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關關隘屹立在秦嶺已經幾百年,又是長安通往中原的唯一通道,沒了戰事後,這裡也發展成了一個城鎮,兩邊店鋪林立,很是繁華,張承給林朝接受的客棧位於山谷裡面,地方雖然偏僻,卻很是舒適,連後面的馬廄都很大。
看了看四周的地勢,林朝點頭笑道:“多謝張兄了。”這裡三面都是高山峭壁,要想偷馬就只能從前面那條道,可前面那條道正好是軍營,的確夠安全!想來,今天晚上終於可以睡上一個好覺了。
“好說,不過兄弟,給我說實話,這些馬?”到單獨只剩下兩人,張承笑着問道。兵部文書上根本沒有軍馬這事,衛晞他們經過之時他們還在一起喝酒過,也沒人提過這事,如果衛晞知道這麼多的西域好馬,那還要人送啊,直接騎着走了,這樣的好馬,誰不眼饞?
四下看了下,林朝道:“就知道瞞不過你,這馬,真是我那媳婦的,我媳婦是我在黑水關娶的,身子不大好,所以我跟衛將軍告了假,我自帶她一起走,要不,跟着大軍怎麼好帶家眷。這馬,是在大草灘上我那小舅子給馴服的,得,你別這眼神看我,我那媳婦看錢可看的重,這馬,是指望着去京城給衛晞賣個好價錢的!行了,兩匹!再多,你兄弟我今天就沒得牀上了!“
張承咧嘴一笑,捅了他一下,道:“我說,以前沒看出你是個怕媳婦的啊?喊出來給兄弟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物,居然能讓林狀元懼內?”
“別折騰人了,我們過來一路碰到兩撥打劫的,連僱請的定武鏢局的人都想吃黑,過了蘭州後就不敢進城,這一路,你就讓她好生休息吧,你年底不是要回京?到時候在京城兄弟我請你。”
“你怎麼知道我要回京?”
“衛晞這次回去是就任禁衛新營統領,新成立一軍,必然缺人,你們家還不趁此機會將你弄回去?”
“小子挺明白的嘛?對了,聽說你這兩場仗都立了大功,連衛晞都是你救的,現在可是比我高了幾級了,早知道去那那麼容易升官,當初我也跟你們一起就好了。”張承語氣裡帶了後悔的道。
林朝淡笑一聲,道:“有什麼好後悔的,咱們當初十人去的黑水關,你見幾人回來了?”
張承默然,不算衛晞的十個校尉,死了一半在紅柳,若是自己去,能不能有命回來也不知道,雖然說富貴險中求,但是跟着衛晞……
“好了,平安回來就好,現在北邊已定,這幾年都不會有戰事,你便好生回去生個胖兒子出來吧。”沉默半晌後,張承曬然一笑,拍着林朝肩頭道,見林朝皺眉露了痛意出來,好奇的問道:“對了,究竟誰敢搶劫你?還讓你帶了傷?”
思忖片刻,林朝沉了臉色,將那怪鳥的事情說了出來,道:“你可有聽說過這種怪物?”
張承臉色不覺大變,道:“我從未聽說,如若真有人能操縱這種怪物,這可不是小事!難道是安王?”
林朝搖頭道:“不像是安王所爲,那操縱之人原來是中原之人,是從中原逃出來的,不是安王能控制的人。”
兩人又沉默下來,腦中轉悠幾圈後,林朝道:“這事,你私下留心下,別跟別人說,現在這時候,說錯了話,就是殺頭的事。”
張承肅然點頭,出事的地點在烏鞘嶺,雖然說還是屬於河西走廊,但是黑水關的呂將軍,蘭州的應將軍,都和安王有那麼點關係,這事一說,很容易就牽扯上安王。
三年前文啓帝登基,可是讓京城流了三日的血,登基後第三個月,又在菜市口砍了一個月的人頭……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我先去軍營告個假,晚上過來咱們再細聊,先走了。”拱手一禮,張承匆匆而去。
“牆角陰寒,先生不累嘛?”再次檢查完,將馬廊柵欄門一關,靠在了柵欄上,林朝衝着牆角陰影笑道。
搖着羽扇,楊清河一點也沒有被人當場揭穿的尷尬,笑得很是可親的走了出來,道:“軍爺這馬,可否賣一匹給我?”
“你出多少錢?”林朝視線在他那羽扇上一掃,想起進客棧時蕭凌風說的話,嘴角便浮上了笑意,問道。
“千兩如何?”楊清河伸了根手指出來。
“黃金。”林朝道。
楊清河臉色不覺一僵,道:“太黑了吧?”
“西域天馬,可不是有錢能買到的。”
“普通馬是一百兩銀子,你這馬的確是好馬,但是也不值得千兩黃金。”
“馬是不值得千兩黃金,可是剛纔那話值得千兩黃金,先生聽到那怪鳥之時,可是大大的震驚了一下,怎麼,先生不想知道內情嘛?”
