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心動魄的兩日過去後,樑景衍和嚴涼先後離開,顧一兮很快也帶着顧嬰和唐一雋告辭。但是他們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在瑞麗鎮住了半個月。
半個月後,顧一兮又帶着顧嬰玩了很多地方,從雲南一路北上,走了小半個中國。
回到家中,顧嬰的暑假已經過去一半,進入了補作業的模式,而顧一兮也接了個新的劇本項目。這次是一個古裝劇,資方直接找了顧一兮,中間沒有編審,對接人是一個年紀輕輕的策劃,女孩子,名叫趙七七。
接下來的一個多月時間,顧一兮和顧嬰各自忙碌,過得十分充實。
帶了顧一兮四年的徐正之十分感慨,一兮終於可以獨當一面了,但他也少了個得力的幫手。
而這段時間以來最讓她頭痛的,是和樑家的關係。樑邵一改以前的態度,轉而隔三差五給她送花,樑景衍忙於幫她拿回流觴園,在多次接觸下,她感覺到了些許微妙的變化。
這一天紀唯帶着顧嬰出去玩了,樑景衍來的時候,家中只有顧一兮。
顧一兮給樑景衍泡茶,洗茶、倒茶,背對着樑景衍,所以看不到對方注意着她的眼神。
“一兮,有沒有爲自己的將來考慮過?”
顧一兮將茶杯遞給樑景衍,微微錯愕地做了個手勢,意思是,現在這樣,就很好了。
樑景衍看着她,淡淡一笑,這就是他喜歡顧一兮的地方,心平氣和、安於一隅。
“除了工作、賺錢、顧嬰,就沒有別的了?”
顧一兮喝一口茶,在另一邊的沙發上坐下,搖了搖頭。
樑景衍輕輕嘆了口氣,“一兮,可以不這麼辛苦的。”
顧一兮愣在那裡,許久都沒反應過來。
很快,樑景衍又有些後悔了,他覺得自己的行爲太過沖動,不是一個理性的成年人該做的。
一個啞巴媽媽,未婚,帶着六歲稚子,常年深居簡出,這很容易引起同情。樑景衍本以爲,這是最好的、唯一的解釋。
但是現在,他忽然覺得自己對顧一兮不是同情那麼簡單。
“一兮,我們是不是可以嘗試一下……”
顧一兮筆下寫過很多男女情感之事,但迴歸到自己,卻是從無經驗的。可即便無經驗,她也很清楚地意識到樑景衍接下去會說的話。這突如其來的告白,簡約而倉促,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樑景衍看着顧一兮,見她正手足無措地低着頭,右手微微拂過額前碎髮,擦去些微細密的小汗珠。
顧一兮很快搖搖頭,指指廚房。
樑景衍立刻明白過來,她想躲去廚房裡。
顧一兮喜歡做菜,還做得一手好菜,這點樑景衍知道,眼下她要下廚,明知是爲了逃避自己的問題,還是心動不已。
樑景衍想幫顧一兮幫忙打下手,但她轉眼就關上了廚房的門,把他隔絕在外。很快,幾個家常小菜就端上了桌子。
樑景衍看着顧一兮在一旁脫下圍裙,將隨意紮起來的長髮放下來,一時間有些呆愣,覺得今天的陽光怎麼就這麼恰到好處地照在她臉上。
顧一兮察覺到樑景衍看着她的眼神,想到他之前說的那番話,內心稍有些尷尬。她知道樑景衍是一個很好的人,更明確說,是一個靠譜的、可以終身依靠的好人。但是,他們並不合適,拋開顧家和樑家的關係不說,樑景衍他,適合更好的。顧一兮總覺得自己不夠好。
下午顧一兮一個人在房裡,考慮再三,還是給樑景衍發了條短信過去:“景衍,很抱歉有些尷尬,但還是要告訴你,其實你並不瞭解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我有些難以言說的過去,也有在心裡放了很久的人,如果不小心給了你錯誤的認知,我很抱歉。”
許久,樑景衍回過來短信:“是我太唐突了,希望沒有給你帶來困擾。我只是覺得和你們相處的時光非常愉快,不管怎麼樣,成爲朋友應該沒問題吧?”
