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屑反映着流光,四周涌現出了許多幻影,春日壯觀的冰融,夏日盛開的花海,秋日最後的盛宴,冬日荒涼的蒼茫。
夾帶着巨大冰塊的河流奔騰而下,濺起的水花似乎在她身邊涌動,羣鳥在遍地花海之中翱翔,無數的生命在裸露出來的陸地上繁衍生殖。
最後又終結成了茫茫一片白色。
狂徒心中驚詫,收回了視線,面色沉靜的看着那崩潰的冰牆後的人影。
男人已經完全擡起了頭,紫色的長髮向兩邊垂下,露出了一張輪廓深邃五官俊美的面孔,那對深藍色的眼眸好似夏日湛藍的海面,清澈,暗潮涌動。
靜靜的看着狂徒,好一會後,那眼瞳的焦距纔對齊,一絲微笑從他那性感的薄脣邊角泛起,輕輕顫抖了一下,喚道:“陽光……”
狂徒的心頭一顫,眼簾不覺低垂了下去,再張開之時,眼中帶了淡淡的笑意,輕聲道:“我是狂徒,安塔狂徒。”
男人脣角笑意緩緩淡去,手中的戰錐猛的敲了一下地面,剩餘的冰牆也全部倒塌下來。
男人向前一步,身體卻被身後的冰給粘住,腿部發出了輕輕的一聲脆響,男人長長的眼睫毛低垂下來,手在戰錐長柄上一滑,便欲用力掙脫出來。
“等等。”狂徒輕喝了一聲,上前一步,揮手拂去了身邊的碎冰,手中的火焰溫柔的冒了出去,一點點融化那些已經和他裸露在外的皮膚沾在一起的冰塊。
若是強行掙扎,那些冰能將他的皮膚全部撕裂。
火焰燒上了肌膚,那灼熱之氣從肌膚透了進來,男人低眸看了眼那火焰,擡眸之時,眼中仿似還映着那火焰的紅色,卻已經是冷靜若雪。
冰塊融去,男人的身體脫離了冰的束縛,微微一掙便從冰中走了出來。
戰錐佇地,男人單膝跪地,手按在了胸口上,頭深深低了下去,沉聲道:“冰熊見過安塔狂徒。”
深吸了口起,狂徒看了看隨着冰牆崩塌而一個個顯現出來的戰士,道:“我祖母和其他族人呢?”
“在冰間湖裡。”冰熊保持的垂首見禮的恭敬模樣,回道。
“冰間湖?”狂徒眉頭不覺一挑,擡頭看向了上面,道:“這裡不是冰間湖?那滄熊是怎麼回事?”
“這裡是繭湖,冰間湖的入口。”冰熊的聲音微頓了一下,道:“這裡,應該有那滄熊設下的陣。”
“安塔,能先讓冰熊起身再繼續說嘛?”一個戰士從冰裡探了一個頭出來叫道:“我們可被凍了有一些時間了。”
狂徒瞅了他一眼對冰熊道了一聲起來吧,轉身走向那個戰士,手中火焰燒向了他身邊的冰塊。
將冰裡的八個戰士全部結凍後,狂徒轉身對洞外走去。
既然冰熊說祖母和族人還在,那就應該沒事,她不着急去追問。
*
出了冰洞,看着外面那已經完全變化的景色,狂徒的腳步微頓,然後對手中的腰刀都沒收便直撲過來的老酒張開了手臂。
摟住老酒的腰擋住了他那圓滾滾的身體往身後的湖泊滾去,狂徒的脣角掠過一絲微笑,道:“我無事。”
外面的幻影已經消逝,隔了一層霧氣,可以看見外面暴風雪肆掠,裡面卻是湖光瀲灩,遠遠的,可以看見在白色的冰原之上有一個藍色的大湖,湖中蘆葦茂密,白色的蘆花開成了一片,風一吹,便悠悠揚揚的飄了起來,湖上游弋着鳥類,本應該冬眠的動物們悠閒的在湖邊散步。
而在那湖灣之處,則有好些小木屋,木屋邊上的桑拿浴室還冒着白色的輕煙。
狂徒看着遠處的那些木屋,老酒則是驚訝的看着跟在狂徒身後走出來的男人。
只是一眼,他心裡便明白了這個男人應該就是冰熊。
他突然想起了他第一次見到狂徒的時候,那時候,狂徒衝着寒淵叫美人,還問寒淵願意不願意跟她回去。
後來,他沾上她的時候,狂徒曾經說她喜歡強者,那時候,他很是委屈的說,自己比寒淵強,狂徒卻是似笑非笑的說,那可不一定。
再然後,他便明白了,狂徒的強者是什麼意思。
寒淵,真的很強!