楊清河收起了臉上笑容,帶了探究的眼神將他細細打量了一下,然後露齒一笑道:“軍爺好耳力。”他只是在聽到有人面怪鳥之時,因爲驚訝而呼吸粗了些,就被這人發現,難怪,可以殺得了蠱雕。
“那控制怪鳥之人,本是玉鏡山莊四護法,五年前殺了玉鏡山莊老莊主逃了出來,他們是用嘯聲控制那怪鳥,這些信息,值得千兩黃金了吧?”林朝淡然而笑,擡頭撫摸了下伸到他肩頭跟他撒嬌的小白的頭。
“如果是你身後的那匹馬,萬兩黃金我都可以出。”指着小白,楊清河的笑容在林朝眼裡怎麼看怎麼陰險猥褻。
拍拍憤怒的打着鼻息的小白,林朝從楊清河身邊走過,低聲道:“先生最好在明日清晨前把錢給我,要不,哼哼!”
“你如何猜到的?”楊清河身子僵了一下,沒有回頭的問道。
“跟你們家主子說,那冰雪玉世間少有,別帶着那東西出來顯擺。”林朝揮揮手,頭也不回的進了客棧。
冰雪玉的確是世間少有,可是能知道它的價值的人更是鳳毛麟角,就連安王本人,都不知道慕容玉隨手送給他的這個玉佩是怎樣的寶物,這個人,怎麼會知道?
楊清河只覺一股涼氣從心底冒了出來,眼睛裡閃過陰森狠厲之色,但是轉而就化作一灘深水一般,望着警惕的看着自己的白馬,宛然一笑,道:“天馬的後裔居然進了關,那麼蠱雕出現也不是什麼奇事了,去,去烏鞘嶺查探清楚!”
身後一陣涼風拂過,楊清河揚起羽扇,對小白一笑,轉身走向客棧。
雖然位置偏僻,客棧裡的人卻多,將大堂擠得滿滿的,讓林朝視線尋了一圈,纔看見在屋角那身材魁梧狼吞虎嚥般的人。
桌上已經放置了十幾個空碗和盤子,多吉抱着一個大海碗將麪湯咕嚕咕嚕一口喝乾,將碗一放,拿起大塊羊肉,對着夥計大聲道:“夥計,再來五碗麪,二十斤肉!”
夥計瞪大了眼,呆了一會才應了聲好,一邊咂舌一邊喊道:“五碗麪,二十斤肉!”
顧柏蓮夾了一筷子面瞟了一眼多吉,優雅卻速度很快的吃完,看了一眼坐在一邊沒動的蕭凌風,手頓了頓,看了看桌上只剩下被他和多吉消滅掉的空碗,然後低頭,繼續喝湯。
林朝坐在了蕭凌風旁邊,從夥計手上先搶了兩碗麪,放一碗在蕭凌風面前,道:“別等他們了,要不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吃上。”
蕭凌風一笑,拿起筷子,道:“沒事,我不算餓。”過了蘭州,爲了不再引起轟動引來不必要的麻煩,他們都是走的山間小路,一路上餐風露宿的過來,吃的都是打的野味,沒有正經吃過一頓飯,也難怪這兩人一副十天沒吃飯的模樣。
吃了一口面,林朝讚了一句好,難怪這裡雖然偏僻,吃飯的人倒是多,味道真心不錯,筷子敲敲蕭凌風面前的碗,林朝笑道:“味道不錯,趁熱吃。”
夾起一筷子面,眼角掃到從客棧外面悠悠閒閒般踱進來的楊清河,蕭凌風手一頓,然後嘴角掠過一絲自嘲,低頭下去認真吃麪。
林朝不覺看向了楊清河,注意到了他的視線,楊清河搖着羽扇對他眨了眨眼睛,露了一絲媚笑出來,讓林朝脊背頓時一寒,趕緊低頭吃麪,心裡閃過蕭凌風看到那兩人之時眼裡的譏誚,和那句,能帶着冰雪玉的,只怕是皇室之人。
“林大哥,咱們晚上趕路吧。”將碗放下,顧柏蓮低聲道。
林朝掃了眼大堂,道:“無妨,咱們睡咱們的,這裡前面就是軍營,出了事也輪不到我們管。”
“嗯?有情況?”聽得兩人對話,多吉瞪大了眼,嘴裡叼了塊肉,警惕萬分的四下看去。
“吃你的吧,對了,煌彤呢?”林朝四下看了看,問道。
“不知道在哪騙吃呢。”
福來客棧後院廚房,摸着憨態可掬抱着羊大腿一頓猛啃的大狗的頭,老郭頭帶了憐惜的說:“你是被丟棄的?看這可憐樣哦,以前主人沒給你吃飽過?我去跟老闆娘說說,你個頭這麼大,留下來守個門什麼的也不錯,也能有口吃的。”
煌彤晃晃尾巴,爪子將骨頭上最後一點肉絲都扒了下來,滿足的哼哼幾聲。
“老郭頭,這是哪裡來的狗?這是狗嘛?”膀大腰圓的廚娘抱了個木盆從旁邊走過,將木盆放地上,看着身高體壯一頭毛像圈球一般可愛又嚇人的煌彤,道:“咦,這不是張校尉帶過來的那客人的狗?這狗可厲害,能趕動馬車走呢。”
有主的啊,老郭頭心裡一暗,拍拍腿上的灰站了起來道:“是客人的啊,我還以爲是走丟了的。”
“老郭頭!前面來了貴人,趕緊的,要上好菜!”夥計一邊跑一邊叫道。
“什麼貴人啊?”廚娘問了聲。
“蘭州應家的人,他家女兒被皇上看中了,這是護送進京城做娘娘呢。”
大堂裡面一陣混亂,掌櫃一個個桌子賠不是,要大夥先退避退避,還有把房子讓出來,看着外面整齊站着的全副武裝的士兵,有火也不敢發的衆人也只有拿起自己包袱自認倒黴的走人。
走到屋角這桌,掌櫃卻犯了難,這桌的人是張校尉親自送過來的,而且人家還帶了那麼多好馬,這個點讓人家走,可要人家怎麼處?可是那應家的人說了,這是皇上的娘娘,要是出了差錯客棧沒一個能活命。
見掌櫃一臉爲難,林朝一笑,掏了塊碎銀放在桌上,道:“我們走吧。”
顧柏蓮提起包袱,捅了一下多吉,兩人先站起身,還未邁步,就聽得外面有人大叫道:“那後面馬廊裡的馬誰的?應家徵用了啊!”
