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好幾天,我都很惱火。** .不僅是因爲敵人在陣地前修了工事後,隔三差五地來騷擾四團的陣地,擾得四團的指戰員煩不勝煩。而且自打敵人修工事的第二天,也就是10月9日,再度從友軍的手裡奪取了107.5後,原本駐紮在附近的卡爾波夫營彷彿憑空消失似的,一點消息都沒有了。
目前敵人就駐紮在馬馬耶夫崗西面和北面僅僅幾公里外,我再想像以前那樣派遣部隊出去執行任務的話,沒準人前腳剛離開陣地不遠,後腳就會被敵人的觀察哨發現,接着招來鋪天蓋地的炮火打擊。
看到高地正面幾公里外的德軍陣地,我真是如鯁在喉,每次想採取點什麼行動時,都不得不首先考慮這個近在咫尺的討厭工事,我覺得自己的手腳就像敵人捆起來一般難受。
10月13日的晚上,我和基裡洛夫他們三人正在開會,討論該如何解決這個難題時,屋裡的電話鈴聲響了起來。我以爲是桌上的電話在響,沒想到看過去時,卻發現根本不是,反而是門邊傳出來了巴斯曼諾夫打電話的聲音。
我扭頭望去,只見巴斯曼諾夫能拿着門邊那部新安裝的電話,大聲地和誰在說着什麼。過了一會兒,他捂住話筒對我說:“師長同志,山下的哨兵報告,說抓住了一名穿德軍制服的人,他會說流利的俄語,說是來給您送信的。”
“送信的?!”我把這個單詞重複了一遍後,猛地想到莫非是卡爾波夫派來送信的人,想到這裡。我連忙吩咐巴斯曼諾夫:“上尉。讓哨兵立即把那個人帶到師指揮部來。對了。爲了安全起見,還是你親自出去把他接進來。”
看到巴斯曼諾夫敬禮後離開,班臺萊耶夫臉上露出了詫異的表情,他望了望我,又瞧了瞧基裡洛夫,終於忍不住問道:“師長、政委,作爲獨立師的副師長,你們好像有不少的事情瞞着我呢。”
基裡洛夫正在考慮問題。聽他這麼說,不禁一愣:“有事瞞着您?這是從何說起啊?”這話一說完,他隨即就明白了過來,“哦,班臺萊耶夫同志,您是說待會兒我們要見的這個人吧?行,既然您已經到我們師裡這麼久了,這件事情我也就不用再瞞你了。”說完,把目光投向了我,向我徵求意見。見我點頭同意後。便將我們計劃策反卡爾波夫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向他講了一遍。
雖然基裡洛夫幾度強調這件事情。是得到了副統帥朱可夫大將授權的,但他在聽完後,還是不放心地反問道:“這樣做真的可以嗎,不會給我們大家招來什麼麻煩吧?”
我聽他這麼說,明白他不是想推卸責任,而是在爲我們擔心,畢竟這件事情關係重大,一旦出現什麼紕漏的話,不光我們幾人的前途不保,甚至連性命也堪憂。
爲了寬他的心,我有意地說道:“我的副師長同志,您就把心放進肚皮吧。這件事情知道的人不少,不光集團軍的崔可夫司令員知道,就連方面軍的司令員和軍事委員,對此事也略知一二。而對此事持贊成態度的副統帥朱可夫大將也表示,在卡爾波夫營反正成功後,將會把這事上報給最高統帥本人。”
聽我這麼說,可能是被前幾年大清洗嚇壞了的班臺萊耶夫,一邊抹着額頭上的汗水一邊慶幸地說道:“那就好,那就好,既然是得到了上級的授權,那麼我們就可以放心大膽地去執行上級的命令了。”
就在這時,巴斯曼諾夫帶着一名穿着德軍制服的士兵走進了指揮部。那名士兵進來以後,警惕地掃視了一遍四周後,把注意力停留在我的身上。當他的目光從我的領章上掃過後,眼神不禁露出了驚詫的神情。沒等巴斯曼諾夫做介紹,他就徑直朝我走來,還間隔四五步的時候,他停了下來,試探地問道:“請問您是奧夏寧娜師長嗎?”
聽着他熟練的俄語,我更加堅信他是來自卡爾波夫那裡,所以點點頭,笑着回答說:“是的,我是奧夏寧娜。請問您是誰,到這裡來給我送什麼信?”
士兵擡手向我敬了一個禮,嘴裡說道:“您好,師長同志。我叫卡林金,是卡爾波夫上尉派來的送信的。”
“信呢?”我一邊問一邊向他伸出手去,“拿給我看看,卡爾波夫上尉都寫了些什麼?”
