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段時間過去,氣溫已經到零下。顧一兮的劇本終於全部交稿,她告別了導演和趙七七,開始收拾東西。
刷新了幾次訂票信息,顧一兮還是沒有買,她還有事情沒有做,那本賬本,就像顆定時炸彈一樣,一日不拿回來,她就一日不能安心。
這段時間以來時亦歡從未跟她聯繫,顧一兮以爲她已經放棄了,決定自己想辦法。而就在這個時候,時亦歡突然給她傳來了確切的消息:賬本在李松鶴手裡,他打算以此爲要挾,讓嚴涼單獨到當年的舊廠房相見。
顧一兮看着時亦歡拿來的廠房結構圖,道:“單獨?嚴涼不會去的,他知道這樣等於是送死。”
“可李松鶴很篤定的樣子……”時亦歡表情凝重,道,“他不會把所有計劃都告訴我,不知道是不是還留有後手。”
顧一兮聽時亦歡的聲音,透着難掩的疲憊,有些擔憂:“這陣子……委屈你了。”
時亦歡張了張嘴,腦中閃過那些可怕的畫面,突然想要傾訴,但想了想,還是放棄了。
“就當是爲當年的事情贖罪好了,不能跟你說太久,靜觀其變吧。你回家過年,我繼續觀察。”時亦歡說完就要掛電話。
“不行,”顧一兮道,“我暫時先不回去了,留在這裡,有什麼事情也好商量。”
時亦歡很不客氣,道:“你留下來又有什麼用?大着肚子,只會給人添麻煩。”說完就掛了電話。
顧一兮收了手機,低頭看看自己的腹部,哪有大着肚子?分明還看不出來……
很快,顧一兮就知道了,自己留下確實還是有用處的。不過這用處,是對於李松鶴和紀唯而言的。
那天她照例送顧嬰回紀唯那裡,結果人送到後,自己卻走不了了。紀唯把她帶上車子,一路往西南方向行駛過去。
顧一兮這才明白過來:嚴涼一定會來,因爲李松鶴他們的真實意圖是,以她和孩子爲人質。
西南海域,真是記憶中最可怕的地方。
夏語冰在這裡死亡,嚴涼曾經在這裡落海,顧一兮自己,也在這附近中過兩槍子彈。
車子漸漸開近那個廢棄的廠房,顧一兮始終保持着沉默,眼神定定地看着前方。
這一路也沒有說話的紀唯終於開口,道:“你不用緊張,我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只是想確保,嚴涼一定會到。”
顧一兮依舊看着前方,淡淡說道:“紀唯,如果我回不去,你帶嬰兒去我家,我的牀頭櫃裡有兩本冊子,一本記錄了嬰兒的成長,一本是我小姑姑以前的日記本。”
紀唯微微踩下剎車,正要說話,手機提示,郵箱中收到一封匿名的郵件。
他看了看顧一兮,道:“別想太多,你回得去,這兩樣東西,我也都要。”
沒過多久,到達了目的地。
顧一兮下車,看到前面停着好幾輛車子,李松鶴的人都不在外面,可想而知,裡面必有埋伏。
海風很大,吹得臉頰生疼,顧一兮雙手放在口袋裡,不停地出着冷汗。
紀唯沒有讓人看着她,她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憎惡或者不配合,跟在紀唯身後慢慢走着,只低頭看着腳下的地面。
紀唯在前面道:“你似乎很從容。”
顧一兮道:“我現在做任何事情都沒有用,而且我相信,嚴涼會有辦法的。”
“你倒是信得過他。”紀唯冷笑。他的指尖劃開剛纔收到的那封郵件,往下翻去,微微變色。
前方傳來腳步聲,顧一兮擡頭,看到李松鶴和時亦歡走在前面,身後跟着十多個人。
之間在飯店裡匆匆而過,顧一兮一直都沒有見過李松鶴的正面,本以爲,這會是個外表粗狂的人,但乍一看,西裝筆挺,五官端正,面色竟是溫潤的。他看上去年紀也不大,四十出頭的樣子,保養得很好。
李松鶴看了看顧一兮,轉過頭對時亦歡笑道:“嚴涼真是不會挑,怎麼看都和你差遠了。”
時亦歡冷哼一聲,道:“他眼瞎,也不是第一次了!”
雖然明知道她是裝的,但顧一兮聽她這樣說,臉色還是微微一僵。
李松鶴道:“你們似乎有些淵源,那這個人,先交給你了。”他說罷,帶着紀唯和其他人往窗口的方向走去。
顧一兮看他們走遠,悄聲問時亦歡:“他把賬本帶來了?”
時亦歡瞪了她一眼,道:“嘀嘀咕咕什麼?別以爲我會對你手下留情,嚴涼一會兒就是看見你掛了彩,也不能拿我怎麼樣!”
顧一兮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寒意:時亦歡……之前一直在騙我?
