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白蓮花的情敵
月上柳梢,麥田中蟬鳴陣陣,五月雖不及六月流火之天,可是也是悶熱異常,唯有這夜晚的涼風能稍許減緩百日的燥熱。
玉喬彎身,在阿木身旁坐下,二人一起仰頭望着頭頂的明月。
阿木的話音剛落,玉喬的腦海中閃現的是許平之那筆直瘦削的身材,再配上那緊緊包裹的一襲白衣,那是一個英姿勃發的少年。
而在天蠶派裡,也有一個個男子,嗜白如命,不同於許平之那英挺筆直的年少氣盛,那個男子的身上,帶着一股中年男子纔有的老練和不驚,就連臂膀都是寬闊堅.挺。
對了,天蠶派,在天蠶派的那段日子,在某日清晨,晨風堂的窗外有過一羣嘰嘰喳喳的女子。
她們爭相議論的是,蘇柔荑和許平之的婚期!
隔着幾月的時光,那些尖銳的聲音依舊傳入玉喬的耳中“-----不對不對,你們說的都錯了,是那蘇柔荑在嶗山時就看中了那許平之,在他的茶水裡下了龍精虎猛之藥!
這才成了好事,據說還除掉了那男人一個相好的!
消息絕對準確,我告訴你們,姐蘇家有人!”幾月之前逐雨的話語仍在耳邊,玉喬猛地一個機靈,轉首望向阿木,玉喬剛剛要開口說話。
卻只見阿木擡首,望向滿天的繁星,緩緩道開了口:“那個青嵐,是許平之在嶗山的師妹。”
二人所想不謀而合,而阿木的這一句話,解開了玉喬的疑惑。
只見阿木隨手撿起一隻秸稈,彎身在微微溼潤的泥土地上來回的划着,從側面望去,玉喬能看見身邊的這個男子烏黑的長髮束的一絲不苟。
而且從這個角度來看,阿木的鼻樑高挺,似山一樣立在臉上,蘊着無限的妥帖,在這荒郊野外的,叫人心聲安穩。
“蘇柔荑去嶗山弘揚佛經的時侯,就在某一天,在嶗山派早課上,蘇柔荑一眼就看中了出身卑微的許平之。
在當時,沒人知道爲什麼,爲什麼清心寡慾二十來年的蘇柔荑會突然變得和所有恨嫁的女子一樣,義無反顧的選中了那個男人。”
阿木低沉的聲音迴盪在幽靜的稻田裡,身旁的男子沒有擡頭,繼續彎腰,持着手中的秸稈在地上比劃着:“可是當時的許平之,早已有了青梅竹馬的小師妹。
那個女子,喚名青嵐。”
阿木的話音剛落,玉喬心頭一緊,她有預感,這一定是個悲傷的故事。
什麼二女爭夫大打出手,鳳凰男拋棄舊愛另攀高枝什麼的……
已經不難預見……
果然,只聽見一聲微不可聞嘆息自身側傳來,阿木側首,看了玉喬一眼,目光落在對面女子的臉上。
隨即彎身,阿木手中細長的秸稈在地上再添一筆。
玉喬下意識的想要阻止,稻田塗鴉什麼的……別了啊!
因爲阿木只要彎身,就勢必會扯到後背上的傷口,傷口還在流血,想必不是一般的疼。
可是還未等玉喬開口,阿木的聲音再次傳了過來。
可是對於剛剛那個故事的後續,玉喬竟帶了些牴觸的心裡。
繁華富貴觸手可得,兒時即是過眼雲煙,命運的利刃就要對着那對兒戀人出鞘了。
男子低沉的聲音迴盪在麥田之中,似是驚了蟬鳴陣陣,阿木輕笑了一聲:“蘇柔荑認定了許平之就是那日通往嶗山的路上,對她施以援手的救命恩人。
雖沒有日日去許平之所住的廂房噓寒問暖,端茶遞水。
可是蘇柔荑對許平之許定婚約,這個婚約的意思……
也就是說,只要許平之願意,他就能和蘇柔荑於武林之巔並肩而立,而金錢,名譽,地位,這些東西,唾手可得。” 最後一字剛落,阿木的嘴角浮起一層冷笑,在講述這一切的時候,阿木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玉喬嘆氣,果然,沒有男人能拒絕讓他少奮鬥二十年的女人……
不用想,最後許平之一定敗在蘇柔荑的蓮花瓣下,高歌一曲:‘就這樣被你征服……’
昔日嶗山武功最弱,最卑微的小師弟,如今在武林中已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每日有僕從前呼後擁,有美人車牀相伴,出入風頭無兩,享盡人家尊榮。
這一切只需要他當日輕輕地點一下頭,誰會忍下心拒絕呢?
輕輕地搖了搖頭,玉喬轉首:“那……那個叫青嵐的女子呢?”
