長戈果禮中校帶着渡了河,此刻他們正在頓河的左岸集結待命。見到我們下船,戈果禮就跑了過來,向薩任請示:“師長同志,第804團團長戈果禮中校向您報告,部隊經過了幾個小時的休整,戰士們已經恢復了體力,請您指示下一步的行動。”
薩任沒有馬上回答他,而是眼睛望着我問:“奧夏寧娜中校,你覺得我們師下一步該怎麼做?是留在原地待命,還是撤往斯大林格勒?”
我心說你不是把燙手的山芋扔給我麼,斯大林剛剛下達了第227號命令,你就敢頂風作案,帶着從重圍裡突出來的部隊往斯大林格勒撤,這不是自己去送死嘛。不過他既然這麼問了,我也不好不回答,於是我選擇把矛盾上交的處理方式:“師長同志,我覺得你應該向崔可夫司令員報告,聽聽他的意見。”
薩任聽我這麼說。連連點頭:“言之有理,我這就和司令員聯繫,向他請示下一步的行動。”說着,他就準備叫通訊兵過來。把電臺支在河邊和司令部聯繫。
我連忙制止了他的行動。勸說道:“師長同志,天已經亮了。說不定敵機馬上就會來,我們這麼多部隊擠在河邊,很容易成爲敵機攻擊的靶子。這樣吧,再往前走一段路。就是第214師678團的防地,我們先把部隊帶到那裡隱蔽起來,再和司令部聯繫吧。”
薩任採納了我的意見,把集結部隊的任務交給了戈果禮,帶着幾名警衛員和通訊兵,就跟着我往678團的防地走去。
走了沒多久,就看見了團部所在的那個村莊。這時村裡出來幾個人。不緊不慢地朝我們這裡走過來,雖然隔得遠,看不清來人的模樣,但是我還是能猜到是盧金他們。
走得近了。對面的人顯然是看清了我們,加快了腳步,幾乎是小跑着過來。隨着他們越來越近,我也看清來得果然是盧金、斯拉文還有代理政委科庫諾夫和幾名戰士。
幾人跑到我的面前,集體擡手敬禮,整齊地喊道:“您好,中校同志。”
薩任看到這一幕,微微愣了一下,接着指着他們問我:“奧夏寧娜同志,這就是你原來的部下嗎?”
“是的,師長同志。”我走到了盧金他們的面前,轉過身來,對薩任說道:“請允許我爲你介紹一下。這位是第678團的代理團長盧金大尉,代理政委科庫諾夫,七連長斯拉文上尉。”接着我又指着薩任向盧金他們介紹說:“這位上校,是第229師的師長薩任上校。”
盧金和科庫諾夫上前一步,對薩任敬了個禮,禮貌地說:“您好,上校同志。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還是回團部去吧。”
我把斯拉文叫到一旁,吩咐他說:“斯拉文上尉,我想拜託你一件事情。”
斯拉文毫不含糊地答應:“請中校同志吩咐吧,我保證完成好任務。”
對於他的反應,我滿意地點點頭,叮囑他說:“待會兒第229師的部隊就要開過來了,大概有一千多人,還有幾十個德軍俘虜,你負責把他們帶到我們的防禦陣地上去。辦完這件事後,再把第804團團長戈果禮中校帶到團指揮部去。”
斯拉文連忙挺直身體,大聲地回答說:“請中校同志放心,我保證完成好任務。”
我走到薩任的身邊,對他說:“師長同志,我已經安排人去接應部隊了,他會將部隊帶到安全的地方隱蔽起來,等部隊安頓好了,戈果禮中校會趕到村裡去的。”
一走進那個作爲團指揮部的木屋,薩任就迫不及待地讓通訊兵架好了電臺,開始和崔可夫聯繫。我們的運氣不錯,居然一下就和崔可夫聯繫上了。
崔可夫聽到是薩任上校的聲音,馬上就急不可耐地追問道:“上校同志,部隊怎麼樣了,從敵人的包圍圈裡跳出來了嗎?”
