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發幾位團營長離開後,我就搬了把椅子到牆邊,坐在那裡打瞌睡,養養精神。
等我睜開眼的時候,外面已天光大亮。
見我醒了,巴斯曼諾夫連忙過來報告說:“師長同志,墓地挖好了,隨時可以把烈士的遺體下葬。”
我向左右張望了一番,沒有看到班臺萊耶夫的蹤影,便問巴斯曼諾夫:“上尉,副師長同志到什麼地方去了?”
“副師長和幾位團營長到臨時的墓地去了。”巴斯曼諾夫回答了我的問題後,又小心地問:“師長同志,您現在過去嗎?”
我擡手看了看錶,已上午八點了,便點點頭,說道:“時間不早了,我們走吧。要趕在德國人的飛機來之前,儘快地把我們的烈士下葬。”
聽我說到敵機,巴斯曼諾夫本能擡頭向上望了望,發現自己還在屋裡,不由自嘲地說:“師長,我們沒有制空權還真不行,您看,一聽到您提到敵機,我都會不由自主地擡頭往上瞧,想看看是不是又有敵人的飛機在上空盤旋。”
我走到坐在門邊的報務員身邊,低頭問他:“報務員同志,有政委他們發過來的電報嗎?”
報務員連忙將放在自己面前的一張電報遞給我,誠惶誠恐地解釋說:“師長同志,這是五分鐘以前收到的電報,我看您還在休息,所以沒有打擾您。”
我接過電報,立即就拿到眼前,想看清楚基裡洛夫究竟又給我發來了什麼壞消息。只見電報上面寫道:“我師派往敵後的五支偵察分隊。僅有四支分隊返回。另外一支下落不明。恐已被敵殲滅。”
看完電報,我心裡在想,基裡洛夫所說的被殲滅的偵察分隊,應該就是溫格爾下士所在的那個分隊,他們在和我們匯合後,爲了不暴露大部隊的位置,就一直保持着無線電緘默,基裡洛夫誤以爲他們被敵人消滅也是再說難免的。雖然我們所攜帶的電臺目前還屬於只收不發的狀態。但奪取空捏依城的戰鬥,已讓敵人了發現我們這支深入他們後方的部隊,此時再保持無線電緘默已沒有任何意義,反而會讓我們無法和友軍無法取得聯繫。
想到這裡,我把電報重新放回桌上,問報務員:“如果現在和政委他們聯繫的話,會被敵人監聽到嗎?”
報務員想了想,回答我說:“只要和後方一通話,我們的電臺就會被敵人發現,不過通話時間如果不長的話。敵人是無法鎖定我們的位置。”
“如果我們現在和師部進行聯繫的話,怎樣做纔不怕敵人的竊聽呢?”
“師長同志。這很簡單。”報務員一說到自己的本行,話立即多了起來:“我們可以在通話時使用暗語,比如說坦克由29代替,步兵有12代替,裝甲車由……”
我深怕他說起來沒個完,連忙擡手製止了他,並吩咐他:“報務員同志,你立即和師指揮部通話,告訴政委,說失蹤的那個偵察分隊,目前正和我們在一起呢。”說完,我朝站在旁邊的巴斯曼諾夫一擺頭說:“走吧,上尉同志,副師長他們該等急了。”
我們來到城外時,見在遠處的山坡下,密密麻麻站了不少的人,連忙加快腳步朝那裡走去。來到班臺萊耶夫的身邊,我衝他點點頭,接着問道:“副師長同志,情況怎麼樣,都準備好了嗎?”
班臺萊耶夫向前方一指,說:“都準備好了,只能您來看了以後,就可以把烈士的遺體下葬了。”
我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山坡挖了一道長長的長壕,一排排的烈士遺體正頭南腳北地躺在長壕外。在看到諸多烈士遺體的一剎那,我恍惚間覺得他們都還沒有犧牲,只是躺在那裡休息,只要我的一聲令下,他們又可以重新站起來,個個生龍活虎地向德軍發起進攻。
我帶着班臺萊耶夫、謝傑里科夫、科斯嘉他們幾人緩緩走上斜坡,去查看德軍俘虜趁着夜色挖出的長壕。長壕和我們在戰鬥時所使用的戰壕相比,顯得寬而淺。雖然我們沒有棺材來裝殮躺在地上的烈士,但活着的戰士已細心地清理過他們戰友的遺體,擦去了烈士臉上的血污,又把他們的雙手交叉着放在胸前。
“副師長同志,有多少烈士?”我忍不住回頭問班臺萊耶夫。
“一共二百三十七名烈士。”班臺萊耶夫簡短地回答道。
“那德軍的屍體呢?”看着面前的兩道長壕,我心裡嘀咕着,班臺萊耶夫不會是想把我軍的烈士和敵人的屍體埋在同一條長壕吧,所以特地問道:“敵人的屍體呢?”
