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一兮下意識掙脫,飛快地在他手上寫了一句話:“你的病治好了?”
嚴涼回道:“算是吧,能想起很多事了,包括,夏語冰。”他再度握住顧一兮的手,這回,不容她掙脫,“我和她不是你所想的那樣,你要想知道,回頭我慢慢告訴你。現在,顧一兮,你看着我,告訴我爲什麼剛纔不等我?”
顧一兮看着她的眼睛,黑暗中,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涌了上來,被他握住的手,每一寸肌膚都在發燙。她忽然想起了什麼,另一隻手伸進包裡,拿出那隻戒盒,遞到了嚴涼麪前。
嚴涼的目光慢慢冷了下來,他打開戒盒,看着裡面那枚光華璀璨的復古戒指,握着顧一兮的手慢慢收緊,“樑家給的?你收下了?”
顧一兮點了點頭,鼓起勇氣,看着他的眼睛。
而嚴涼接下來的做法讓她大爲震驚,他搖下車窗,將戒指從窗口扔了出去,字字清晰道:“顧一兮,我真的很好奇,樑邵那種人,你看得上?如果是樑景衍,樑家能同意?”
他話剛說完,外面傳來手電筒的光照,有人說道:“那邊好像有聲音,要不要過去看看?”
緊接着樑景衍的聲音傳來:“一兮,你在這兒嗎?嚴總,有什麼事大家好好說,你這樣把人帶走是什麼意思?”
他話中帶着微微的怒意,剛纔聽門口的保安說嚴涼把顧一兮強行抱走,他立刻就帶人找來了。
嚴涼放開顧一兮,迅速下車,坐到了駕駛座上,發動汽車。
“樑先生,在那兒!”
“攔下他!”
衆人追上來,但是嚴涼一腳油門踩下去,車子已經瞬間提速,將所有人都甩在後面。
樑景衍立馬上了自己的車,一路尾隨上去。
原本沒有什麼大事,但兩人就像是非要互相較勁一樣,一個試圖甩掉後面的車,一個努力追趕前面的車。
嚴涼一會兒加速一會兒轉彎,顧一兮抱着前座的靠背,左搖右晃的,怎麼也坐不穩。
好在是半夜,路上車少,幾個急轉彎後,顧一兮看到後方樑景衍的車不見了。但是嚴涼的車速絲毫不見放緩,顧一兮急了,輕輕碰了碰嚴涼的手臂,示意他停下。
嚴涼看了後視鏡一眼,神色凝重,他沉聲道:“還有車跟着,不止一輛。”
顧一兮朝後看去,果然,後面那輛黑色的車,似乎之前就看到過。就在這時,斜方的路口又出現一輛車,顧一兮記得,剛在的某個轉彎口,她也見過這個車牌。
“一兮,彎下腰,躲到座椅下面。”嚴涼的聲音透着一絲緊張,將自己的手機給了顧一兮,道:“這些不是樑景衍的人,馬上給嚴離打電話。”
顧一兮心中明瞭,怕是遇到了什麼□□煩,她迅速劃開通訊錄,找到嚴離的名字就撥了過去,開啓公放模式。
鈴聲纔剛響起,嚴離就接了起來,“大哥,你在哪呢?”
嚴涼快速道:“我們被李松鶴跟蹤了,對方至少四輛車,現在在新安路建國路的路口,像是要把我逼往西南方向。”
“西南方向……海邊!”嚴離大叫一聲,“我馬上過來,大哥你小心!”
簡短的一個電話,掛了之後,顧一兮發現自己的手心都是汗。她滿腦子想着,海邊……又是海邊,六年前,就是在海邊出的事。
似是感覺到顧一兮的恐懼,嚴離的聲音格外溫柔,“別怕,沒事的。”
就在說完這句話的時候,顧一兮看到了前方隱隱約約的海面,也就在這個時候,後方響起了槍聲。
不是一把,是好幾把槍連續的射擊!
“蹲下!”嚴涼將油門踩到底,“他們敢這樣開槍,一定是發現嚴離跟來了,別怕!”
