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幾日幾夜的雪在凌晨時分停了下來,霞光從天際一點點的漫了過來,金紅的光芒一點點的染紅了整片山林。
被雪染成一片白色的森林,金光點點,萬樹銀花反射出千丈光芒。
“真美。”安燃輕嘆了一聲,身子微微後仰,擡頭看了看將她圈在自己溫暖懷抱裡的安山,脣角勾起了一絲笑意,再度輕嘆道:“真美。”
安山低頭看着她,眼裡帶着溫暖的笑意,沒有出聲,只是將她攏得更緊了一些。
天寒地凍,安燃卻覺得溫暖如春,雖然現在天下已經是煉獄一般,但是,她心底卻有着欣喜和慶幸。
若不是如此,她怎能有現在這樣的日子,雖然缺衣少食,雖然面臨着隨時被獸襲擊的恐懼。
可是,她可以出來看這萬里冰封金灑雪浪的盛景,最重要的是,她可以和安山在一起。
“老大,下面來人了。”樹上的雪一顫落了一些下來,從樹上飛身跳下一人,對安山道。
安山的眼光一凜,擡了擡下頜。
那身着白色衣袍的侍衛搖搖頭道:“不像是平王那邊的人,也不像是京城過來的人。”
兩邊都不是?安山的眼睛不覺微微一亮,將身上大氅解下裹在安燃身上,做了個我下去看看的手勢。
“我跟你一起去。”安燃拉住了他。
安山搖搖頭,將她輕輕的對樹後一推。
“我去,你忘記了,我纔是安家軍的統帥的女兒,便是來人,也應該我去接!”安燃脣角一勾,笑得很是無邪。
安山一愣,無奈的笑笑,轉頭看向山下已經露出一線移動着的白點,轉身蹲下身子,讓安燃上來。
只要沒有危險,他很願意滿足安燃的小心願。
*
隨着安山往山下掠去,森林裡樹上閃過一道道亮光,從林間地洞裡鑽出了一些身着白衣的人跟在了安山身後,一起往山下掠去。
距離已近,便是安燃也能看清楚那已經停了下來的白點是一隊百來人的隊伍。
雪連下了好些天,深度已經過了膝蓋,那些人身上白色的軟皮大氅將身形都掩蓋住,背後的凸起卻顯露出他們揹負着的武器形狀。
那隊人散成了一個防禦隊形,當先一人身形修長,雖然面容都掩在大氅的風帽裡面,那凜然鋒利的氣息卻是讓安燃心裡猛然一跳。
“嗷!”的一聲,一頭大狗從人羣后面衝了出來,抖動着身上的雪花便往揹着安燃的安山身上撲出。
安山腳步一頓,身後的侍衛頓時衝上前,手中的武器對準了那大狗。
“蛋黃!”那當先一人發出了一聲清喝,聲音清冷低沉,帶了無形的威壓一般。
大狗頓時止住了已經立起來的前肢,落在地上後打了兩個轉,很是不滿的嗚咽兩聲,垂着尾巴退回了那人身邊。
“衛大將軍!”安燃喚了一聲,示意安山放自己下來,臉上帶了不可抑制的激動。
雖然只是在幾年前見過幾面,但是那凜然氣勢,那低沉動聽質感十足的聲音,讓她能確定面前這人就是衛霜。
更何況這頭熟悉的大狗本就是安家的,在京城之亂的時候跟着送了她們出來就消失不見的韓子墨手下跑了……
聽母親和夏大人他們說,當時掩護他們進山的便是衛家軍,而衛霜更是留在最後一直堅守在城門,讓城裡的人都退出來,當時獸羣來襲,她們便是在遠處看着,都能看到那直接將太陽都遮住了的黑暗翅膀。
她們本來以爲,衛霜只怕也早死在了京城裡,爲此,好不容易逃出來的樑澄病了小半年。
安山沒動,託着她的雙臂如同鐵臂一般將她禁錮在自己背上,靜靜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男人將大氅的兜帽取下,露出一張刀削斧琢般的俊朗面容,帶了清淺的笑意道:“安小姐。”
“是衛霜!”安燃在安山耳邊輕聲道:“你忘記了,母親說過,他們是和韓將軍他們一起撤退的。”
緩緩放下安燃,安山依然目帶警惕的看着衛霜。
衛霜衛大將軍,那是如雷貫耳的名字,雖然沒有直接見過,但是他遊街之時,安山卻是有去偷偷看過的。
記得安燃還沒有進宮之前,安夫人是想把安燃嫁給他的!
視線在安山臉上一掃,衛霜對安燃道:“不知安夫人和夏大人他們可好?”
