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一兮走了快一個月的時候,趙七七終於忍不住,進入了電話和短信的狂催模式。
“一兮,回來寫本子了。”
“一兮,策劃會你一定要來啊。”
“一兮,導演等不及了呀!”
“一兮,老闆說要給你加錢!”
此時的顧一兮,正悠閒地坐在老宅子裡泡茶喝。
今年是個暖冬,s城連着好幾天都是陽光晴朗的好天氣。顧一兮搬去流觴園住了幾天,一住就住上了癮,這裡空氣好、又清靜,她每天都像只懶洋洋的貓咪一樣,在陽光下打着瞌睡。
就像之前和樑景衍說的一樣,她在後面的花園裡放了只躺椅,這幾天每天就泡一壺茶,靜靜地在躺椅上曬太陽。
她還算敬業,每天都會挪出一兩個小時的時間寫劇本,雖說速度慢,但質量很好。
趙七七不知道她懷孕,還以爲她回家度假度過頭了,導演催着要劇本,她就只好來催顧一兮。
顧一兮終於把事情告訴了趙七七:“親愛的,我懷孕了,不方便經常接觸電子產品,以後手機也不常帶在身邊,你們如果實在着急,再加一個編劇進來吧。此事知道的人少,萬請保密。”
本以爲趙七七會讓她好好養胎,不料對方直接在微信裡轟炸她:“顧一兮!我見過很多拖稿的理由,有說大姨媽痛得死去活來的、有說硬盤掛掉的、有說貓爪把稿子刪除掉的,但是從來沒有人跟我說懷孕!你怎麼可以這麼聰明!聰明到令人髮指!”
顧一兮無奈之下,只好給她回電話過去,好不容易纔讓她相信,自己是真的懷孕了,而且已經和嚴涼分手。
趙七七老半天時間才消化了這個事實,琢磨許久,終究沒想出來什麼安慰的話,只是站在朋友的立場上,讓顧一兮堅定一個理念:“君若負我,斷子絕孫。我若負君,人之常情。你們之間具體什麼問題我不知道,但千萬別讓自己不好過。”
趙七七一直是樂天派的,顧一兮聽聞,當初是她倒追現在的丈夫,最低落的時候,也是一個人挺過去,過後又是柳暗花明。
打完電話,差不多是吃飯時間了,她今天早上和顧媽媽說了不回家吃飯,準備自己炒兩個小菜。但是剛往回走,就看到前面的小路上走來個人。
有這裡鑰匙的人屈指可數,顧一兮一看身形,就猜到是樑景衍。
樑景衍手裡還提着個大盒子,見着顧一兮站在那裡,道:“收拾一下桌子,給你帶了好吃的。”
顧一兮笑笑,道:“好。”
樑景衍不忘提醒:“小心臺階。”
打開食盒一看,全是精緻的小點心,各種各樣,分成小碟一裝,擺滿了一整桌。
樑景衍道:“你昨天說想吃這一家的糕點,我也不知道你具體喜歡那一樣,就都裝了些。”
顧一兮自從懷孕後就嘴饞,看到這些小點心,食指大動,道:“每一樣我都喜歡。”
樑景衍道:“以後要吃什麼隨時跟我說,我就住在旁邊那條街。”
顧一兮一怔,道:“之前不是住得挺遠嗎?”