她難以置信地看着時亦歡,但對方只是回以嫌惡的眼神,一步步走向她。
顧一兮往後退,一直退到牆邊上,後背貼着牆面,緊張地看着時亦歡,道:“你……想怎樣?”
時亦歡忽然擡起手,一巴掌甩在顧一兮的臉上,冷聲道:“我說過,最討厭你的這種眼神!”
她這一巴掌打得重,顧一兮又沒有準備,臉上先是一陣火熱,隨後就開始疼。她沿着牆壁,止不住還是往下滑去,下意識地想去捂肚子,但伸了伸手,還是制止住了動作——她不能提醒他們這一點。
時亦歡道:“又是這種楚楚可憐的樣子,越看越討厭!想等嚴涼過來救你?真是做夢!我今天來就是想看看,你們生不如死的樣子。”
顧一兮別過頭去,縮在牆角,一手扶着牆壁,一手撐着地面,不說一句話,模樣幾乎可以說是順從。
時亦歡正欲把她拖起來,紀唯和李松鶴過來了。
李松鶴出言制止道:“夠了夠了,打壞了,怎麼給嚴涼看?”他的聲音中,透着幾分喜悅,“亦歡,你待在樓上,看好這個女人和盒子裡的東西,我和紀唯下去。”
時亦歡道:“我們不一起下去?我可等着看戲呢!”
李松鶴笑笑:“心急什麼?慢慢來,你想看的,一樣不少。”
他們帶着人往下走去,紀唯還是忍不住回過頭來提醒,道:“時亦歡,這個人對我們還有用,你別再碰她了!”
時亦歡目光瞟向別處,沒有理會他。
眼看着他們走下樓去,時亦歡在顧一兮面前蹲下,輕輕喊道:“喂!”
顧一兮擡起頭來看她,時亦歡沒有看錯,她竟然在對她笑!
時亦歡道:“你笑什麼?被我打傻了?”
“我沒有看錯人。”顧一兮緩緩吐出了口氣,髮絲散亂着,但眸光清澈,看向眼前的時亦歡,“謝謝。”
時亦歡站起身,走至窗邊,拿起窗邊桌子上的那個紙盒。她打開一看,裡面端端正正擺放着一本黑皮封面的本子。
時亦歡看了看樓下,依舊將盒子放回原處,將本子拿在手裡,走向顧一兮。
“能站起來嗎?”
顧一兮撐着地,有些艱難,但還是自己站了起來。
時亦歡將本子給她,指了指後面,道:“那裡有扇小門,門後有個小樓梯可以下去,但肯定也有人守着。”
顧一兮道:“我去把他們引開。”
時亦歡嘲笑道:“你能安安穩穩走出去就不錯了!”她把自己的車鑰匙一起給了顧一兮,道,“一會兒我們換一身衣服,你帶上我的墨鏡,趁着嚴涼到了、下面大亂的時候,大模大樣地走出去。我的車離後門不遠,紅色那輛,你上去之後,什麼也不要管,往城裡開。”
顧一兮道:“那你呢?李松鶴發現你和我換了衣服,很快就明白過來了。”
“你不用管我。”時亦歡道,“我今天來,就沒想着完完整整地回去。”
顧一兮聽得心驚,道:“不行,我做不到。”
“做不到就一起死在這裡,還是你真的相信,嚴涼能避開樓下的槍林彈雨,衝上來把我們一起帶走?”時亦歡的語氣有些急,“別磨磨唧唧的,看見你這樣子就討厭!”
她總說討厭她,但顧一兮聽慣了,竟然也不覺得刺耳。
“時亦歡,你聽着,我不可能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裡。”顧一兮開始說自己的計劃,“一會兒我下去,上了車後往回開,故意讓那兩個人知道我是誰。前面一片混亂,沒有人會注意到這邊,而那兩個人一定會追過來,等他們追到半路,我再開回來,你上車。”
時亦歡想了想,道:“似乎也是一個辦法。”
“那就這麼辦。”
“好。”
顧一兮對她笑了笑。這一回,時亦歡沒有繼續擺出一副拒人千里的態度,她愣了幾秒後,也對顧一兮回了個笑容,問道:“你剛纔怎麼知道,我是在騙他們?”
顧一兮道:“一開始,我還真有點猶豫了……”
“疑人不用,你最初怎麼敢相信我?”
顧一兮十分篤定地說:“我賭你愛他。”這個他,指的自然是唐一雋。
時亦歡怔怔然看着她,繼而露出了一個非常甜的笑容。這樣的笑,顧一兮只在她演電視劇的時候見過,一瞬間就傾倒大片觀衆的那種美。
她低低道:“是啊,我愛他。”
二人靜靜地等待着,不多久,樓下傳來汽車的聲音。
時亦歡道:“嚴涼來了。”
顧一兮透過窗子往下一看,不由得心中一緊:只來了一輛車。他真的……沒有帶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