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一兮給那麼陌生號碼回了電話,對方就一聲“喂”,顧一兮沒有聽出來是誰。
“請問,您是哪位?”
“顧一兮,你都沒有存我的號碼?”時亦歡的聲音有些驚訝又有些生氣。
顧一兮這回聽出來她的聲音了,道:“抱歉……之前忘記了。”
時亦歡道:“我剛和導演見了見,現在在樓下,你下來坐會兒吧,請你吃冰激凌。”
這麼冷的天,她倒是有心情!顧一兮道:“你稍等一下,我現在下來,不過冰激凌就算了,我怕冷。”
她掛了電話,穿了件大衣下樓。
剛出賓館大門,就接到顧媽媽打來的電話:“兮兮,我沒有收到什麼短信啊,是不是信號出問題了?”
顧一兮摸摸再度微微發燙的臉頰,道:“可能是信號不好吧,也不是什麼大事,我過兩天回來跟你說。”
顧媽媽便也沒有多問。
到了冰激凌店,店裡已經沒什麼人。
時亦歡穿得很低調,坐在不起眼的角落裡,看到顧一兮,招了招手。
顧一兮脫了大衣,在她對面坐下,只要了杯溫開水,問道:“你找我什麼事?”
時亦歡笑笑,顧左右而言他,道:“因爲嚴涼的關係,我以前是有點討厭你,但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顧一兮明白她的用意,道:“你放心,我不是多話的人。”
“我知道。”時亦歡道,“所以才找你聊聊天。”
顧一兮喝了口水,道:“我也有話想跟你說。”
時亦歡有些驚訝,道:“你說。”
“你和李松鶴,很熟嗎?”
“你認爲呢?”時亦歡的面色冷了下來,擡眸看着她。
顧一兮道:“我找你,是想確認一件事情,當初你和李松鶴認識,是因爲當年的那件事情,對嗎?”
時亦歡豁然變了臉色,眼神凌厲地看向顧一兮,道:“你什麼意思?”
“我原本只是猜的,但看你這神情,似乎*不離十。”顧一兮道,“六年前,其實你……也是受害者,對不對?”
時亦歡雙眼不經意間有些泛紅,直直地盯着顧一兮,道:“你究竟想怎麼樣?”
顧一兮沉默地看着她。
時亦歡道:“顧一兮,別拿這種眼神看我。你知道我爲什麼討厭你嗎?因爲你的這種眼神,就好像在表明,全世界都髒,就你最乾淨。”
顧一兮緩緩道:“你總是想得太多,我從來沒有這層意思。”
“我想讓李松鶴放手的,我知道他對我有點興趣,最不堪的事情也做了。”時亦歡的眼淚忍不住往下掉,“我甚至,暗中設計了一場車禍,想着和他同歸於盡算了,可人算不如天算,最後受到懲罰的只有我一個人。顧一兮,你不會知道,我得知語冰死訊後,那種連自己的臉都不敢面對的感覺……你們都覺得是我害了她,的確,是我害了她……”
顧一兮站起身,背轉過去,對着窗外,許久,感覺到身後時亦歡的情緒逐漸穩定下來,才轉過身道:“時隔六年,劉梓心得知了嚴涼的秘密,聯手李松鶴,打算再一次捲土重來。”
她不去管時亦歡震驚的表情,繼續道:“李松鶴怕嚴涼日後會挾怨報復,對他是欲除之而後快。”
時亦歡端坐在椅子上,神態恢復如常,冷冷道:“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你之前和紀唯,拿走了嚴家以前的賬本。”顧一兮道,“能不能和我聯手,演一齣戲,再把那個賬本拿回來?”
時亦歡聽着,覺得這提議簡直匪夷所思,反而笑了,道:“你都知道我跟他是一夥的了,還指望我幫你?”