顧一兮看完短信,舒了口氣。
緊接着手機又響,是唐一雋發來的邀請,《故老時光裡》經過近四個月的拍攝,殺青了。
殺青宴定在瑞麗鎮的劇組,但因爲主創人員都回了a城,劇組解散後,衆人決定在a城再辦一個小型的殺青宴,地點就在龍庭山莊。
顧一兮本不想去,剛要回絕,唐一雋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緊接着又是一條短信發來:“一兮,都是自己人,不要拒絕。”
她只好答應。
龍庭山莊是a城數一數二的高端酒店,地處市中心,佔地面積極大的一個花園中,開闢了一片淨土。
顧一兮那天正好在和趙七七討論劇情,兩人對對方的想法和創意都十分認同,聊到關鍵處,顧一兮乾脆拉上她一起去龍庭山莊吃晚飯。
趙七七已經結婚,丈夫莊希和嚴涼在生意上有往來,但這麼貿貿然去蹭飯還是有些尷尬。她決定儘量往人少的地方躲,這和顧一兮的想法又是一樣。
兩人到達龍庭山莊的時間正好,而讓趙七七沒想到的是,竟然會遇到熟人。
那人一身休閒裝,彎腰拉開車門,笑看着她:“阿七,好久不見。”
趙七七頓時瞪大了眼睛,下車看着眼前的人,“嚴離,你回國了啊!”
他姓嚴?顧一兮隨後下車,朝嚴離看一眼後,幾乎都不用問就確認了,他應該是嚴涼的弟弟。他們的五官有些相似,只是嚴涼的輪廓更冷峻些。
正想着,嚴離已經朝她伸出手,道:“你好,我是嚴離,算是趙七七的……青梅竹馬。”
“是啊是啊青梅竹馬,我警告你這話千萬被讓莊希聽到,不然刮你一層皮!”趙七七衝他擠了擠眼睛,拉過顧一兮就往裡走。
嚴離沒有跟上來,趙七七回頭一看,見他正和幾個年紀差不多大的人在門口說話,她邊走邊低聲道:“我們小時候是好朋友,後來很多年不見。他一直在國外,自身人品很好,但那幾個他的狐朋狗友,嗯……要遠離。”
顧一兮沒有多想,前面唐一雋正朝他們走來,笑道:“給你們留了位置,過去坐吧。”
顧一兮一看,見那一桌都是組裡的人,主演只來了時亦歡和沈臨西,一左一右坐在樑景衍邊上。
見她們走進,時亦歡站起身,笑道:“顧編劇坐這兒吧,一說你要來,樑總望眼欲穿的。”
她是玩笑的口氣,但在座的或多或少都聽出了不一樣的味道。顧一兮只是淡淡一笑,拉着趙七七的手,坐在外面的兩個空位上。
樑景衍在的緣故,時亦歡再怎麼討厭,也不敢給顧一兮難堪,所以這頓飯她吃得很平靜。偶爾擡起頭,看到坐在對面的時亦歡,甚至感覺她今天心情不錯,頻頻低頭看錶、眼神中又含着期待,像是約了什麼人。
吃過飯,樑景衍應邀先去了樓上的休息廳,他一走,大廳裡的氣氛更爲活躍了些。顧一兮想着要走,但趙七七突然提議:“我們去樓上看看吧,聽說有個大賭場。”
顧一兮用眼神詢問:你喜歡賭博?
趙七七忙道:“纔不是呢!只是看看嘛!”
她說完,已經拉着顧一兮往樓上走去,而就在上樓轉彎的那一剎那,她看到時亦歡挽着個人從門口走進來。是許久不見的嚴涼。
他有意無意地朝這邊一瞥,兩人的眼神在一瞬間交錯而過,顧一兮一步步往走上走去,再也沒有回頭。
樓下,嚴涼收回目光,微微皺着眉,道:“我找你,是爲了夏語冰的事情。”
他的目光落在時亦歡抓着自己胳膊的手上,時亦歡微微怔了怔,收回了手,道:“我不想和你聊別的女人。”她很想擠出一個笑容,但是在嚴涼麪前,再怎麼好的演技,似乎都是徒勞。
嚴涼的聲音沉下來,提醒她:“你們,曾經是朋友。”
時亦歡臉上的平靜被徹底打破,她灰敗着臉,道:“那又怎樣?”