“對不起,師長同志。”卡林金禮貌地說道:“卡爾波夫上尉怕路上出事,所以只是讓我給您帶一個口信。”
“上尉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我淡淡地問道。
卡林金點點頭,接着說道:“本來我們前段時間移防到了離107.5高地不遠的工事裡,想在和你們取得聯繫後,就迅速地離開德軍的防區,向你們靠攏。可是沒等我們和你們建立聯繫,德國人抽調到後面去防備意大利人的兩個連,又重新回到了原來的防區,大大地限制了我們的自由。而德軍第113師也在馬馬耶夫崗北面三公里的地方,修建了一個臨時的防禦工事,切斷了我們通向高地的道路。”
“你們現在能安全地從德軍的防區裡撤出來嗎?”基裡洛夫緊張地問道。
“我估計這是辦不到的,政委同志。”卡林金衝着基裡洛夫笑了笑,解釋說:“目前我們營的任務,是堅守第113師和第71師之間的結合部,防止在蘇軍有可能發起的反擊中,兩個師的防區被割裂開來。我們營的左邊,是德軍第113師的兩個連;右邊是第71師的一個營,只要我們一行動,立即就會引起敵人的注意。我們缺乏重武器,可沒法從德軍的中間殺出了一條血路來。”
等卡林金說完後,所有的人都沒說話。而是把整齊的目光投向了我。等待我拿主意。我苦笑了一聲。遺憾地對卡林金說:“卡林金,請您回去轉告卡爾波夫上尉,既然你們現在是防禦兩支德軍部隊的結合部,那麼短期內讓你們參戰的可能性就不大,所以我建議你們暫時繼續保持現狀。等我們清理出能讓你們安全通過的道路,再派人去通知你們該在何時行動。”
聽到我這種模棱兩可毫無營養的話,卡林金的臉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我從他的神色分析,他一定在後悔不該跑這一趟。毫無所獲不說,還看到我們有放棄他們的打算。爲了避免他將這種錯誤帶回東方營,引起不良後果,我連忙又補充說:“同時請您轉告卡爾波夫上尉,我會在兩三天之後,親自到營房去拜訪他,共同討論如何讓你們脫困的事情。”說完,我衝他擺擺手說,“沒事了,卡林金。你可以放心地回去了。”
卡林金聽完我後面幾句話以後,臉上露出了一絲喜色。他向我敬禮後,在巴斯曼諾夫的陪同下往外走去。
等我們重新坐回桌邊,我手扶着桌面站起來說:“指揮員同志們,我覺得對馬馬耶夫崗前的德軍前沿陣地的偵察行動,必須立即開展起來,最好就在這兩天,派出有豐富經驗的偵察兵,深入到敵人的陣地裡去看個究竟。”
“可是敵人陣地前的地雷怎麼辦?”基裡洛夫擔憂地問道:“我們有經驗的偵察兵本來就不多,要是踩上地雷再傷亡幾個,短時間內,可沒法補充啊。”
“政委同志,這點你不用擔心。”在和卡林金說話時,我腦子裡忽然冒出了個周詳的計劃,所以及時地用話截住了基裡洛夫,“不就是幾顆地雷嘛,我們又不是沒有辦法對付他。”
基裡洛夫一臉驚詫地問道:“啊,奧夏寧娜同志,難道您已經想出瞭如何對付敵人地雷的辦法了嗎?”說到這裡,他臉上的表情變得輕鬆起來,“根據這兩次派出的偵察員回來報告說,敵人在河堤上密密麻麻地埋滿了地雷,數量非常之多,根本沒有下腳的地方。而起敵人還在不停地衝着河邊打照明彈,讓我們派出的偵察小分隊暴露在強光之下。”
我擺了擺手,衝着他不慌不忙地笑嘻嘻地說:“政委同志,我們不是還有工兵連嗎?要說挖地雷,他們可是行家裡手,沒準還可以把那些地雷搬回來,讓我們用。”
“我同意師長的這個意見。”阿赫羅梅耶夫在表態後,立即向我請示:“需要給工兵連長打電話,讓他到指揮部來接收任務嗎?”
“可以,”我馬上表示贊同,同時吩咐阿赫羅梅耶夫:“米海耶夫來之前,先讓他的副手把那些懂得排雷技術的工兵篩選出來。”
米海耶夫似乎在一直在等待着我的召喚,電話放下不到兩分鐘,他已經氣喘吁吁地跑着進了指揮部。走到我的面前,他擡手敬禮後大聲地說道:“師長同志,工兵連連長米海耶夫大尉前來向您報道,聽候您的指示,請您所下達新的作戰命令吧。”
“很好,”看到米海耶夫這種鬥志昂揚的精神狀態,我稱讚了一句,隨後又對他說:“大尉同志,我命令您將懂得排雷技術的工兵篩選出來,這事你進行得怎麼樣了?”我這麼問,是因爲工兵連的指戰員大多是半路出家,說到修房子修工事,甚至架設浮橋都有一整套技術,但說到排雷這些問題,估計就有點爲難他們,所以我纔有此一問。
沒想到米海耶夫胸有成竹地回答我說:“報告師長同志,用不着篩選這麼麻煩,全連只有七個人懂得排雷的技術,我早就把他們組成了一個掃雷班。不過因爲我們都是在被動地防守,所以他們一直沒能派上用處,只能像普通工兵一樣每天挖戰壕打坑道,早就憋屈壞了。知道您要派他們去執行任務,都高興壞了。”
既然米海耶夫早就做好了準備,我也就省了很多事情,便直截了當地吩咐他:“米海耶夫大尉,是這樣的,我打算派你的人趁着夜色。到河堤上去把敵人埋下的地雷起出來。爲偵察兵小隊開闢出一條安全的通道。”
“師長同志。請您放心。”米海耶夫信心十足地說道:“我親自帶他們去,保證在天亮前,把敵人埋設在河堤上的地雷都給排掉。”
我擡手看了看錶,已經是十一點了,便點點頭,吩咐他說:“既然是這樣,你就立即回去帶着你的人去行動吧。”
“是!”米海耶夫答應一聲,轉身快步地離開了。
“奧夏寧娜同志。您是怎麼想的?”看着米海耶夫的離去,班臺萊耶夫忽然好奇地問道:“我們的偵察兵在完成對敵人的偵察後,您打算怎麼做?”