“因爲我相信,你是真心喜歡唐一雋的。如果你想和他在一起,就必然要和以前的那些事情,徹底了斷。”顧一兮擡頭看着她,道,“何況,你之前只是受脅迫的。”
時亦歡道:“你怎麼就肯定我是受了脅迫?”
“不管以前如何,”顧一兮定定道,“從這一刻開始,就是這樣的。”
時亦歡眯起了眼睛,嘴角扯起一抹淡淡的笑,道:“你還挺有意思的。”
“後面會更有意思。”
“好,那我拭目以待。”時亦歡徹底露出了笑容,“顧一兮,我很好奇,你對嚴涼,也是用了這樣扮豬吃老虎的策略?”
顧一兮回道:“不是。”
扮豬吃老虎?她從來沒有想這麼多,剛坐下的那一刻,也根本沒有把握會說動時亦歡。
這樣孤注一擲,只不過是想着,可以爲他做點事情,哪怕只是一點點。即便嚴家以前是有些見不得光的生意,但那都是以前,和嚴涼,又有什麼關係?她以前不相信,但認識至今,深以爲以他的個性,不會去做什麼授人以柄的事情。
嚴涼獨自開着車,幾乎跑遍了市區的每一家大型商場。
最後,他帶着那隻小小的黑絲絨盒子,往顧一兮的住地開去。
今夜很冷、風大,兩旁光禿禿的樹木在風中發顫,嚴涼微微開着窗子,還是抑制不住內心那股滾燙的熱度。
他愛的那個姑娘,心思敏捷,但很少言表。好不容易,今晚聽到了她簡短的告白,幾行字,看得他心跳不已。雖然是發錯了的短信,但……那應該算是告白吧?
嚴涼到酒店停了車子,直奔顧一兮住的房間。他從門縫裡看去,裡面還亮着燈,微微鬆了口氣。
他擡手敲門,卻許久沒有人應,也是給顧一兮發了短信,但還是沒有迴應。嚴涼有些着急了,正要打電話的時候,門卻忽然打開了。
顧一兮裹着件大大的浴袍,剛洗好澡的緣故,雙頰泛着紅暈,頭髮上還滴着水珠,她微微詫異地看着嚴涼,道:“你怎麼來了?”
“想你了。”嚴涼說着,拉起她的手往裡走去,門一關,便將她擁入懷中,“很想。”
真是……明明今天都見過面了。
顧一兮伸出手,輕輕在他頭上拍了拍,又拍了拍……
嚴涼悶悶地笑起來,眼角眉梢全是數不盡的溫柔,一邊笑一邊親她,“一兮,你怎麼這麼可愛呢?”
顧一兮知道他說的是短信的事情,又臉紅了,躲着不讓他親,道:“你先坐會兒,我換衣服。”
嚴涼看她穿着浴袍溼乎乎的,給她擦了擦額角的水跡,道:“趕緊去換,彆着涼了。”
顧一兮拿着睡衣去浴室換,換好了出來,就看見嚴涼坐在牀沿,微微擡着頭,盯着她的肚子看。
他拍拍身邊的位置,讓顧一兮坐下,聲音輕輕的:“怎麼一點都看不出來?”
顧一兮道:“還小啊。”
嚴涼伸了伸手,忽然又停在半空中,轉過頭問她:“可以碰嗎?”
顧一兮看他一臉認真的表情,有意逗他,道:“不可以。”
嚴涼顯得有些不解和失落,但下一刻,顧一兮就拿起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肚子上。
一時間整個心臟都軟了,連帶着胸腔,都被那種柔軟的情緒所填滿。隔着睡衣,也能感覺到那下面的溫熱。
他心中震顫,俯身將她擁住,道:“一兮,謝謝,真的謝謝。我保證,一定會好好愛你們的。”
“知道。”顧一兮輕輕回答,擡手摸摸他的頭髮,刺得手心發癢。
嚴涼忽然想起,他來這裡的目的。
但是要怎麼給?他看了看周遭的環境,怎麼都……不夠浪漫。一兮似乎不是一個刻意強調浪漫的人……不對,求婚的時候,每個女孩子都喜歡浪漫的吧?
