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家延續百年,旁支甚多,但是到得範旋這裡卻開始子息凋零,範旋父親便是被先帝御封的夷洲郡守,當時範旋不過是五歲的稚童,被先帝直接定爲了郡守繼承人,他後面還有五個弟弟再眼紅也只能在滿了十八歲後被出府另立,可是其他兄弟都是子孫繁茂,範旋卻只有範珞一子,而範珞,一子都無。
兒子只有一個,範旋的女兒卻不知道多少(爲了生兒子到處播種),便是前兩月,一個舞姬纔剛替他產下一女。
好在範府夠大,別房人都早早的被範旋趕出府去,留下了大片大片偏僻的小院,範夫人便將那些姨娘庶女們都給安排到一塊,只空了主院附近的院子和花園,任他處鬥得個渾天渾天,只守着主院這一方清淨。
不過現在,主院裡卻是亂成了一團。
扭着帕子,範夫人臉色猙獰的瞪着堂下的管家,厲聲喝道:“再說一遍,老爺的意思是不光不給霓兒報仇,還要宴請那些個仇人!”
“夫人慎言!”管家彎腰鞠了一禮,頭看着地上道:“老爺吩咐了,若是不想給範家引禍,有些話夫人可不能說。”
“大膽福貴!”範夫人旁邊的許嬤嬤大聲喝了一聲,又低頭在範夫人耳邊道:“夫人,如今最重要的是給小姐治傷,那最好的醫生,可是祭地的祭師。”
範夫人深吸一口氣,將心頭的怒火給壓了下去,點頭道:“說的是,把賬房鑰匙給他,你去跟老爺說,要祭地趕緊派個祭師過來,咱們先把帳記着,要是治不好小姐,看我怎麼找他們算賬!”
管家諾了一聲,跟着一邊的嬤嬤前去取倉庫鑰匙。
前院雖然也有自己的庫房,但是好些東西還得到後院庫房裡面調集,特別是廚房用具和人手,而這些,都在夫人手上。
可是,管家走至門邊不覺回頭瞅了一眼範夫人,回過頭後在心裡喟嘆一聲。
這麼個拎不清的,也真是難爲老爺了。
範夫人本是範旋自己求來的,兩人是嫡親的姨表兄妹,自小一起長大,情分不凡,範旋成親之後十年沒有納妾,而且,因爲那些叔伯嬸孃欺負範夫人(範夫人自個說的)還將那些叔伯都給趕出了範府,便是自己弟弟也是一到年歲便分了出去,整個範府後院就範夫人一個女主子,上無婆婆,下無妯娌,過得不知道多歡快。
可也許正因爲如此,範夫人變成了個說一不二的囂張性子,直以爲範家便是最大,而她在範家也是最大,這天下,就不能有對她不敬和她不喜之人。
可是,她在生了範珞之後再無動靜,在一次範珞重病後,範旋的叔伯弟弟們開始勸範旋,並推薦了當時下面一個縣令的女兒給他做良妾,範旋還在猶豫,範夫人便帶人上門將那縣令女兒給活活打死。
這事範旋以夷洲上繳三倍稅賦平息了朝廷的怒火,可是範夫人卻根本不認爲自己有錯,兩人之間終是開始有了裂縫。
女人的地位本就是男人給的,範夫人能囂張到嬸孃弟媳婦都踩在腳底,那也是範旋和先老夫人縱容的,當範旋不再堅持之後,後院的女人她殺一個範旋睡三個,再怎麼厲害,庶女的數量還是在不斷增加中。
不過,睡歸睡,該有的主母威嚴範旋從來沒有少過範夫人的,一個月至少有半月還是在主院睡的,後來甚至以兒子媳婦年少爲藉口將沒有滿月的範霓搶給了範夫人帶。
可惜範夫人卻是一點都沒領情,還將好好一個女孩帶成了這般模樣。
可是如今世道和一年多前已經是天翻地覆,範夫人還是這麼個做法,遲早要給範家惹禍。
還是,想想出去的退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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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見範夫人依然氣憤難平,許嬤嬤一邊給她揉着後背,一邊輕聲道:“夜宴是在咱家舉行,就算不能取了他們性命替小姐報仇,也可以給他們下點絆子,那祭女不是個女的嗎?宴席之時,女眷還不得到後面來?到時候,夫人想把她怎樣還不就是一句話的事?”
範夫人一怔,隨即便陰笑道:“你說的是,我倒把這茬給忘了,你這便去安排,還有,叫樊兆他們都回來,前頭那些人也不能便宜了他們,珞兒不是一直想貼上聖王嗎?我估摸着這次一定會想法子把他那幾個賤人生的丫頭給推出去,那我們便也助他一臂之力,不光那些個賤丫頭,還有那些個天天想嫁出去的賤人,也一併送了給他們,地窖裡的春光釀都取了出來送去給珞兒,我倒要看看,那些說得了不得的人,在酒色面前是不是還挺得住!”
許嬤嬤不覺一愣,後院是夫人的地盤,就算祭女出了醜甚至是出了事她們都可以控制,老爺也會幫忙掩飾一二,但是伸手到前院,而且是算計聖王平王衛霜等人,還將老爺和少爺的女兒們都給賣了,這要是真出了事,夫人不定有事,老爺肯定是要拿她們下人開刀的。
“怎麼?不敢?有我在你怕什麼?”範夫人側頭看了她一眼,冷冷笑道:“不過是些賤人,你以爲老爺會看重她們?原先就用來討好京城之人用的,現在京城在不在都不知道,能牽住了聖王他們,對老爺來說纔是最有用的。”
“是是,老奴這就去安排。”被她一瞪,許嬤嬤出了一背的冷汗,諾諾兩聲趕緊跑了出去。
門簾在許嬤嬤的掀起來落出了一個弧度,在那晃動在地上的光亮之中,閃動着黑色雙翼的暗影。
範夫人看着那個黑影臉色越發陰沉,只覺得心底深處冒出了無限怒氣。
不光是因爲範霓的慘狀,還因爲這二十多年來受的那些氣。
那個人,那個人在求她嫁給他時,明明說過的,他說會讓她成爲皇后,成爲這天下最尊貴的女人,這世上沒有人敢讓她低頭,沒有人會欺負她給她難堪。
最開始,他的確是這麼對她的,可是,在她流產三次再也生不出孩子後,他便變了,不過是一個縣令之女,他卻發了大火將她關在屋子裡禁足一個月,後來更是不停的睡女人,到了後來,甚至別人和他說要讓範珞過繼一個族中孩子,他也不再生氣。
他明明說過,以後這天下是他和她的後代的!
沒有兒子又怎樣?不是還有範霓嗎?範霓哪點比男人差?範霓的孩子不就是他們的後代嗎?
別說招贅,便是這天下傳給範霓又有何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