薩任的心情不錯,他笑呵呵地回答說:“請司令員同志放心,全師剩餘的一千多人成功地突出了敵人的包圍圈,已經成功渡過了渡河,進入了第678團的防區。”
“奧夏寧娜中校怎麼樣了?”崔可夫聽到部隊成功突圍後,忽然問到了我。
“她很好,在這次突圍中,她還立下了大功。”
“立下了大功?這是怎麼回事,上校同志。你都把我搞糊塗了。”
“是這樣的,司令員同志。”薩任不是一個貪功的人,他將我們在突圍過程中,因爲被敵人偵察兵發現,招來了敵人炮火攔截,我又如何帶部隊去端掉了敵人炮兵陣地的事,源源本本地向崔可夫彙報一遍。
崔可夫聽完,也沒說多餘的話,只說了一句:“讓奧夏寧娜過來和我說話。”薩任上校一聽,不敢怠慢,連忙將話麥遞給了我。
我接過話麥,深吸了一口氣,接着禮貌地說道:“您好,司令員同志。”
“好樣的,奧夏寧娜,你真是好樣的。我想知道你端掉敵人的炮兵陣地後。又是怎麼做的?”因爲薩任上校剛纔只是簡單地提到了我帶人去端掉敵人的炮兵陣地,具體怎麼端掉的,他就語焉不詳了,這樣的彙報反而勾起了崔可夫的好奇心。所以他纔會問我這個當事人。
“司令員同志。情況是這樣的。”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像講故事似的向崔可夫彙報。“由於我們接近敵人陣地的時候,沒有被敵人的炮兵發現,所以我們的攻擊很順利,以極小的代價攻佔了敵人的陣地。看到所有的大炮和炮彈都被我們繳獲。貿然炸掉的話,有些太可惜了,於是我命令水兵營長從營裡抽調出以前的炮兵,組成了一個炮兵分隊,調轉炮口,向着敵人的營地開炮。因爲我們是根據繳獲的地圖來設定的射擊諸元,雖然無法統計戰果。但據我估計,在經過一個小時的炮擊後,至少有一個坦克營地和兩個步兵營地,已經喪失了戰鬥力。相信他們今天對第62集團軍的攻擊力道將會減弱。”
“幹得漂亮,奧夏寧娜同志。”崔可夫聽完,興奮地說:“我會向方面軍司令部爲你請功的,並同時會把這件事情上報給最高統帥部。對了,你有什麼要求嗎?只要我能辦到的,我一定滿足你的請求。”
我扭頭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薩任上校,又看了看盧金他們,然後毅然地問道:“司令員同志,我向問問我們這支部隊下一步的任務是什麼?是留下來堅守頓河左岸,還是向斯大林格勒轉進?”
崔可夫沉默了片刻,慢條斯理地說:“讓你們現在就撤往斯大林格勒,顯然是不現實的,要知道第62集團軍還在敵人的包圍圈內,要是他們突圍的話,還需要有部隊接應才行。你們還是留在第678團的防地吧,把盧金大尉的團併入薩任上校的第229師。”
“可是我們的兵力不足,彈藥也不夠,要承擔接應第62集團軍突圍,可能有困難。”在這種緊要關頭,只能對崔可夫實話實說,免得將來完不成任務,就不好收場了。
我剛說完,薩任上校走過來,從我的手中接過了話麥,誠懇地對崔可夫說:“司令員同志,奧夏寧娜同志說得對,我們這點部隊,如果遇到敵人的強攻的話,根本就頂不住,不知道您能爲我們提供預備隊,已經補充彈藥嗎?”
“上校同志,”崔可夫語氣不爽地說:“我沒有預備隊,我現在身邊就只有幾個通訊兵,要不要我把他們都派給你?”
聽崔可夫這麼說,薩任上校有些慌亂起來,連忙解釋說:“司令員同志,我不是這樣意思。我們在經過長時間的戰鬥後,指戰員們的彈藥消耗得差不多了。今天在渡河前,我讓第804團團轉戈果禮中校統計了一下,戰士們槍裡普遍只有兩三發子彈。要是爆發激烈的戰鬥,總不能讓戰士用刺刀去和德國人的坦克較量吧。”
聽完薩任的訴苦,崔可夫的語氣放緩和了許多:“彈藥的事情,我可以向方面軍參謀長尼基舍夫將軍報告,讓他迅速調集一批彈藥給你們送過去。至於兵員嘛,你只有自己想辦法。”
“司令員同志,請您無論如何要想想辦法,爲我補充點兵員。”
“這樣吧,”崔可夫也許被他纏得心煩,直截了當地給他出了個主意:“你和你的師就留在頓河邊的防禦陣地上,凡是從你防區經過的零散部隊,不管是第62集團軍還是第64集團軍,你都一律把他們留下並補充到你的部隊裡去,這樣的話,要不了多久,你的師就齊裝滿員了。”
“司令員同志,您的這個建議真是太好了,我馬上命令下面去執行。”聽到崔可夫的這個主意,薩任頓時興奮了起來,“我相信要不了多久,我們師就能恢復原有的規模。”
結束和崔可夫通話後,戈果禮中校正好趕到。他一進門,就大聲地問道:“師長同志,和集團軍司令部聯繫上了嗎?我們師下一步的任務是什麼?”
薩任正笑眯眯地在和盧金他們這些新部下說話,聽到戈果禮這麼問,扭過頭對他說:“中校,你來了。正好,司令員剛纔給我們師分配了一個任務,我想讓你去向下傳達。”
“不知道什麼什麼命令啊?”
“司令員說,因爲他手上沒有任何的預備隊,所以補充兵員的事情,只能由我們自己來想辦法。”
“自己想辦法?!”戈果禮翻着白眼說,“上級不派預備隊來的話,我們從什麼地方找人來補充部隊啊?”
薩任走過去,擡手照着他的大檐帽就是一拍,數落道:“你怎麼是個死腦筋啊,上級不派預備隊,你就不會自己想辦法啊。”
戈果禮嘟嘟囔囔地說:“有什麼辦法可以想嘛。”臉上露出了深閨怨婦的表情。
“司令員說了,從今天起,我們師就是一個臨時收容隊,凡是從我們防區經過的部隊,不管是第62還是第64集團軍的,一律留下編入我們師。明白了嗎?”
戈果禮聽薩任上校這麼說,頓時眼前一亮,激動地說:“司令員同志真是這麼說的嗎?那這是太好了,我馬上去向部隊傳達。”說完,他就轉身跑出了指揮部。沒等我們回過神,他又從門外跳了進來,擡手向薩任敬了個禮後,又再度跑了出來。他的滑稽表現,頓時引起了一片鬨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