真是頭疼……
顧一兮看他愁眉不展的樣子,問道:“在想什麼?”
嚴涼擡眼看她,不施脂粉的眉眼,溫和如水。他站起身,在顧一兮略顯疑惑的目光中,輕輕跪了下去,單膝。
“哎……”顧一兮一驚,想要站起來,被他按住了膝蓋。
她隱約知曉了他的用意,一時間有些慌亂,怔怔然低頭看着他,聲音有些發顫:“嚴涼……”
“嗯,”他低低迴應,“對不起,早就應該做這件事的。”
他從褲子口袋裡拿出那個小盒子,輕輕打開,小小的圓環上,託着一顆大鑽石。
顧一兮驀地溼了眼眶。
明明是這麼儀式化的一件事情、明明是遲早都要經歷的過程、明明以前看多了都覺得矯情、明明在劇本中都不屑於再寫的橋段……真真在自己身上發生的時候,還是會忍不住哭啊。
嚴涼伸出手,輕聲哄道:“乖,把手給我。”
顧一兮一手擦眼淚,一手顫巍巍伸了出去。
嚴涼道:“不對,是左手。”
“哦。”
他低頭,吻去她手指上的眼淚。
被他握得發燙的戒指,正正好好扣上了她的手指。
“這樣就把你今後的每一天,都鎖在我身邊了。”嚴涼摟着她,“對不起,這樣的求婚,太倉促了……”
“沒關係。”顧一兮回抱住他,“我很喜歡,真的很喜歡。”
嚴涼親親她的額頭,道:“很捨不得,但還是得先把你送走,李松鶴最近的行動有些反常。”
“嗯。”顧一兮輕輕應了一聲,沒有把自己打算做的事情告訴他。要是說出來了,他必然不答應。
她只是鄭重地說:“答應我一點:你是個良民,在他們沒有動手之前,你不準先動手。”
“我一直是個良民啊。”嚴涼輕笑着,道,“我爸以前是涉黑,但那都是以前,嚴家現在真的是乾乾淨淨的。嚴離身後,全是海外勢力,何薇薇那邊,不過是爲了以防萬一,我要對付李松鶴他們,不會來硬的。這些年他們一直在蒐集對嚴家不利的信息,難道我會坐以待斃?與他們相比,我手上掌握的東西,只多不少。”
顧一兮鬆了口氣,道:“那就好。”
“今天怎麼說也是求婚的日子,不說這些討人厭的事情。”嚴涼道,“你的劇本快寫好了吧?”
顧一兮點點頭,道:“開機在即,這幾天都比較忙。”
“那也要注意身體。”嚴涼把她的頭靠在自己肩膀上,道,“以後還是接些輕鬆點的,不要把時間安排地這麼緊。我已經想好了,把家裡的書房給你,我白天去上班的時候,你就可以在家裡曬着太陽,寫寫劇本看看書。我們再養一隻小狗好不好?我從小就想養一隻,又怕沒有時間照顧……”
顧一兮沉默着,耳朵突然豎了起來,道:“你娶我的最大動機,是幫你養狗?”
“當然不是啊,主要還是做飯、洗衣服、拖地、洗碗……哎,疼……”
顧一兮道:“我困了。”
“嗯,晚安。”
“你還不走?”
“我打算在這兒……洗洗睡了。”
顧一兮往後一躺,蓋上被子,道:“你自便哦。”
嚴涼淡笑,就仗着他不能對她做什麼……
顧一兮到了這個點容易犯困,聽到嚴涼走動的聲音,又聽到浴室嘩啦啦的水聲,她迷迷糊糊要睡過去了,又感覺自己被一個溫暖的懷抱抱住了,聽到那個聲音低低說:“晚安。”
嗯,晚安,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