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打着卷的向兩邊急速散開,湖光人影都蕩起了波紋,悉悉索索的聲音似真若幻的響起。
動物的嘶鳴,鳥類的鳴叫,人類的歡笑,一下子從那些鏡像裡傳了過來。
而在那散開的水汽之中,一隻巨大的獸展現出了它的形貌。
那是一頭高約十米形似冰熊的巨大生物,額前冒出了一支長約三米晶瑩剔透的冰角,雪白的皮毛上掛滿了冰霜,支撐在地上的巨大腳掌上伸出帶了金屬質感鋒利無比的利刃。
它低着頭,紅色的眼瞳裡映着他們的倒影,細小而脆弱。
滄熊。
雪狼王發出了低低呻吟般的吼聲,前膝微跪,讓狂徒滑落下來後,將她往後一推,用自己的身軀擋在了狂徒的前面。
裂開嘴,衝着那比它巨大了許多倍的獸發出了一聲怒吼。
滄熊發出了低沉的笑聲,那笑聲讓它的身體都抖動起來,毛髮上尖銳的冰霜紛紛而落,好似一片劍雨。
狂徒拽着雪狼王的尾巴,帶着它急劇後退,手中戰斧揮舞成了一個光圈,火焰劃出的屏障將剩餘的冰霜之劍擋在了外面。
“小傢伙,不錯,居然敢挑戰與我。”滄熊停止了抖動,低頭看着被那人類拽着尾巴也依然擋在人類面前還露出了利齒的雪狼王,聲音裡帶了隱隱的笑意。
“滄熊?!”狂徒拍了拍雪狼王,擡頭問道。
“恩,擁有靈力又知道我的名字,人類,你是誰?”滄熊頭低了下來,額前的冰角指着狂徒的方向,那冰角的尖頭帶了流溢的暗紫色光芒。
“我是狂徒!摩摩族的安塔狂徒!”狂徒沉聲道。
“狂徒?”滄熊的尖角停在了離得狂徒還有半米的距離,再度重複了一聲:“狂徒……”
隨着它那嘆息一般的聲音,四周的景色產生了變化。
水汽聚集成了一個個人影,星光照耀而下,讓那些人影好似活了一般,晃動出了不同的畫面。
那是狂徒自己都已經遺忘了的記憶。
她的父親是擁有冰熊之名的戰士,高大雄壯,她的母親是不輸給男性的狂戰士,而作爲他們的女兒,她自小就擁有尊貴的地位和異常於常人的體魄。
父母的寵愛,讓她自小就無法無天,小小年紀,就因爲一個男孩和羅剎族發生了衝突,引發了一場戰爭。
那場戰爭之中,百年不遇的暴風雪來襲,她的父母爲了救助族人葬身在了漫天冰霜之中。
在那之前,她是整個北海最受寵的小女孩,在那之後,她成了小狂戰士狂徒。
“母親……父親……”看着那冰封在記憶深處的身影,狂徒不覺伸出了手,伸向了那歡快的舉起了咯咯笑着的小女孩的男女。
“狂徒!這是幻影!”一聲歷喝響起,隨後一個圓球般的身體直撲上來,將狂徒給壓翻在地。
臉碰觸在冰冷的雪地裡,狂徒猛然回過神來,側頭看了一眼老酒那遮掩得只剩了眼睛的臉,沉聲道:“我知道,起來!”
老酒爬了一下,身體太重沒有爬起來,隨後而來的孤狼伸手將他提溜了起來,看着那些虛影,驚愣的看向了狂徒。
狂徒將嘴裡的雪吐了出來,爬起了身體,大聲道:“滄熊,你這是什麼意思?”
滄熊發出了短促的笑聲,擡起了巨大的前肢。
雪狼王發出了怒吼,孤狼和老酒還有狂戰士們急擁上前想將狂徒往自己身後拉,狂徒戰斧一揮手中的火焰將他們直接給逼退。
從她的角度,在滄熊擡起的前肢下,正好可以看見一個通道,通道的對面有隱隱的流光溢動。
“無妨,它若有惡意,我們誰都逃不了。你們在這裡等着!”狂徒說了一聲後,便邁步走進了那個通道,很快便消失了蹤影。
“狂徒!”老酒叫了一聲,挪動笨拙的身體想追,滄熊那巨大的前肢已經落下,砰的一聲,落地捲起的狂風將他給直接掀翻在地。
“等等,不要激怒它。”孤狼抓住了就勢一滾從衣服裡掏出腰刀便準備揉身而上的老酒,沉聲道:“狂徒說的對,它若有惡意,我們誰都跑不了。”
“可是!”不甘的吼了一聲,老酒停住了動作,看着那些好似沸騰般歡舞起來的人影道:“這些,到底是什麼?”