“好好,多虧韓將軍事先告訴家母這個所在,我們才能躲進來。”安燃在離衛霜幾步的距離停了下來,淺笑嫣然的道:“大家都在山谷裡,衛大將軍請跟我們來。”
衛霜擡頭看了看山上點點頭,道:“麻煩安姑娘帶路。”
*
南嶺離得京城有三百多裡的距離,是大山山系直接插入河北平原裡的一片連綿高山大嶺。
這裡山深林密,罕見人煙,只有整片整片的原始森林。
在高大的山嶺之間,有一個巨大的山谷,因爲旁邊高山環繞,地勢極爲險要,原來是一個土匪窩,現在,卻是從京城逃出來的人們賴以生存之地。
站在只通一人的棧道之上,俯瞰着山谷裡那林立比之的木屋,衛霜脣角不覺微微一勾。
如此艱辛的生活條件,也不知道那些養尊處優的世家們是怎麼生存下來的。
“能有這麼一個安生之所已經是感謝上蒼和韓將軍了。”安燃微微側頭,帶了輕笑看着身後的衛霜道:“人到了這種地步,若是不能轉變過來,適應不了,那我們這裡,也留不下他們。”
衛霜的眉頭微微一揚,視線從山壁上的瞭望哨上掃過,微微頷首。
從山前的守衛,到這裡的佈置,都可見安家軍領導人的實力,想來,這個山谷也是在安家軍的控制下。
如今這種時候,卻也只能用鐵腕了。
“衛將軍,你可知韓將軍他們怎樣了?”走了一路,衛霜都沒有說話,快到家門口了,安燃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記得當時,那些獸羣蜂擁而至的時候,那些已經離開京城的北疆人突然全部往京城裡面衝,領頭的便是韓子墨,再後來,她們着急逃命,也不知道那些人的下落,雖然有聽說北疆人和衛家軍往關外撤退,卻不知道具體情況。
衛霜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視線又轉向了山谷裡,淡淡的道:“還好,沒死。”
呃……安燃不覺一噎,這個是個什麼意思。
“下去說吧。”衛霜的白色大氅微微揚了一下,下頜往山谷裡一點。
安燃一愣,隨後便明白了,他這是不想說兩次,反正到了谷裡,見了自己母親和夏大人還要再說一次……
以前衛霜就沉默寡言,但是也沒省到這種地步啊。
安山轉身將安燃抱了起來,快步沿着棧道往下走去,低頭用口型對安燃道:“他們很累,只怕是冒着風雪過來的。”
而且,看衛霜行走之間雖然腰身筆挺步伐一點不亂,但是那腳印卻是出賣了他,他,應該受過很重的傷,便是現在,身體也不能說完全安妥。
拖着這樣的身子從關外越過京城而來,一定有要事。
*
山谷裡的氣溫要比外面高了許多,山坡上還有好幾眼溫泉,安夫人的院子便位於那溫泉邊上,另外一眼溫泉邊上的院子住了夏家。
聽到安山派人來報說是衛霜來了,夏大學士和其他幾家家長都到了安家院子,站在門口等候。
劉家族長看着那一線從棧道上走下來的人影,深吸了一口起,轉頭看向夏大學士,輕聲道:“夏老,您如何看?”
這裡原本是一個小土匪窩,不知何時被韓子墨搶了過來,在這裡修建了一個規模不小的山寨,在送夏大學士出城之時,韓子墨將這個地方告訴了他,並且派了自己幾個部下護送他們出城,後來和安夫人回合後,他們便由安家軍護着,到了這裡。
過了幾天後,有人帶了韓子墨的口信前來,說北疆軍和衛家軍已經退往關外,讓他們選擇是留在此地還是跟着一起前往關外,那時候山谷裡擠了很多世家,大多數人還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只想等京城爭鬥落定繼續回去做他們的大官,當然不肯跟着往關外走,有些甚至還口出無狀,直指韓子墨是想脅迫他們然後自立爲皇。
而他們這幾家卻也因爲各種姻親關係而無法拋下那些人單獨走。
韓子墨的人只等了一天,便一起離開。
當谷裡的那些人意識到外面已經是獸的天下之時,再想離開這裡去投奔韓子墨已經晚了。
第二次獸羣降臨,出了這山,外面就全部是獸,安家軍出動過兩次,兩次都差點全軍覆沒。
他們也就止了往外走的心思。
可是,秋天之時,那些原本不往山裡走的獸也開始在山下晃悠,他們便知道,便是這山谷,只怕也安全不久了。
這個時候,衛霜卻來了。
他們本以爲早死在京城的衛霜……
夏大學士眯着眼睛看着那已經走下棧道,沿着田埂往這邊山上走的一行人,看着那走在安山背後身形一如多年前那般筆挺的男人。
時光已經過了多久?晨曦從雲層破開,燦爛的照下,讓夏大學士眼前不覺晃了一下。
猶記得,第一次見他,還是韓子墨帶了他到府上拜訪。
當年的衛霜,年少卻已經很是穩重,只那身上的凜然殺氣,便是隔了老遠都掩不住。
就如同現在這般,他踏着晨曦,踏着白雪,一步一步的,步伐輕鬆,卻好似攜帶着雷霆之勢。
讓人一見,心便落了下去。
戰神衛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