班臺萊耶夫向東北方向一指,不屑地說道:“我讓那些俘虜在那邊挖了兩個大坑,把德國人的屍體全扔進去埋了。他們纔不配和我們的戰士葬在一起。”
見一切都準備就緒,我便下令讓戰士們把烈士的遺體放進長壕,準備進行安葬儀式。
隨着我的命令下達,早就集結在山腳下的兩個連的戰士,以班爲單位分散開來,擡起戰友的遺體,開始下葬。
班臺萊耶夫看到戰士們把一具具屍體放進長壕,忽然把我拉到了一旁,向左右瞧了瞧,接着神神秘秘地問我:“師長同志,尼古拉大尉和他的一營是剛反正過來的,把他手下的屍體,和我們戰士遺體埋在一起,這合適嗎?”
“沒什麼不合適的,副師長同志。”我瞥了一眼不遠處的尼古拉大尉,正色地說道:“不管他們以前做過什麼,只要他們加入了我們,就是我們隊伍中的一員,一營犧牲的官兵,和其他營的戰士一樣。都是爲了保衛祖國而獻出了自己的寶貴生命。難道就不能讓他們入土爲安嗎?”
聽我這麼說。班臺萊耶夫不說話了,扭頭看了一眼附近的尼古拉大尉,聳了聳肩膀,站到一旁繼續看戰士們的忙碌。
等到所有的烈士遺體放進長壕後,參與工作的所有戰士在山坡上能夠排成了三排,拿着工兵鏟的戰士都站在了第一排,他們靜靜地站在那裡,等待着我的下一步命令。我帶着班臺萊耶夫、謝傑里科夫、科斯嘉已經在場的全部營連級指揮員。緩步來到了長壕旁。
我彎腰從地上抓起了一把泥土,最後看了一眼躺在長壕裡的烈士,一揚手把泥土灑了下去。站在一旁的班臺萊耶夫隨即大聲地下令說:“讓烈士們入土爲安,填土。”隨着他的命令,拿着工兵鏟的戰士們快步上前,用鏟子將壕外的泥土鏟進了壕溝內。
看着忙碌的戰士們,我轉頭吩咐巴斯曼諾夫:“上尉,待會兒記得在這裡做上記號。等戰爭結束後,我們會爲這些犧牲的烈士們立個紀念碑,讓我們子孫後代都永遠銘記他們。”
當掩埋工作結束。等填土的戰士迴歸原來的隊列後,班臺萊耶夫又命令所有的戰士。舉起手裡的槍支,鳴槍致哀!
儀式結束後,我面朝着掩埋着二百三十七名烈士的山坡,發表講話:“……你們的面前是敵人,背後是祖國,正是因爲你們的倒下,纔沒有讓祖國的土地被法西斯侵略者所踐踏,你們用生命保護了我們身後的這片土地。安息吧,同志們,你們的任務已經完成。軍歌將因你們而嘹亮,戰旗將因你們而鮮豔,請接受我們最爲崇高的敬禮。所有爲了祖國付出寶貴生命的英雄們,永垂不朽!”說完,我擡手向烈士的墓地行了一個莊重的軍禮。
我的話說完後,身後先是一片沉寂,接着便響起了山呼海嘯般的吶喊聲:“烏拉!烏拉!!烏拉!!!”
