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краснопреснерская”,我在心裡又把這個地名重新默讀了一遍,“紅色布萊斯諾站”,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應該是環線地鐵線路上的一個站,可是啡色線是50年才投入運營的啊,怎麼現在就有這個車站呢?
“中校同志,”謝廖沙打斷了我的思路,向我介紹說:“這是一個新建的地鐵,如今已經被改造成了藏兵洞。負責堅守這條街道的部隊,平時除了少數人在街壘裡執勤外,其餘的戰士都待在這裡。一旦出現最壞的情況,德軍攻入了莫斯科,他們可以從這裡迅速地進入街壘,和入侵者展開巷戰。”
他指着大廳中間排着整齊隊列的戰士們說;“就是這些勇敢的戰士。”隨即指着大廳角落堆積如山並被篷布蓋住的物質說:“這裡堆放的是部隊所需的武器彈藥,儲備的糧食藥品,夠三個月用的。”
我點點頭,然後朝大廳中間的隊伍走去。隊伍排成了八列整齊的隊列,我數了一下,每列有30人,整個隊伍有240人,再加上站在隊列前十來個指揮員,差不多有260人。
剛纔隔得遠,我只聽見隊列前的指揮員在大聲地向戰士們講話,走近了,才聽清楚他在講什麼,“……爲了確保莫斯科的防衛工作,和制止德國法西斯的間諜挑撥分子及其他代理人的顛覆活動,國防委員會做出決定:第一,從1941年10月20日開始,在莫斯科執行戒嚴;第二,對破壞秩序的分子,一律要立即追究責任,交軍事法庭來審判;對破壞秩序的德國法西斯挑撥者、間諜及其它代理人,可以執行就地槍決……”
聽到這裡,我停住了腳步,悄悄地問謝廖沙:“中尉同志,這道斯大林同志的命令不是上月就發佈了嗎?怎麼他們現在才傳達啊?”
“我也不清楚,”他搖搖頭說,臉上也是一臉的疑惑,“我去找他們的指揮員問問。”
謝廖沙離開後,我回頭想看看拉米斯和格里薩在幹什麼。一回頭,卻發現兩人正目瞪口呆地盯着天花板看。我走過去,好奇地問:“你們在看什麼啊?”
拉米斯指着上方,自言自語地說:“大廳的穹頂上飾有各式各樣華麗的吊燈,巨型壁畫在水晶燈下美輪美奐,真讓人有種美不勝收的感覺啊。”
我輕笑了一聲,說“別看了,我們還不知道要在這裡待多久,你們待會兒慢慢看個夠,現在陪我過去見對方的指揮員。”聽到我這樣說,兩人才從失魂狀態回覆了過來。趕緊答應一聲,跟在我的後面,朝對方的指揮員走過去。
謝廖沙和兩名軍官模樣的人朝我迎了過來,在間隔兩三步的地方停了下來,向我報告說:“這兩位是部隊的指揮員,我帶他們過來見見您。”說完,他把往旁邊一側身,讓那兩名軍官上前。
先報告的軍官稍微上了點年紀,大概有四十歲左右,領章上佩戴着大尉軍銜,他報告說:“我是殲擊營代理營長布科夫大尉。”
“代理營長?!”我聽到他的職位,好奇地反問了一句,“那營長到那裡去了?”
“營長昨天出去巡查時,遇到了空襲,他所在的街壘被炸彈直接命中。四名戰士當場犧牲,營長和另外兩名戰士負了重傷,被送往醫院搶救。”說到這裡,他有些靦腆起來,不好意思地解釋說:“本來我只是一個連長,上級給我打了個電話,說殲擊營不能沒有營長,你先代理着。就這樣,我就成了這個殲擊營的代理營長。”
“呵呵!”我笑着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友好地說:“好好幹!要不了多久,您就能去掉這個‘代理’的頭銜,當上真正的營長。”
“嘿嘿嘿,”他也不好意思地笑起來,“那感情好。”
我又把目光轉向另外一名年輕的軍官,他的軍銜比布科夫低多了,只是個少尉,但剛纔是他在向戰士們宣讀斯大林的戒嚴命令,所以我好奇地問他:“這個指揮員同志,我又該怎麼稱呼您呢?還有剛纔我聽見您在宣讀斯大林同志上月發佈的戒嚴命令。”
年輕的軍官衝我敬了個禮,大聲地報告說:“報告中校同志,我是內務人民委員會的多爾尼科夫少尉。”停了一下,補充說:“除了協助殲擊營防守街壘的同時,我還肩負着肅清德國法西斯挑撥分子及顛覆分子的任務。我每天向戰士們宣讀一遍戒嚴命令,爲了讓大家提高警惕,能及時地發現隱藏在我們身邊的敵對分子。”
“明白!我明白!!!”和內務部的人打交道,始終令我心裡不舒服,於是一迭聲地答應着,岔開了話題:“少尉同志,這裡的防衛好像太鬆弛了吧。剛纔我們進來時,爲什麼沒有看見執勤的戰士。”
聽我這樣說,少尉臉一紅,尷尬地說:“我把所有的人都召集到這裡來了,外面沒有留人執勤。”
我對於他自以爲是所造成的疏忽,心裡格外不滿,我板着面孔嚴肅地說:“少尉同志,現在是戰爭期間,任何時候都不能放鬆警惕。假如今天來的不是我們,而是德國人溜進來偷襲你們,您覺得到最後能有多少人倖存下來?”
