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畫出了臥鳳閣,便見到一個迎上來的瘦弱身影。
上官餘拉住卿畫,滿眼都是盼望,佈滿紅血絲的眼睛,猶如抓着畢生光芒緊緊拽着的手,卿畫覺得自己一輩子也忘不了。
“太女殿下……”他的聲音很糟糕,似乎已經完全沙啞了,也不知道是因爲什麼嗓子壞了的。
“殿下,您有沒有將東西帶過來呢?殿下,您能不能幫幫我?”
他們兩個這樣拉扯也是不妥,卿畫將上官餘拉到了角落裡,對着他道:“我已經派人去找了,相信很快就能找到的。”
其實卿畫已經將骨灰找到了,陸勤辦事很快,但她現在還不想給上官餘。
上官餘對着她一拜。“拜託了,太女殿下。”
“你想我幫你什麼?”
上官餘說起先帝時,整個人都明亮了。
“太女殿下,幫我將先帝的骨灰送到盛桂城的郊外吧,找一塊有桂花林的地方,將她安葬,我不能跟她一起回去了,只希望她下輩子,能生在平凡的人家,擁有平凡的一生。”
卿畫道:“好,這沒問題,只是,此事事關重大,我也是冒了很大風險,我還要幫你將骨灰送出城,這就意味着我背叛了我的母皇,我仔細一想,還是有點不值啊。”
卿畫負着一隻手,看着上官餘又揪住她的衣袖,突然就跪了下來。
“太女殿下,求求你,幫幫我,我已經是一個苟延殘喘的人了……我只有這一個心願了。”
他空洞的眼睛裡流出一行淚來,最後整個眼眶都乾涸了,像是久未降雨的沙丘荒地,難以再復生機。
卿畫也是於心不忍,但她從一開始接觸上官餘,救他於水火,就是爲了打聽出前朝的秘密,那個暴亂橫向,卻又武力至上的朝代,它所企及的財富,是現在這個朝代所沒有的。
關於那個前朝的寶庫,她算是已惦記許久。
“我想知道,先帝遺留了一座巨大的寶庫,好像藏在什麼不爲人知的地方,你只要告訴我寶庫的位置,這件事我一定幫你辦的妥當,否則,就要看我的心情,上官公子,你應該知道,我要的,是江山社稷,是我帝位的安穩,除了這些,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卿畫俯身過去,望着他的眼睛。
“我能做的太少了,可是我要的,又太多,上官公子是識相的人,我相信,你會願意告訴我的,對嗎?”
上官餘倒在地上,哭着笑了起來,可是他的樣子有些粗糙了,眼淚已經乾涸,只剩下淒厲無比。
“我就知道,你們母女都是一樣的,表面上的仁義道德,不過是爲了一己私利,我現在好好活着,也只是因爲還有一絲價值,我什麼都沒有了……你們就不能放過我嗎?”
“不能,上官餘,我之前救你,是真心的,幫你也是真心,但我要得不到想要的,我就不會在白費功夫,凰卿畫已經不是以前的凰卿畫了,現在的凰卿畫是天璃的儲君,爲了天璃,我做什麼都可以。”
上官餘仰視着皇太女,他看到她眼中再無曾經的那些純真了,被代替的是王者的威嚴,她有野心,也知道自己能帶給她什麼,所以她必定不會再做無用的選擇。
他張了張口,將手腕上一隻鐲子取了下來,說了一句:“這裡面藏有地圖,看了你就知道了。”
卿畫將那鐲子串到自己的手上,笑容漸漸變得絢爛。
母皇留着上官餘,是爲了執念,還是說,也想打聽前朝寶庫的事?
這都已經不重要了,因爲現在,都是她的了。
“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啊,沒想到,這地圖就藏在你身上,很好,上官餘,你放心,事情交給我,不會讓你擔心的。”
卿畫將上官餘拉了起來,轉身而去。
上官餘呆呆得看着她的背影。
他靜靜摸着之前戴鐲子的那隻手,想起了一個陽光絢爛的午後,在桂花樹下,那個對着他微笑的女子。
她將一隻帶着瑪瑙寶石的鐲子,溫柔得爲他親手戴上。
“阿餘,我很快就要回京城做皇帝了,你別擔心我會不要你啊,這支鐲子是我親自打造的,裡面可以藏一張圖紙,到時我賺了錢,埋了寶藏,就將這圖紙放到你的鐲子裡,以後……”
“我們生亦同巢,死亦同穴,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
“婭兒,這裡的桂花,永遠都會爲你開,我等你接我回去。”
女子將他摟進懷裡。
“待我登基,你將會是我唯一的鳳後,天下都將爲你瞻仰,沒有人可以再欺負你我。”
當她做出承諾時,桂花灑了兩人一身。
生死相依,不離不棄,便是他們。
那些話,那些美麗的場景,足夠他走完這短暫的一生了。
太師府上的夜晚很靜,似乎並沒有太多人,就連在宴會上,卿畫也只見到了令狐太師的一位夫郎和五歲的幼子,家宴顯得不那麼熱鬧,反而令狐太師一臉的煩惱,每一杯酒都喝得漫不經心。
卿畫坐在席間,不由得問令狐庸:“太師大人,您官居一品,怎麼家中只有這麼少的人?”
令狐庸嘆了口氣,神色哀傷。
“從前微臣還有前正夫和兒子,後來兒子被送去西北做質子,不久就夭折了,夫郎聽說孩子沒了,鬱鬱寡歡,也去了,連剛出生的女兒,也因照顧不周,沒了,每年的家宴,對於我而言,也只是祭奠亡夫罷了。”
令狐庸早年與沐尚書一樣,都是犧牲了自己的兒子,保了中央朝廷一段時間的安穩,雖然卿畫從來不理解她們這樣的行爲,可不得不說,這是當時唯一能穩固局勢的辦法。
令狐太師爲人正直,與那些官官相護的朝臣有所不同,但就因爲他的正直,才落得兩袖清風,辦個家宴也是比較節省的,府上沒有太多下人,崇尚簡樸之風,卿畫覺得,令狐太師是個不可多得的國之瑰寶。
“太師大人爲國犧牲了許多,我在此敬大人一杯。”
卿畫舉起酒杯,對着令狐庸飲下。
“太女殿下客氣了,微臣只希望殿下能真正爲百姓做主,日後成爲一代明君,老臣方能死而無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