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四老爺忙做出一副一本正經看書的模樣,明知容姐兒已經走到自己身邊了,依然一副毫無覺察的樣子。
徐其容心底微微嘆了口氣,這本書明明是爹爹前些日子就看過的《不丹山川走勢考》,看了十分之一,爹爹就一臉不屑的把書丟在書案上,說什麼狗屁不通。如今又看得這般津津有味,顯然是隨手拿了本書來敷衍她的了。
“爹爹。”徐其容喊了一聲。
徐四老爺沒有反應。
“爹爹!”徐其容心裡因爲採月的事情着急,又見徐四老爺這般不合作的態度,心裡也有些惱了,猛的拔高聲音,倒把假裝看書看入迷的徐四老爺嚇了一跳。
徐四老爺做出一副才發現身邊有人的模樣,驚詫道:“灼灼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小廚房做了酥餅,你跟丫鬟去拿,味道還是不錯的。”然後指了指手裡的書,“爹爹看會兒書,這書甚是有趣。”
一邊說,一邊好像真的對這本書很感興趣似的,不等徐其容回答就低頭接着看書,這才發現自己拿的是那本《不丹山川走勢考》,臉上的表情不由得有些僵,隨手抹了把臉掩飾了過去。
徐其容嘆了口氣,也顧不得那麼多了,直接道:“爹爹把那封信燒掉了吧?聽說爹爹答應了樑文璟樑大人的邀約明日一起品鑑唐叔叔的新畫?小時候,爹爹給灼灼和姐姐講過與虎謀皮的故事,爹爹,那樑大人和段大人就是山林中的猛虎,爹爹如何能把希望寄託在他們二人身上呢?”
徐四老爺被小女兒的話一驚,他也知道以樑文璟和段旭的身份地位突然對他這般殷勤定是有所圖謀,所以之前一直沒有答應他們二人的邀約,直到這幾日實在是推脫不過去了才勉強在唐志洲的搭線上跟他們聚一聚。今日收到那封匿名信,心裡卻不是沒有起借那二位大人的權勢一用的心思。
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這事情自己還尚只是在心裡琢磨,自己的小女兒已經說出這般規勸的話來。
臉色不由得有些難看。皺了皺眉:“你看了那封信?”
徐其容總不能說自己只是多活了一世,所以對即將發生的事情有所預感,只好點頭,半真半假道:“爹爹知道灼灼一目十行。”
徐四老爺又驚又怒。一時之間倒不知道該先拿話把自己小女兒糊弄過去還是先指責自己小女兒瞎胡鬧。
卻也沒想一想,若徐其容真的看到了那信上的內容,當時又怎麼會唱唸俱佳的向他討信紙,又怎麼會到現在纔來平秋院說這些規勸的話。
徐其容心底嘆了口氣,直接道:“爹爹。採月不見了。”
徐四老爺被自己小女兒這突然就轉移了的話題弄得有些愣神,吶吶的問道:“採月是誰?”
對於前世發生過的事情,徐其容到現在心裡已經存了許多懷疑。當時以爲板上釘釘的事情,現在卻覺得事情遠不如她看到的那般簡單。以前一直以爲爹爹是因爲跟前朝遺老接觸了,所以無所謂自己是不是徐家人的身份,纔對被族譜除名的事情表現得那般鎮定。而這輩子,前些日子,徐四老爺那交代後事般的作爲,明顯說明了他大概也有許多的不得已。
徐其容思來想去,爹爹這般灑脫的人。幾十萬的家產說變賣就變賣,說分給女兒就分給女兒,能困住爹爹的,只怕就只有她們姐妹倆的利益和與徐家人親情的羈絆。
所以,徐其容覺得,有些事情,她不能一味的悶在自己心裡。以前她想的是靠着自己的力量改變大家的命運,所以經常有力不從心之感。現在,她應該靠着自己的力量帶着自己的親人改變命運纔是。
於是,徐其容一本正經對徐四老爺道:“採月是我房裡的丫頭。前些日子讓她多注意四姐姐和大伯父的行蹤,後來有人親眼見她進了水月軒,就再也沒有出來過。”
“灼灼你……”徐四老爺嚇了一跳,噌的一下站起身來。臉上帶了些怒容,“灼灼,你讓自己的丫鬟去監視自己的姐姐和伯父?那些個禮儀規矩都學到哪裡去了?”