我的措辭也許太嚴厲了,少尉的臉頰頓時紅得很關公差不多,他低下頭說道:“對不起指揮員同志,我錯了。可是,我這樣做也是爲了更好地完成自己的任務,要知道,在現在的局勢下,各種破壞分子層出不窮,我們防不勝防……”
“等一等,少尉同志。”我打斷了他的話,有些不耐煩地說:“我不是您的上級,不用向我說對不起。我對你這樣說,不是爲了教訓您,只是向您提個醒,避免重蹈覆轍,戰爭爆發以來,我們吃得這種虧已經太多了。”說到這裡,我不禁想起了犧牲的潘菲洛夫將軍,他就是在德軍的偷襲中犧牲的,一想到他,我的鼻子就一陣陣地發酸。
“指揮員同志,我認識您。”旁邊的布科夫突然說了一句,打破這種尷尬的局面。
“哦?!我們以前見過?”我將面前的布科夫上下打量了一番,腦海裡努力回憶以前在什麼地方見過這位軍官。可是想了半天,還是半點頭緒都沒有,我只好搖搖頭,笑着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大尉同志,我對您一點印象都沒有,真的想不起在什麼地方見過您。”
“您忘記了?十月革命節閱兵的那天,您帶着一支部隊到紅場來參加閱兵。下車時後,您還和別濟科夫中校聊過天呢,當時我就站在中校的後面。”
聽他這麼說,我倒有點印象了,好像是看見別濟科夫的身後不遠處站了兩名軍官,不過那時光顧着別濟科夫聊天,也沒注意他身後的軍官長什麼模樣。不管怎麼說,他也算是個熟人了,我哦了一聲,臉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使勁搖了搖,說:“原來是您啊,如果您不說紅場閱兵,我還真沒想起來呢。”
他用雙手握住我的手,用崇敬的口吻說道:“中校同志,我曾經多次聽別濟科夫中校提起過您,說您真是個了不起的女性,參加過很多次戰鬥,還因作戰勇敢獲得了三枚勳章。在短短的幾個月時間內,就從一名普通的戰士,成爲了我軍的一名中級軍官,如今甚至在前線親自指揮一支部隊。在我們衛戍司令部裡,有很多年輕人都把您當成了他們的偶像。”
偶像,聽到這個名詞,我就忍不住想笑,沒想到在這個時代,我還有了自己的粉絲。在這個時代裡,我只想平平安安地活下去,不想成爲衆矢之的,必須凡事低調些才行。我從他的手掌中抽出了自己的手,看了看大廳裡還站得整整齊齊的戰士們,再度岔開話題說:“您先讓戰士們解散吧,安排人手出去執勤後,帶我去參觀一下戰士們休息就寢的地方。”
“您想看看戰士們睡覺的嗎?”他向後退了一步,身體向旁邊一側,做了個請的手勢,“請您跟我來,我帶您去參觀一下戰士們住的地方。”然後對多爾尼科夫少尉說:“少尉同志,請您去讓戰士們解散,並把到街壘執勤的人員安排好。”
大廳右側是一排緊挨着的拱門,通過拱門就來到了地鐵的站臺上。依靠從門裡透出來的燈光,我看見站臺下的軌道上整齊地排列着密密麻麻的帳篷。他向我介紹情況說:“這個地鐵站,是在建的環形地鐵上的一個站。這側原本是上線地鐵的站臺,因戰爭爆發,工人和技術人員或疏散到了後方,或到前線參加了軍隊,所以整個工程的施工就完全停止了。……”
剛說到這裡,謝廖沙打斷了他的話,問道:“什麼叫上線地鐵啊?”
“這是一個術語。”布科夫非常有耐心地解釋說:“因爲是環形地鐵,順時針方向開行的地鐵,叫上線地鐵;反之,就叫下線地鐵。”
我看着站臺下的帳篷,又問:“您把戰士們安置在這裡,不會影響地鐵的運行嗎?”
“不會的。”他肯定地回答我說:“因爲工程終止的非常突然,這邊甚至還沒來得及鋪鐵軌。”說完,又向反方向的站臺一指,說“那邊的站臺雖然鋪設了鐵軌,但也只鋪到離站的那個隧道口爲止。”
我又指指上面的燈飾,再次好奇地問:“我看大廳裡燈火通明,而這裡也安了燈,爲什麼不照明呢?”