“住得太遠,不方便照顧。”樑景衍說得十分自然。
顧一兮剛伸出去的筷子,不由得在空中停了停。
樑景衍沒有告訴顧一兮,那房東原本已經把房子租出去了,他只好半哄半騙地跟房東說,旁邊住着的,是他喜歡的女孩子,所以多貴他都買。後來,可想而知,被房東坑了好大一筆錢。
對於樑景衍的心意,顧一兮再傻,都看得出一二,但她實在不敢把這個話點破,生怕不可收拾。她只好不着痕跡地再而三強調,自己正懷着別人的孩子。
顧一兮時常想起嚴涼,在每一個感知到腹中孩子存在的瞬間,就不由得要想起那個人。生命中就是會存在這樣的人,停留的時間並不長久,但時常在回憶中出現。前有夏語冰,後有嚴涼。
顧一兮這麼想着的時候,以爲自己真的已經和嚴涼分道揚鑣。她不是那種可以轉過身來低聲下氣曲意逢迎的人,嚴涼就更加不是了。
她最放不下的還是顧嬰,隔幾天就會打紀唯的電話,但從來沒有打通過。試着發了幾條短信,表明自己只是想見見顧嬰,紀唯也沒有迴應。
她只好這樣勸說自己:顧嬰畢竟是紀唯的親生兒子,他會對他很好、很好的。
直到一日傍晚,顧一兮看到一個陌生來電,顯示是a城的座機。
顧一兮一接起,就聽到那頭顧嬰的哭聲:“媽媽,我好想你。”
顧一兮手下一緊,聽他沙啞着嗓音,心疼道:“嬰兒乖,別哭,你在哪裡?媽媽去找你好不好?”
“我不知道這是哪裡。”顧嬰哽咽道,“紀叔叔說你不是我媽媽,還不准我給你打電話,我放學後偷偷跑出來的。”
顧一兮聽他這麼說,心中又驚又怕,忙問道:“你用的是公共電話嗎?”
“是的。”
“你看看周圍的路名,認不認識?”
顧嬰隔了一會兒,道:“靈什麼路……那個字上面一個就是的就,下面一個小鳥的鳥。”
“靈鷲路。”顧一兮道:“媽媽現在過去有點遠,你乖乖在那附近別動,我讓七七阿姨馬上去接你。”
顧嬰重重“嗯”了一聲,道:“我就在這裡等她。”
顧一兮還是不放心,問道:“你看看附近有沒有警察叔叔。”
顧嬰道:“沒有。”
“那媽媽先找警察叔叔過去,陪你一起等七七阿姨,別的任何人和你說話,都不要搭理,知道了嗎?”
“知道。”
“站在這兒別走,媽媽一會兒給你打回去,聽到電話聽聲就接起來。”
“好。”
“那媽媽先掛電話了?”
“嗯。”
顧一兮立馬給趙七七打了過去,說明情況後,讓趙七七立即趕過去,同時報了警。
她帶了些隨身物品,一邊打車去機場,一邊打剛纔的公共電話。
電話鈴聲剛響了一下,就被接了起來,顧嬰脆生生叫道:“媽媽!”
“哎,是我。”顧一兮稍稍放心,道,“媽媽現在在過去的路上,但是坐飛機會需要一些時間,所以你一會兒先跟七七阿姨回家。”
“嗯!媽媽,我今天不睡覺,一直等你過來,我想快點見到你。”
顧一兮答應着,眼淚如珠子般滾下來,“媽媽也想你。”
兩人打着電話,大約過了十分鐘,顧嬰道:“警察叔叔來了。”
顧一兮和警方通了電話,確定他們一直會陪着顧嬰等趙七七過來,才放心地掛了電話。
到了機場,辦了乘機手續後,剛好接到趙七七的電話,說是已經接到人,讓顧一兮放心,她心中的大石頭纔算落了下來。
顧一兮一路都沒有停歇,下了飛機就趕緊打車,到趙七七家的時候,已經將近晚上十點。
一開門,顧嬰就撲進了顧一兮懷裡,鼻涕眼淚都往她身上蹭,啞着嗓子說:“媽媽我要跟你回家。”
顧一兮把他抱了起來,明明是在長身體的孩子,體重竟然輕了,不由得又是一陣心疼,問他:“是不是沒有好好吃飯?”
顧嬰鼻子眼睛通紅,道:“我要吃媽媽做的飯。”
顧嬰捧着他的臉親了又親,“那我們回家,媽媽給你做好吃的。”
“好!”