我扭頭望去,身後不少的指揮員一邊振臂高呼着,一邊擡手抹去從眼角不經意留下的淚水。尼古拉大尉看到我給了他部下如此高的評價,也激動得淚流滿面。就連一向穩重的班臺萊耶夫、謝傑里科夫、科斯嘉他們幾個的眼圈也紅了。
全部的安葬儀式結束後,我和所有的營團級指揮員都回到了臨時指揮部,商討我們這支部隊的下一步行動方向。
由於我們繳獲敵人的地圖和情報,所以我們不至於像剛到這個地方似的兩眼一抹黑,而是清晰地知道在空捏依成的西北方向,有敵人的一個高地,正好擋住了我軍的北上道路。要想繼續前進的話,就必須要拔掉這顆“釘子”。
當我剛提出自己的作戰設想時,尼古拉大尉就搶先站了起來,大大咧咧地說:“師長同志,我們營的戰鬥力如何,您在今天凌晨的戰鬥中也看到了。我希望您能將主攻的任務交給我們營來完成,我們保證不會辜負您的期望。”
他的話音剛落,旁邊的謝列勃良內聽不過去了,連忙站起來反駁說:“尼古拉大尉,話不能這麼說啊。在凌晨的戰鬥中,我承認您的部下打得很頑強很勇敢,但是我的部下也不差啊?您的部隊目前減員嚴重,而我們營在戰鬥中損失微乎其微,我覺得這個主攻任務還是由我們營來完成更合適。”
見一營、二營的營長爲了主攻的任務而爭執起來,三營長捷連科夫少校的身體向前傾了一下,似乎也要站起來和自己的兩位同僚搶任務。沒等他站起來,另外有人先站了起來。捷連科夫看到此人,剛欠起的身子又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新站起來的人是三團長科斯嘉中校,他有些激動地說:“在凌晨的戰鬥中,我們三團的表現不盡人意,所以我希望師長能把這個艱鉅而光榮的任務交給我們團,讓我們有機會來一雪前恥。”說到這裡,他還用眼光掃過尼古拉和謝列勃良內,似乎警告兩人不要和自己爭。
“科斯嘉中校,”見到科斯嘉來搶任務,謝傑里科夫坐不住了,他也站起身,不管不顧地說:“我們團現在有三個營,而您只有一個減員三分之一的營,這個任務,我看還是讓師長交給我們團吧。”
“你……”見到謝傑里科夫站起來,科斯嘉不甘示弱,爲了誰擔任主攻的事情,和對方大聲地爭論起來。
班臺萊耶夫看到兩人吵得不可開交,居然啞然失笑,接着湊近我的耳邊,低聲地說:“師長同志,我在軍隊裡待了二十幾年,還是從來沒見過誰會爲了搶一個主攻任務,而爭論得面紅耳赤呢。看來獨立師和其它的部隊不一樣,真的不一樣。”
我聽他這麼說,不禁也心裡偷樂,暗說,其他的部隊指揮員頭腦裡的服從思想根深蒂固,只知道呆板地等待上級下達命令,根本沒有主動請戰的意識。而謝傑里科夫他們在我的手下待久了,思想觀念也在潛移默化中發生了變化,這大概也是獨立師和其他部隊的區別吧。
我站了起來,用手連拍了兩下桌子,制止了謝傑里科夫和科斯嘉中間的爭論。等兩人都坐下後,我這才慢吞吞地說道:“由哪支部隊來擔任主攻的事情,先放一放。我們現在先來討論一下接下來的戰鬥怎麼個打法。”
班臺萊耶夫等我說完,連忙站起身,拿起擱在自己面前的一份情報,對大家讀到:“在我們的西北方向,有個海拔一百多米山坡,它向東向西各伸出了一條山腿,形成了一個有三個山頭的山體。根據偵察兵的報告,由於敵人的防禦重點在北面,所以面向我們這邊的南坡上幾乎沒有什麼工事。不過我們奪取空捏依城的戰鬥,顯然已驚動了山坡上的敵人,他們正在抓緊時間搶修南坡的工事。”
等班臺萊耶夫把情報讀完以後,科斯嘉首先問道:“副師長同志,不知道這三個山頭的特點是什麼?”
班臺萊耶夫盯着他回答說:“西面的山頭離我們這裡最近,而且也好攀爬;而東面的山頭,山勢比較陡峭。我們首先要在這兩個山頭中選擇一個突破口,然後在順着山體衝上中間的高地,這樣可以減少部隊的損失。”
聽完班臺萊耶夫的介紹,科斯嘉立即信心十足地說:“這有什麼難的,我們集中兵力強攻西面的山頭,等站穩腳跟後,再向中間的高地推進就行了。”
“不行,科斯嘉中校。”他的話剛說完,謝傑里科夫立即就反駁他說:“如果你這樣打的話,敵人完全可以從中間的高地抽調兵力來增援西面山頭,同時還可以動用炮兵用炮火對我進攻部隊進行炮火攔截,這樣的話,我們會付出重大的代價。”
科斯嘉顯然不滿意謝傑里科夫就這樣輕描淡寫地否定了自己的意見,立即反問道:“謝傑里科夫中校,假如讓你們團來進攻的話,您又準備怎麼打呢?”
“很簡單,”謝傑里科夫也異常自信地說道:“我會派出一個營,去佯攻東面山頭,但主攻方向還是在西面。這樣打的話,敵人搞不清我們的主要進攻方向在哪一邊,他們擺在中間高地上的部隊就不敢隨便動用。”
班臺萊耶夫在聽完謝傑里科夫的方案後,滿意地點點頭,隨後笑着說:“我覺得謝傑里科夫中校提出來的方案,有操作性。據偵察兵報告,敵人在高地上的守軍只有兩個連,面對我們的兩側同時進攻,他們絕對不敢輕舉妄動,我們在短時間內奪取高地的成功性就大大地提高了。”接着轉頭望着我,徵詢我的意見:“師長同志,我們就採用謝傑里科夫中校的作戰方案吧?”
我想了想,最後緩緩地搖搖頭,說道:“謝傑里科夫中校的方案,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