“夏日祭,我們族裡最盛大的節日。”孤狼掃了一眼那熱鬧到讓他不忍觀看的場景,低聲道:“這是,狂徒父母去世的那一年的夏日祭。”
老酒一下啞了聲,視線膠着在了那個身着鮮豔服裝如同鮮花一般嬌豔可愛的小女孩上。
她歡快的大笑着,眼角眉梢,身體沒有一處不透出歡悅的生機,如同歡躍的精靈一般在人羣中跑動,引起一陣陣的笑聲。
“那個時候,她不叫狂徒。”孤狼沉聲道:“她叫陽光。”
一切生命的起源……北地最珍貴的陽光。
*
甬道並不長,與其說是通道,不如說那是一個冰洞,冰花在壁上盛放,冰晶上流溢着光亮形成了一道道紫色的流光,冰冷,卻又帶了淡淡的暖意。
狂徒微頓了一下腳步,視線盯着冰牆裡面模糊的身形看了一會後才邁步向前。
再走了幾步便到了盡頭,面前是一道巨大的冰牆,和前面那滿是冰晶模糊不清的冰壁不一樣,這面牆晶瑩到可以一望到底。
將裡面那人影清晰的顯現出來。
那是一個身形修長的男人,雖然在中原他的身形已經算是高挑健壯,但是比起摩摩族的男人來說,他的身形可以用柔弱來形容,他頭顱低垂,長至腰部的紫色長髮覆蓋住了他的面容,只在那微拂而起的髮絲之間可以看見瑩白如玉般的膚色,他身上穿着的還是夏日的衣着,長襟之下露出的長腿修長纖瘦,肌肉鼓出的線條都柔和細潤,可是他那骨節修長如玉的手掌中握住的卻是一個長達三米重量幾近五百斤的戰錐。
那是讓北海衆族畏懼的,每一擊都會收割一條性命的死亡之錐。
狂徒擡手,手指輕觸在了冰牆之上,呢喃般的輕喚:“冰熊……”一聲未落,無意識的,她嘆息般的接道:“雪晶……”
隨着她那微弱不可聞般的嘆息,冰洞裡的流光突然大盛,紫色的流光煥發出了七彩之色,讓整個洞穴都璀璨明亮起來。
狂徒一驚,猛然收回了手,看着那些流光往那男人身上聚集。
光芒在男人身上閃動,涌涌而動,卻似乎被什麼束縛住,只能在冰牆裡面流竄,急促的流影在冰牆裡面好似星河一般閃耀。
狂徒定了定神,突的感覺到一道窺視般的視線,猛然擡頭,只見頭頂上的冰牆上閃過一道泛着紅色的餘影。
“呵呵,人類,光,快消失了。”
低沉的聲音讓冰洞裡產生了些微的震動,那些光流也似乎顫抖了起來,化作了一點點碎光,在向四下散去之時,又好似奮力的向狂徒這邊集中過來。
狂徒心頭一動,再度擡手,將手掌貼在了冰牆之上,鮮豔的火焰猛的從她手掌之中噴發而出,帶了灼然熱度衝向了那些流光。
手掌附近的冰牆起了溼潤之意,但是隨後便被更加低的溫度給凍住,讓那火焰如同冷光一般的燃燒,卻無法深入一步。
“醒來!冰熊!醒來!”眼見那些流光逐漸黯淡,狂徒心裡涌上了恐慌,拍打着冰牆大叫道。
頭頂又響起了滄熊那低而沉的笑聲,光芒的碎點消逝得更快了些,本是清晰如鏡的冰牆也開始如同其他地方模糊起來。
“冰熊!”狂徒手上的火焰更盛,一手揮起了戰斧狠狠的砸在了冰牆之上。
帶了紫光的冰屑飛舞了起來,隨之更厚的冰立即將那砸出的痕跡給封閉起來。
洞的面積,也隨之減少。
先前還炫麗無比的光芒已經如同暮色西沉一般,只剩了昏暗之色,男人身邊的紫光一點點的向她的方向聚集。
那淡淡的碎光好似帶了滿懷悲慼,如同向她告別一般在冰牆裡面聚集成了一團,然後幻化成了一朵火焰花的模樣。
紫色的火焰花,那在夏日陽光下開得如火如荼的紅色花海中突兀的存在,被族人視爲不詳的象徵,卻是她曾經最喜歡的花。
狂徒停住了動作,手掌中的火焰也慢慢淡去,貼着那朵花,仿似記憶深處突然開了一條縫,讓她下意識的再度喚道:“雪晶……”
紫色的花朵爆裂開來,流光再度溢動起來,在冰牆裡開出一朵朵盛開的紫色火焰花。
“雪晶……”看着那些流光所過之處,冰牆再度清晰起來,狂徒咬了一下嘴脣大聲叫道:“雪晶!開門!陽光回來了!”
無風自動,男人的髮絲飄了起來,他握住戰錐的手也微微動了一下。
嘎吱一聲,冰牆發出了一聲脆響,隨着一道裂痕從上往下出現在了冰牆之上,整個冰洞都盛開了紫色的火焰花。
狂徒往後退了一步,想起了外面那最後幻影,那場夏日盛典,微垂了一下眼簾,猛然張開之後,眼裡精光一射,帶了歡悅的笑意,聲音清脆的道:“快點,雪晶,祭奠就要開始了,再晚些,就趕不上了。”
男人的頭緩緩擡起,那巨大的戰錐也隨之而動,紫色的火焰花流光溢彩成了七彩之色。
冰牆中間直接裂開了一道巨大的裂痕,隨着轟隆隆的巨響,坍塌下來。
巨大的冰塊在落地之前都化作了冰晶,四散開來,反射着那七彩光芒,絢麗多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