而面前這個男人,雖然好似比他還要瘦弱一些,他卻從這男人身上感覺到了和寒淵相同的氣息。
強的不是體魄,而是靈魂。
何況,他手上的那巨大的戰錐也顯示出來,這人連體魄都極爲強悍。
*
“冰熊!雪狼!”狂戰士們涌了上來,和從冰洞裡出來的戰士們擁抱在了一起,親暱的拍打着對方的肩頭,用摩摩族語言互相問候着。
狂徒收回了看向冰間湖的視線,擡頭看向了託着下巴歪着頭饒有興趣的看着他們的滄熊。
“我跟這個人類打了賭。”看懂了狂徒臉上的疑問,滄熊的尖角在冰熊的後背上抵了抵:“現在他贏了,我會遵守承諾。”
“承諾?”狂徒轉頭看向了冰熊。
“夏天之時,有獸從東方過來,我們不敵,風見安塔決定來冰間湖避難,那獸也追擊過來。”和孤狼抱在一起的戰士摟着孤狼的肩頭轉頭過來道:“可是,我們在荒野邊緣被那獸追上,幸好滄熊出現,冰熊和滄熊定下了契約,讓滄熊幫了我們,不過……”
“走吧,先去見風見安塔。”冰熊打斷了那戰士的話,低垂的眼簾下視線在狂徒緊摟着老酒腰部的手上一轉,轉身往冰間湖走去。
“是啊,走吧,我們可被凍了有些時間了。”叫雪狼的戰士拍了下孤狼的肩頭笑道:“說實話,我們可沒想到你們會這麼快來,我還以爲……”被冰熊猛然回頭掃過來的視線一逼,雪狼的聲音直接吞了下去,訕訕笑道:“沒事沒事,來了就好,哈哈,就好。”
狂徒打了個呼哨,將雪狼王喚至身邊,對冰熊道:“你坐。”
冰熊的身體微微一僵,脣角掠過一絲苦澀,微微搖頭,以戰錐爲杖,儘量保持着身體的平衡往前走去。
走了幾步,他那一直拖行着的左腿便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往前傾倒。
“狂徒!”雪狼叫了一聲,見狂徒不動,恨恨的跺了下腿,一個箭步竄上去扶住了冰熊的身體。
狂徒眼瞳微微一縮,口中打了兩個呼哨,雪狼王走至冰熊的身邊跪下了身體。
“坐吧,能讓滄熊答應護住族人,你已經不需要再證明自己的強大。”狂徒牽了老酒的手從他身邊走過,淡淡的道了一句。
“狂徒!”雪狼低吼了一聲,手被冰熊按住,看着狂徒的背影,冰熊輕聲道:“扶我上去,我沒力氣了。”
雪狼猛咬了一下牙,拿過他手中的戰錐遞給身後的戰士,用力,將冰熊扶上了雪狼王的背。
巨大的戰錐在冰熊手上拿着輕鬆無比,其他的戰士卻是要兩人才能抗起那武器。
孤狼從那剛從冰裡出來的戰士手中接過了戰錐,對黑熊使了個眼色,兩人一起擡起了戰錐。
身子伏低在雪狼王背上,看着那步伐越來越快已經帶了急切之色往木屋跑去的狂徒背影,冰熊拉住了欲加快步子趕上去的孤狼,低聲問道:“那是誰?”
那個把自己裹成了球一般,眼神卻銳利若劍的男人,那個讓狂徒便是疾奔之下也沒有鬆開他手的男人……
他是誰?
孤狼的腳步頓了一下,眼神閃爍了一下,還沒有說話,他後面的黑熊已經道:“冰熊你說老酒?那是個燕人,可沒皮沒臉了,就沾着安塔不放,安塔去那,他都要跟着!”
“燕人?”冰熊眼角不覺一挑,看向老酒背影的眼睛頓時深了起來。
“冰熊,老酒現在是安塔的伴偶。”看着冰熊眼中那一閃而過的光芒,孤狼輕聲道:“老酒,也是我們的兄弟。”
不光老酒一個燕人,祭地之人,衛家軍之人,那些生死相依的燕人,已經不再是他們以前概念裡的敵人了。
冰熊一怔,扭頭看向了他,靜靜的和孤狼對視一會後,輕聲道:“燕人是你們的兄弟?因爲狂徒嗎?因爲她做的決定?”
她向來和北疆城的人關係好,爲此,還拋開了摩摩族和希亞族人在一起……
“冰熊,你知道狂徒的火性靈力怎麼來的嗎?你知道狂徒爲了保住族人經歷過多少戰鬥嗎?你們,可有見過鋪天蓋地的獸羣?”孤狼輕嘆一聲,看向狂徒的眼神充滿了狂熱和愛慕,輕聲道:“她是最好的安塔,最稱職的安塔!”
冰熊的視線在他臉上掃視一番,低垂了下去,輕聲道:“給我說說,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事?”
*
低頭看着下面的那些人類,滄熊眼中露出了好奇和探究的神色,巨掌在空中揮舞出奇妙的圖案,在巨大的冰霧漫起將內外完全隔絕後,身軀一扭,一搖一晃的,跟在了那些人類身後。
聽得身後那沉重的腳步聲,衆人不覺回頭。
滄熊立時將頭一擡,冰角在空中劃出沒有意義的痕跡,表示着自己的無辜,在那些人類轉頭繼續前行之後,又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