布科夫搖搖頭,說:“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們到這裡來的時候,就發現雖然大廳裡燈火通明,但是兩邊的站臺漆黑一片。向上級反映過這事,不過他們也不知道是哪個部門負責向這裡供電的。所以我們只能聽之任之,維持現狀了。”說完,來到最近的一道拱門旁,做了請的姿勢,讓我隨他進去。
我跟在他後面重新走入大廳,來到了物質堆放場,這才發現,原來在那兒的角落裡,還擺着一張辦公桌和幾把椅子。他招呼我們幾人坐下,並端起茶壺給我們倒茶。
外面傳來一聲爆炸,大廳裡的燈光隨之閃了一下。布科夫擡頭看了一下,然後又若無其事地繼續爲我們倒茶,嘴裡說着:“沒事的,這裡離地面有十幾米深,炸彈是落不到這裡的。現在外面很危險,您還是安心地在這裡喝茶吧。”
聽他這麼說,我的嘴角撇了一下,想說兩句,最後還是忍住了不說話。憑心而論,除了必不可免的行程外,我是不太願意坐地鐵的,因爲在莫斯科的地鐵裡,各色各樣的靈異事件實在是太多了,一想起這些就讓我不寒而慄。
遠的不說,09年我就曾親身經歷過一次。那天回家很晚,車廂里人不多,雖然還有空位,但不少人還是習慣性地站着。我背靠着車門看書,左邊站着個老頭,正前方不遠處站着位美女,我還偷瞥了她好幾次。車啓動後不久,那位美女美眉突然一頭栽倒在地,渾身抽搐。車廂裡頓時一片打亂,旁邊坐着的幾個男女馬上衝上去,按手腳的按手腳,還有兩個女的抱住她的頭,使勁地捏開她的嘴,把一把長柄鑰匙伸進去想把她禁閉的牙齒撬開。
我正在發愣的時候,旁邊的老頭突然地從旁邊狠狠地推了我一把,大聲地衝我吼了一句,便衝到門邊的對講機前,和列車員通報車廂裡有病人的事。說了兩句,他一回頭,看我還在原地發呆,又衝我吼了兩句,我這才明白他是讓我去幫忙。我把書往包裡一塞,也跑過去幫忙按住了美眉的腿。
雖然有五六個人和我一起摁住了美眉的腿,但在她劇烈抽搐的情況下,還是讓我們感覺力不從心。這時,誰又喊了一句我聽不懂的話,隨即我發現她牛仔褲的襠部溼了一塊,很快便擴散到了整個褲子,不一會兒一股濃濃的尿騷味瀰漫在車廂裡。我才後知後覺地想到,剛纔那人是在喊,說美眉小便失禁了。
車到站時,地鐵站裡的醫生趕來急救,還帶來了擔架。醫生上車後,沒看病人,而是直接問大家,是不是有個年輕女的癲癇發作了。我當時還覺得醫生真是了不起,還沒有看到病人,就能猜到是什麼人發病了。
醫生放下藥箱,首先從裡面掏出的是一卷繃帶。旁邊有個幫忙的老太太看不過去,指責醫生說:“別人是癲癇發作,你拿繃帶出來做什麼?”
醫生不慌不忙地說:“她摔倒的時候,肯定把後腦勺摔破了。”說着招呼大家把已經沒有在抽搐的美眉翻了過來,一看後腦勺,果然有個正在冒血的傷口。
那個老太太驚訝地說:“醫生,您真是太神奇了,居然連這也能判斷出來。”
醫生一邊爲美眉包紮,一邊嘟囔說:“不是我神奇,而是這個星期已連續有三個年輕姑娘在車上癲癇發作了,而且每次都是同一節車廂,真是活見鬼了。”
回到家裡,我在網上查新聞,才知道9月9號那天晚上,曾有人在空蕩蕩的地鐵車廂裡拍到了一張年輕女人的臉。這張照片剛拍完,車裡的一個年輕姑娘就發了癲癇,倒在地上抽搐,倒地時還磕破了後腦勺。不過令人奇怪的是,年輕姑娘被送到醫院後,一檢查才發現她根本沒有什麼癲癇病。事過一週,又是一名年輕的姑娘在同一節車廂裡發病,症狀和上一位一模一樣,當然送到醫院的檢查結果還是一樣。按照網上的說法,地鐵站裡有鬼魂遊蕩,一到晚上就出來到處遊蕩。而我今天在地鐵裡遇到的,正好是第三例。後來類似的事件又陸續發生了兩起,直到有關部門請了牧師到地鐵裡做過了一次法後,地鐵才重新變得太平。
如今我待在一個尚未完工的地鐵站裡,那遇到幽靈鬼魂的機會不是更多?一聯想到當初網上所說的,我就覺得後背發涼。心裡暗下決心,等空襲一結束,我就馬上離開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