嚴涼道:“夏語冰爲人孤僻、很少與人來往,這麼多年,我連一張她的照片都找不到。直到上個月,我在一兮的錢包裡看到了一張和你長相極爲相似的照片。”
“什麼叫和我極像?”時亦歡強笑道:“她幫顧嬰收藏張照片,不也很正常?”
嚴涼盯着時亦歡的臉,道:“如果不是我去做了手術,或許到現在還沒有想到,你的臉,是照着夏語冰的樣子做的。”
時亦歡震驚地看着嚴涼,她一手摸上自己的臉頰,頭一次,在他面前想把這張臉藏起來。她看着嚴涼,顫着聲問道:“你,想起來了?”
嚴涼沒有回答她,沉默幾秒鐘後,轉過身,往二樓走去。
顧一兮看着眼前的紙牌,心中直顫。
剛纔她和趙七七上來,就看見嚴離和他的朋友們在這兒玩□□。她們看了看賭場的佈置就打算要走,卻被兩個染着白色頭髮的男生攔住了,其中一個問道:“一起玩?”
她們剛要拒絕,嚴離已經先一步發話:“阿七,帶着你朋友走。”
顧一兮頓時明白,情況不太對勁。
白髮男生回頭看了嚴離一眼,故作誇張地笑起來:“你們都輸得負債累累了,還管我找誰玩?”
顧一兮看了看雙方桌上的籌碼,微微皺眉,嚴離她們確實輸慘了。對方那幾個人一看就是紈絝子弟,分明年紀都不到二十,卻一個個囂張跋扈,明顯就是叛逆期的少年。顧一兮心想,這個地方,不該由她們來出頭。
對方看出她們的猶豫,譏諷道:“我就說嚴離這種私生子,能有什麼上得了檯面的朋友!”和他一起來的人紛紛譏笑。
顧一兮感覺到趙七七情緒不對,正要拉她走,趙七七卻已經發話了:“跟你們玩!就一局,要是你們輸了,剛纔贏的所有錢都還給他們,還要認錯!”她怒視着那個看上去比自己小很多、卻趾高氣揚的男生,咬着字道:“跪下認錯!”
嚴離一敲桌子,怒道:“趙七七,你回去!不然我給莊希打電話!”
趙七七已經往賭桌走過去,把手機往嚴離那邊一扔,道:“打吧,萬一輸了他還能給我買單。”
白髮的男生大笑起來,“你是莊希媳婦兒?哈哈哈,有意思!我是鍾青,跟莊希打過球。”
趙七七沒理會他套近乎,在顧一兮面前伸出手,“一兮,我這根手指被人切斷過。”
周圍一片吸氣聲、隨後是靜默。顧一兮看着那根明顯是後來接上的小指,覺得全身的血液都竄了上來。
趙七七道:“當時救我的,一個是我現在的丈夫,還有一個是嚴離。”
所以,她不能任由別人欺負他。
顧一兮頓時沒有了阻止她的勇氣。
鍾青一時間也明白了趙七七是個不好惹的,在旁說道:“我答應你的條件。接下來說我的條件,如果你們輸了,錢我不要,但是,”他一手指向顧一兮,道,“讓她給我吹AA簫。”
周遭一片起鬨聲。
顧一兮知道,a城只有一個鐘家,兩兄弟從小在國外長大的,思想非常開放。但是這種程度的侮辱,還是讓顧一兮……氣憤極了。她看着滿桌的籌碼,氣得眼睛都紅了。
趙七七一手緊緊捏起了拳頭,而嚴離和他的朋友們也已經準備好了動手,但在所有人都還沒有真正爆發的這一刻,賭場門口,傳來一個幽幽的聲音:
“我看你們是活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