顧一兮聽不了槍聲,也對這樣的場面充滿了恐懼,一時間,曾經那些可怕的回憶又盡數涌來。她蜷縮在後座底下,雙手捂着耳朵,眼睛裡全是淚水。
“一兮,別怕,別起來。”
“抓緊座位,護住頭部!”
嚴涼的聲音和夏語冰的聲音混在了一起。
“噓,別說話。”
“一兮,千萬不能說話啊……”
嚴涼聽到後座傳來哭聲,像是沉重的一擊,打在他的心尖上。
他腳下一鬆,車速頓時放緩。就在這一瞬間,“砰”的一聲,車輪中彈,車子急速調轉了方向。
嚴涼猛地踩下剎車,險要地停下了車。
後座底下,顧一兮的頭撞在椅子上,疼痛讓她驟然清醒了些,擡起頭,正對上嚴涼往後看她的眼睛。
嚴涼聽到剛纔她撞到頭的那一聲響,看她捂着腦袋滿臉淚痕的樣子,心上鈍痛,他用極快的語速說道:“一兮你乖,不要怕,就這樣蹲着別動,我下車應付他們。他們不知道車上有人,你是安全的,聽話啊,一定不要動,等到嚴離來找你。”
他很想低頭在她額頭上親一下,但是他不能,萬一被後面的人發現,顧一兮就會有危險。一想到這也許是最後一次和她在一起,一想到從來都沒有親吻過她,嚴涼心中冒出的最後一個念想是:太遺憾了。
他最後看了顧一兮一眼,將她的眼耳口鼻深深印入心底,不等顧一兮有什麼反應,他已經迅速推開了車門。
顧一兮的心一沉,想要阻攔,已經來不及。
嚴涼下了車,看着十幾米遠的地方,停着五輛車型低調的寶馬。
爲首那輛車上下來一箇中年男人,低低說道:“嚴涼,好久不見。”
嚴涼十分鎮定地看着他,甚至露出一絲笑意,“李松鶴,我等了六年,你終於又出現了。”
那名叫李松鶴的中年男人哈哈大笑起來,道:“六年前你命大沒死成,害我每天日思夜想的,這不,還是得把心願了了。”
嚴涼淡淡道:“命在這兒,你要就拿去。但好歹讓我做個明白鬼,當年指使你殺我的,是劉梓心?”
李松鶴擡起槍,道:“你沒必要知道。”
嚴涼看着他的表情,心中已然明白,“謝謝。”
李松鶴冷哼一聲:“知道了又怎麼樣,還真盼着她的兒子能過來救你,可惜,那傻小子來晚了!”
話音剛落,後方十幾輛車子包抄而來。
李松鶴眯起眼睛,對準嚴涼,扣動了扳機。
嚴涼知道自己凶多吉少,只想着躲過李松鶴這一槍,好歹可以拖延些時間。但就在這一刻,他忽然聽到了車門被打開的聲音,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不要!”
隨着嚴涼的這一句大喊,李松鶴的子彈打了出來,但是他並沒有感覺到絲毫疼痛,一個柔軟的身體猛地撞入了他懷裡。
嚴涼慌亂之中調轉了角度,抱着顧一兮朝後摔去,幾個猛烈的翻滾之後,帶着她躲到了車後,隨即將她緊緊抱住,“一兮!”
身後,是此起彼伏的槍聲。
嚴涼感到手上一陣溫熱,擡手一看,是鮮紅的血液,從顧一兮的背部流下,“一兮,一兮!”
她艱澀地開口,念他的名字:“嚴……涼。”
這是他第一次聽到她的聲音,或許是因爲疼痛,她的嗓音乾燥而低沉,帶着厚厚的沙啞。
嚴涼一時間手忙腳亂,“在,我在,沒事的,別怕!”
她抓着嚴涼的衣袖,努力咬着字,“六年前……就該……這麼做了,對……對不起。”
“一兮,醒醒!一兮!”
耳中的槍聲終於逐漸減弱,那種一直壓抑着自己的痛楚也不見了,顧一兮覺得無比輕鬆。
她只想睡覺,睡一個長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