“是這樣的,副師長同志。”我禮貌地回答着他,“只要河堤上的地雷被排除後,我們的偵察兵就能悄悄地潛入敵人的陣地。等摸清他們的佈防情況後,我們可以派出兩到三個連的兵力,分批次地沿着河邊進入德軍的陣地,消滅堅守在這裡的德軍部隊。”
“您有多大的把握?”班臺萊耶夫謹慎地問道。
“不到三成吧。”我嘆了口氣,補充道:“而且必須要等到米海耶夫的工兵連。成功地將敵人埋設在河堤上的地雷清楚以後,纔有實施這個計劃的可能。”
因爲在短時間內。還得不到米海耶夫的工兵連排雷情況的報告,所以在接下來的時間裡,我們都在討論,該如何接應卡爾波夫的部隊從德國中間脫困的問題。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直到凌晨四點,桌上的電話如同壞了一般,始終不曾響過。我在指揮部裡坐不住了,便站起來對基裡洛夫他們說:“政委同志,我不放心米海耶夫他們,我想到山腰的觀察所去看看。”
基裡洛夫沒有反對,而是先對阿赫羅梅耶夫說:“參謀長,給二團長奧列格打電話,說師長要去觀察所,讓他安排人手擔任警戒。”接着又扭頭吩咐坐在門邊長凳上的巴斯曼諾夫:“上尉,帶上一個班的人,保護師長去山腰的觀察所。”
見基裡洛夫把一切都安排的妥妥當當,我衝他感激地笑了笑,走到牆邊摘下掛在上面的軍大衣穿上,紮上皮帶後,又挎上了那支衝鋒槍,這才朝着外面走去。
我雖然穿得不少,但一走到門外,還是被凌厲的寒風凍得連打了幾個噴嚏,早帶着警衛戰士等在外面的巴斯曼諾夫連忙走過來,關切的問:“師長同志,您受涼了,要不就別去觀察所了?”
“不行,”我衝他擺擺手,固執地說道:“不看到米海耶夫他們安全地回來,我的心裡始終不踏實。上尉,別站在這裡了,帶着你的戰士跟我走吧。”說完,我擡腿就朝前走去。身後傳來了巴斯曼諾夫高聲喊口令的聲音,隨即一陣整齊的腳步聲跟了上來。
但我來到山腰的觀察所裡,奧列格已經帶着七八名戰士等在那裡了。見我過去,他連忙引導我走進了觀察所,接着他又讓戰士散開,到周圍隱蔽起來負責警戒工作。
我舉起望遠鏡向河邊望去,只見黑黢黢的,什麼也看不清,德國人也不知道怎麼搞的,平日裡像不花錢似的打個不停的照明彈,現在居然一個都看不到。
奧列格站在我的身邊,低聲地說道:“師長同志,敵人今晚很奇怪,在凌晨一點以前,他們還在不停地發射照明彈,可是現在居然一顆都沒有,真是奇怪啊。”
他的話音剛落,遠處忽然火光一閃,接着傳來了轟隆一聲巨響。在北面高地的山腳下所騰起的火光和濃煙中,我看到有幾個人影倒了下去,當時心裡就咯噔一聲,心說壞了,難道是米海耶夫他們踩上地雷了。
誰知道仔細一看,在沒有熄滅的火光周圍,有不少黑影晃動,似乎正彎着腰朝山坡上衝去。就在這時,又是轟隆一聲巨響,又有幾個黑影在火光中被炸飛了,接着半山腰上的機槍噠噠噠地響了起來,開始向山腳下的那些黑影進行掃射。
“原來是德國人又趁夜色來偷襲四團的陣地了。”奧列格看到這一幕,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敵人每次都是從高地的兩側偷襲,沒有佔到便宜,今晚就換成從正面偷襲了。奇怪,我記得四團陣地的地雷陣,早在敵人的炮火轟擊下被清除掉了,這些地雷是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
我本來以爲德軍的炮火就算再猛烈,雷區的地雷多少也能剩下兩三顆,而偷襲的德軍運氣不好,正好踩了上去。可接二連三又發生的爆炸,讓我改變了想法,就算有剩餘的地雷,也不可能埋的這麼密集啊。從第一聲爆炸到現在,僅僅兩分鐘時間,至少已經爆炸了七八顆地雷,有二十幾名德國兵在爆炸中倒下。
正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觀察所裡的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