正等着蕭凌風吃完最後一口面的林朝一怔,起身撥開多吉,沉聲道:“好大的膽子,衛家軍軍馬你也敢徵用?”
正走進門的應家軍校尉一愣,見屋角站着三人,當先迎上來臉色不善的一人雖然看上去年紀不到二十,步伐之間卻帶着鐵血之氣,心裡暗道了不好,剛欲說話,旁邊應家管事已經叫道:“什麼衛家軍!咱這是護送娘娘的隊伍,要你的馬是給你臉面!”
“大燕朝有鐵律,擅動軍馬者,斬!”林朝從懷中掏了軍牌出來,理都不理那個管事,直接走到校尉面前,道:“禁衛十二營翊麾校尉林朝,閣下何人?就職何處?”
校尉心裡暗罵一聲,微微退後一步,抱拳施禮道:“下官蘭州防衛軍御武校尉孫南,此次是護送應家秀女進京,不知是軍馬,還請林校尉莫怪。”
“孫校尉你這說的什麼話?”管事的話剛說了一半,就聽得外面幾聲清脆的笑聲,一個丫鬟模樣的少女跑了進來,笑道:“田管事,姑娘很是喜歡那白馬,你去要人解開柵欄,放了它出來。”
管事頭立刻擡得更高,對林朝從鼻子裡哼了一聲,道:“聽到沒有,這可是娘娘喜歡的,還不去解了出來?”
孫南的臉色頓時發苦,進了潼關,這邊就是衛家軍的天下,林朝是正七品校尉,比他這個從八品高了兩級,要按照軍隊裡的規矩,官大一級壓死人,何況還是禁衛營裡面的,偏生這應家的人還這麼不懂事,還只是一個秀女,就娘娘娘娘的,就算應將軍親到,也不敢這麼對着衛家軍人這麼說話。
“這麼熱鬧?”摸着鼻子,一邊四下看着的張承從門外走了進來,口裡叫道:“我說老闆,你們這是在幹嘛?不開張了?快給我兄弟上桌好菜!”
“吃個屁啊!”林朝罵了一句,道:“人家這裡可是有要進宮的娘娘,要徵用咱衛家軍的馬呢。”
“靠?誰那麼大膽子?”張承不覺驚訝的叫了一聲,道:“來,讓咱認識認識,敢動咱衛家軍東西的人,如今這世道還真不多見。”
見張承視線掃過來,孫南自動退了一步,讓還保持着高傲形象的田管事露了出來,手指微微指了指他。
“咱家小姐是進京做娘娘的,你衛家軍再大,難道能大過皇上?”田管事鼻子一個冷哼,大聲道。
張承林朝的臉色都微微一變,孫南乾脆直接將頭低了下去。
“田管事!”一聲歷喝,門外走進一行女眷,爲首一個年紀五十如許的老婦厲聲喝道:“不要胡說!”
“媽媽莫惱,”跟着老婦的一個身着華服的少女輕笑道:“田管事又沒有說錯,衛霜再大的功勞,那也是一個臣子而已,哪有臣子跟皇上搶東西的?哼,不過是皇上的一條狗而已。”
這話一說,不光張承林朝,連孫南和外面的士兵臉色都極爲不好,不管上面的人怎麼爭權奪利,但是衛霜統領漠北軍後四年裡征戰四方不光奪回大片土地,也大振了燕國軍威,凡是軍人,莫不以他爲榮,一個女子,居然也敢這麼輕蔑的貶低他,難道蘭州的應家……
“****你媽的!”張承直接拔刀,一邊掙開林朝的轄制,一邊道:“老子先砍了你再說!”
旁邊一陣刀響,應家帶過來的兵士和站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