“她當然不甘心,換了是我,我也會不甘心的。”阿木擡起左手,輕揉了後背,似是要緩解一下傷口處傳來的疼痛。
輕揉了幾下,阿木握着秸稈的右手仍在地上比劃着:“那時候,她和許平之已經馬上要談婚論嫁了。
青嵐那個姑娘,在他最卑微的是一直陪着他,而最後,許平之決定和蘇柔荑走的時候,那個女子哭過、鬧過、去找蘇柔荑吵過。
吵了幾場鬧了幾回,後來變成了求,求蘇柔荑把她的情郎還給他,於是那個青嵐在蘇柔荑的門外整整跪了一宿。”
“什麼?跪了一宿?”玉喬驚訝的開口,那時候是三月份吧,冰雪還沒有融化,那樣,真的,很冷吧……
“蘇柔荑把她攆出去了?”嘴上開口,但是玉喬的心裡覺得這種事蘇柔荑應該是做不出來。
“沒有,蘇柔荑也沒睡,蘇柔荑對着她念了一宿了佛經。”
玉喬的眼皮有一陣猛抽,果然,這麼做,多符合人家蘇柔荑這麼有品的人……
眼皮抽完,玉喬控制不住的輕輕的咳嗽了一聲。
“那青嵐倒是沒怎麼樣,不過第二天蘇柔荑就發熱了。
渾身浮腫,蘇柔荑的身上起了好些膿包,就這樣連着病了好幾天在,後來整個人竟然氣若游絲,奄奄一息。
最後那幾日,蘇葇荑竟有些要撒手人寰的意思。”阿木說完,輕輕的搖了搖頭。
“啊?”玉喬的臉僵硬的難看,只感到四下不知道從哪吹來一股陰風。
玉喬伸出雙手,緊緊環住了雙臂,似是想要從這雙臂中汲取一絲溫暖:“那個青嵐給蘇柔荑下毒了?”
“不知道,不管是不是她,她都脫不了干係。
蘇柔荑不僅是嶗山的貴客,而且以蘇柔荑在武林的地位,在民間的聲望,如果她出了什麼事,嶗山定是要以整派給她殉葬的。
於是青嵐便成了衆矢之的。嶗山掌門已經親自下令逐她下山,可是她仍舊不走,一定要見許平之最後一面。”
“見到了嗎?”
“見到了。”阿木咧嘴一樂,那玩味的神情,就好像是在講述一個人間最好笑的笑話:“許平之衣不解帶的照顧了蘇柔荑整整七日。
第八天,蓬頭垢面的許平之剛剛一出門,就看見了昔日戀人已經在門外整整跪了七天。
許平之二話不說,上去就是狠狠的抽了一個巴掌,將那個青嵐打出了好遠,再沒有任何留戀。
據說二人的訣別之語,就是那日最後的那個‘滾’字。”
阿木的話音落下,四周久久不再有任何聲音。
在最後的最後,什麼都沒有用了,窮你一生之力,再換不回那個人,那顆心。
沉默半晌,只見阿木雙手攏於脣邊,對着遠處打了一個響亮的口哨。
只見,遠處麥田裡,一直渾圓的小地鼠應聲而出,怯怯的伸着腦袋望向這邊。
隨即那地鼠滾動着圓圓的身子,挪到了二人的面前。
阿木彎身,撂下握着秸稈的右手,將那小地鼠提着脖頸一把抓起,不顧小動物玩命踢腿的抗議,一把就將它塞進了玉喬的手裡,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玉喬一頭霧水。
只見阿木揚脣輕笑,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喬丫頭,給你暖暖手。”
……眼皮猛抽了一陣,玉喬接受了阿木的好意,纖細的指尖在觸摸到小地鼠的皮肉時候,還能感受到那皮肉下面,這小小的生命那顆不斷跳動的心臟。
被玉喬揉捏了一陣,那棕色的小地鼠竟然很是享受,拱着渾圓的身子在玉喬的手掌中扭來扭去。
這可愛的小東西看的玉喬一樂,視線竟無法從那小地鼠身上移開,玉喬頭也不回:“後來呢?”
“沒人知道那女子去了哪,可能是走了,可能是死了,又有誰在乎呢?”說完,阿木輕輕的笑了一聲,卻笑的沒有任何感情:“說來也奇怪,那女子剛剛一離開,蘇柔荑就好了。
百病全消,身強力健,能吃能喝。
於是嶗山的衆人皆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躲過了滅門之禍,他們豈不欣慰?”說完,阿木彎身,持着手中的秸稈,繼續在地上揮舞。
緊緊握着手中圓鼠,玉喬抿了抿嘴脣:“這個蘇柔荑……也不簡單啊…”
“大概是吧,經過了那次的一場大病,蘇柔荑就好像脫胎換骨一樣。
也許是找到了命中良人,從那天起,蘇柔荑的性情開始大變。
聽隨身伺候的婢女說,從前蘇葇荑不喜葷腥和蔥薑蒜,而現在則是來着不拒,待人接物也略有不同,而且……”
阿木的語氣頓了頓,側首似是在思考着某種在心頭盤旋依舊的疑惑,而沉思中的阿木,那雙琥珀色的眼眸中籠罩的那層淡淡的薄霧便顯得更加明顯。
身邊的女子卻沒有注意到阿木此時的神態,打了個冷戰,隨即玉喬忽然想起,在今晚這個靜謐的夜裡,在阿木的敘述之中,他從頭到尾沒有叫過蘇柔荑一聲‘長姐’。
見身側那邊久久沒有傳來聲音,玉喬側首,只見阿木輕笑了一聲:“而且,自從她夫妻二人回到了蘇府,這段日子以來……
每一天,太陽落山之後,再也沒人見過蘇柔荑出過房門。”
玉喬的眼皮一陣猛抽,可能是這對準夫妻想給大虎二虎再添個表弟……?
作者有話要說:姑娘們迴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