可一回神瞅到徐其容那沒有絲毫悔悟的樣子,徐四老爺嘆了口氣,有些說不下去了,以手扶額:“是爹爹沒有教好你。”因爲平泰公主的不負責任。徐四老爺一直想要做個好父親,他本以爲,自己雖然沒教灼灼和錦兒什麼,可兩個女兒知書達理,一個溫婉聰明,一個乖巧懂事,已經是上天賜福了。斷想不到一直以來放在心尖尖上疼愛的小女兒會做出這等事來。
“爹爹!”徐其容對徐四老爺這性子有些無奈,反問道:“爹爹覺得灼灼做錯了,不該讓人跟蹤自己的堂姐、伯父。只是,灼灼想問爹爹,若人家從族譜上勾掉了爹爹的名字,誰是灼灼的堂姐,誰又是灼灼的伯父?”
徐四老爺一旦不是徐家人,那徐家這些人,自然也跟她沒有血緣關係了,讓丫鬟主意徐其玉和徐亭進的行蹤,自然也就牽扯不上什麼孝悌之義。
徐四老爺震驚的看着徐其容。徐其容因爲中毒,三年不能說話,加上徐其錦一直有意無意的迴護着自己的妹妹,因此,在徐四老爺眼裡,容姐兒一直是需要自己拿陀螺哄着的小女孩。如現在這般大膽的灼灼,她還從來沒有見過。
採月的失蹤、不知道內容的匿名信、徐其玉和徐亭進的種種不對勁以及段旭和樑文璟的出現,讓徐其容整個人繃成了一張待發的弓,眉目見多了許多凌厲。
徐其容目光灼灼的盯着徐四老爺:“爹爹想怎麼解決這件事?離開徐家,把我和姐姐交到叔祖母手裡?還是藉着樑文璟和段旭的權勢,幹一番大事?爹爹啊,那樑文璟和段旭是前朝遺老!”
雖然不清楚徐四老爺的打算,可根據前世的經歷,再加上前段時間徐四老爺交代後事般的作爲,徐其容再猜不到就白重活這一世了。
徐四老爺有些焦躁,想喝住徐其容,讓她不要胡說八道,可那到底是自己一直以來寵着的小女兒,再多的重話卻是說不出來了。想要讓人把她送回風波樓,再不談這件事。可一個灼灼都難以對付了,若是灼灼再招來了錦兒和蘭芷院那位,事情可就麻煩了。
最終,徐四老爺嘆了口氣,道:“爹爹這就讓人去平秋院看看,幫你問問採月的下落。”
徐其容哭笑不得,找採月的事情重要,可眼前,更重要的明顯是徐四老爺對整件事情的態度。她一直知道自己爹爹是個很懶的人,不事到臨頭就一直抱着一種“車到山前必有路”的僥倖心理,卻想不到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還一直想着逃避。
“爹爹是覺得已經安排好了我和姐姐麼?”徐其容攔住徐四老爺,“爹爹沒有聽說過覆水難收?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這故事也是爹爹曾經講過的。”
徐四老爺一愣,最後沒辦法,只好重新坐了下來,好好的跟徐其容解釋:“我和什麼東西是樑大人和段大人可以圖謀的?再說了,樑大人和段大人雖然是前朝遺老,卻都是文官。再說了,當今陛下既然依然重用兩位老大人,可見兩位大人也是真心爲當今朝廷辦事的。”
話裡的意思,卻是暗含着自己已經有了投靠樑文璟和段旭的意思了。
徐其容簡直被徐四老爺給氣樂了,心裡暗暗慶幸自己下定決心找了徐四老爺這一趟。又想着,樑文璟和段旭可不就是文官麼,若是武官,上輩子你們也不會造反失敗了。
轉念又疑惑起來,她以前以爲,前世的時候他們擁護爹爹造反是看重了爹爹手裡的財力,可如今,爹爹明明已經把莊子鋪子都變賣了,爲什麼他們還會找上門來?而且,當今聖上是個聰明人,樑文璟和段旭若對當今朝廷懷有異心,他怎麼會由着他們待在如今的位置上?
難不成,這也與爹爹的身世有關?
徐其容把事情存在了心裡,嘴上卻道:“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爹爹身上或者沒有什麼可以圖謀的,可爹爹忘了祖母的身份嗎?爹爹身爲祖母的次子,卻跟朝中的一品大員接觸,這事情讓有心人知道了,爹爹以爲,我們家還能討到什麼好?”
從一開始到現在,徐其容強勢且條理分明,徐四老爺心裡已經有些認同自己小女兒的看法了,可是,除此之外,他還有什麼可以選的?
話到了這個地步,徐四老爺也沒有什麼好瞞着徐其容的了,嘆了口氣:“現在出了採月這事情,爹爹還如何安心把你和錦兒留給他們照顧?”
“爹爹也不傻,”徐四老爺頓了頓,道,“你中黛米分葉的毒,爹爹都記在心裡呢。只是,一個是爹爹的親叔叔,一個是爹爹的親哥哥,你讓爹爹如何去查?”(未完待續。)xh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