不明就裡的趙七七,看着都唏噓不已,大罵紀唯沒有人性。
顧一兮向趙七七告別,回到了之前租的房子裡,但是前腳剛進門,換了鞋子,門鈴就響了。
顧嬰嚇得一把抓住了顧一兮的手,泛着淚花的眼睛,可憐巴巴看着她。
顧一兮安慰似的捏了捏他的小手,彎下腰,透過貓眼,看到紀唯站在外面。
她嚇得都沒敢發出聲音,這個人,竟然這麼快就知道了他們的去向。
正猶豫着要不要裝作不在家,外面紀唯的聲音已經響起來:“一兮,我今天不會把他帶走,你先開門。”
顧嬰聽到紀唯的聲音,忍不住哇哇大哭:“我不要他進來!”
顧一兮對着門口,高聲道:“紀唯,你都聽見了!”
外面,紀唯沉着臉,說道:“如果你不希望我以拐賣兒童爲由報警的話,趕緊開門。我也知道嬰兒現在的情況,如果你配合,我同意給你探視權。”
顧一兮低頭對顧嬰小聲道:“你先躲起來,我和紀叔叔說會兒話。”
顧嬰哭喪着臉道:“你不能讓他把我帶走。”
顧一兮保證:“一定不會。”
顧嬰跑去房間,咔擦一聲上了鎖,把自己關在裡面。
紀唯還算客氣,開門後,也只是站在門口,臉上帶着些疲態,道:“他整日吵着要見你,我確實挺沒辦法的。”
顧一兮道:“嬰兒從小跟我相依爲命,你如果要以這樣的方式讓我們分開,我們都會難以承受。紀唯,我不知道你和嚴涼之間有些什麼問題,我和他已經分手,不想過問你們之間的任何事情。我只是希望,你偶爾能讓我見一下嬰兒。”
“好。”紀唯答應得十分乾脆,這倒讓顧一兮有些驚訝。
他緊接着說道:“我早就跟你說過,嚴家的賬有問題,讓你離他遠點的。”
顧一兮有些明瞭了,道:“他之前說丟了的賬本,是你拿走的?”
紀唯也不隱瞞,道:“是。我一直堅信,嚴家有黑底。”
顧一兮想起上次嚴涼說的話,問道:“那賬本……是真的?”
紀唯反問:“他跟你說是假的?”
顧一兮心中一驚,但面上絲毫沒有表現出來,只淡淡道:“那麼重要的東西,怎麼會隨便放呢?”
紀唯道:“反正目前看下來,夠送他進去好幾回了。”
顧一兮聽他說完這一句,手心裡已經冒出汗來,面上卻忽然微微一笑,道:“是真的就好,我很樂於見到結果。”
紀唯笑道:“看來他傷你不淺。”
“他說他心中只有夏語冰,從來沒有愛過我。”顧一兮眼神空洞,分明不善於撒謊,這一刻,卻本能似的信手拈來,道:“那種被欺騙、背叛的感覺,你也曾感同身受過。”
紀唯的臉色變了一下,忽然大笑起來,道:“一兮,你比我想象中的,有意思多了。”
顧一兮進一步問答:“你打算什麼時候處理他?”
“等李松鶴玩夠了。”他深深地看着顧一兮,道:“如果你能配合,事半功倍。”
顧一兮問道:“這算是,讓我同嬰兒見面的交易?”
紀唯道:“你怎麼想都行。”
“我們都很清楚彼此的訴求了,這樣很好。”顧一兮甚至向紀唯伸出手去,道,“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紀唯這麼說着,卻沒有去碰她的手。
他沒有多做停留,很快便離開了。顧一兮看着他上了電梯,關門、上鎖,雖有整個人都癱瘓在沙發裡,腦子裡一片混亂。
反反覆覆的,心中有一個聲音在說:一定要把那個賬本拿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