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一兮幾乎忘記了,初見嚴涼的那一刻,她其實很怕他,覺得這個人周遭散發着一種生人勿近的戾氣。但是在之後的相處中,嚴涼收起了身上那種令她望而生畏的氣焰,她有時候甚至覺得,他是溫和的。
此刻,顧一兮看着站在賭場門口的嚴涼,覺得那瘮人的戾氣又回來了,他穿着件黑色襯衫,幾乎遮起了後方耀眼的燈光。
但是這一次顧一兮竟不覺得害怕了,他向她一步步走來,面目輪廓一點點清晰,雖然沒有表情的臉昭示着盛怒,但顧一兮一點都不怕。因爲,他是要保護她。
嚴涼走至顧一兮身邊,略停了停,卻沒有跟她說話,而是將目光轉至鍾青,冷聲道:“我跟你賭。”
鍾青聽說過嚴涼這個人,曾幾何時,嚴家在a城是一個讓人聞風喪膽的存在,雖說這些年轉而從商,但聽長輩說,他們隱藏在暗中的勢力並未減弱。他知道今天主要是他和粱景衍的場子,敢在這裡耍威風,也不過是料定,嚴涼一定很討厭嚴離這個私生子。有傳言說,嚴涼的生母,是被嚴離的母親害死的。
當鍾青聽到嚴離低低喊出一聲“大哥”的時候,幾乎嚇傻了,他討好地笑笑,道:“嚴大哥,我不知道你在這兒……”
嚴涼沒有理他,看了旁邊的荷官一眼,道:“所有籌碼,擺上。”
鍾青看着嚴涼的表情,緊張道:“嚴大哥您別跟我開玩笑了,我們父親都是朋友,今天是我不對,我給嚴離道歉,道……”
顯然,他還是沒有看出來嚴涼這麼生氣的根本原因。
荷官已經照做,賭桌上,一時間擺滿了五顏六色的籌碼。這些平日裡讓鍾青喜歡的小玩意兒,此刻卻成了擺在他面前的利刃。
嚴涼的目光溫柔地落在顧一兮身上,“你說,怎麼賭。”
顧一兮知道他想給她出氣,但眼下這樣的情況讓她手足無措,她不喜歡,很不喜歡。
見顧一兮只是皺着眉搖了搖頭,嚴涼淡淡道:“那就最簡單的,比大小好了。零到九,數字大的贏。”
荷官將牌整理出來,全部背面朝上,放在桌上。
嚴涼走上前,一手按在桌上,“你先來。”
鍾青愣了幾秒,頓時腳都軟了,這一局如果輸了,鍾家就是傾家蕩產也不夠賠的。他看嚴涼一臉不容置疑的樣子,心都涼了,顫着聲道:“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嚴大哥您大人有大量,我要是輸了,回去非得被我爸打死!”
嚴涼露出一絲不解,“你也可能會贏。”
鍾青忽然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哭道:“我不敢贏,我認輸!”
嚴涼正要說什麼,忽然感覺手臂一熱,他轉過頭,見顧一兮不知何時走了過來,雙手抓着他的手臂。她抿着嘴,堅定地搖了搖頭。
嚴涼明白,顧一兮是要讓他放過他們。
他一手覆蓋上她的手背,道:“嚴離,你帶她們先走。”
顧一兮微微不悅,事情與她有關,她卻讓她先走。鍾青雖然出言不遜,但畢竟沒有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她不希望嚴涼做出什麼過激的舉動。
嚴離已經走上來,對趙七七道:“先走吧。”
顧一兮還不放手,這舉動引得旁人暗暗吸氣,一時不明所以。但嚴涼明白顧一兮的意思,輕聲道:“小懲大誡。你去外面等我。”
“嫂子,走吧。”嚴離說着,對趙七七使了個眼色。
顧一兮正想解釋,趙七七已經拉着她往外走,“有什麼事晚點再說啦!”
嚴涼看着顧一兮他們走出大門,阿杰已經快速將門關上,偌大的賭場裡,頓時靜得可怕。
鍾青不敢直視嚴涼,只低頭看着地面,剛纔嚴離那一聲“嫂子”,嚇得他渾身一顫,“我……我不該對嫂子說那樣的話,我……真該死。”
“不需要你死。”嚴涼的腳步聲想起,鍾青看到他的鞋子出現在自己面前,那聲音淡漠而清冷,“你剛纔的提議很不錯,你們幾個,現在就開始吧。”
鍾青驚駭中擡頭,“什……什麼?”
嚴涼已經背過身去,若有所思地看着緊閉的大門。
阿杰走上前,對鍾青等人道:“脫吧。”
顧一兮不想等嚴涼了,一出門,她便避過了趙七七和嚴離,匆匆往大門口走去。
一到門口,就撞上了個人,對方見着顧一兮,眼神一亮,道:“顧老師,能麻煩您一件事嗎?”
顧一兮盯着他的臉想了一會兒,纔想起這個人是劇組的道具師。
道具師將一個戒盒遞給顧一兮,道:“有個演員演完戲忘記把這個還給我們了,殺青的時候財務老師爲這個生了好大的氣,我專門讓人去拿回來了。財務老師應該在裡頭,我不方便進去,您幫我送進去好嗎?”
顧一兮正想着如何帶他進去,那道具師已經將戒盒塞入她手中,笑道:“謝謝顧老師!”
顧一兮看了看戒盒,只好又往回走去,沒走兩步,手機就響了。
平日極少有人給她打電話,她拿起手機一看,是嚴涼。
顧一兮過了很久才接電話,嚴涼原本有些生氣,但是他拿着手機,聽着她淺淺的呼吸聲,頓時又覺得心頭一暖,說話的聲音都溫柔了下來,“一兮,你在哪兒?”
他繼而想起,給她打電話問行蹤真是一件傻事情,不由得輕笑道:“在原地等我。”
顧一兮收起手機,猶豫了一下,將戒盒一起放進包裡,隨後快步離開。
到了龍庭山莊的大門口,侍者給她叫了一輛出租車。顧一兮坐上車,舒了口氣,不料一隻手拉住了即將要關上的車門。
顧一兮擡起頭,就看到了微帶着怒意的嚴涼。
“下車。”
顧一兮無視他的話,在紙條上寫了地址,正欲遞給司機,卻被嚴涼一手奪走。
顧一兮氣得去推他的手,反被嚴涼抓住,他俯下身,一把抱起她,將她從出租車上抱了下來。
司機和一旁的侍者都傻了眼,但眼看着嚴涼抱着又踢又打的顧一兮往停車場走去,沒有人敢上前阻攔。
嚴涼將顧一兮扛在身上,顧一兮反抗無效,狠狠地在他肩膀上咬了下去。嚴涼腳下一頓,但並未說什麼,只是停了這麼一下,就繼續往前走去。
顧一兮知道自己再怎麼反抗也沒有用,頹然安靜了下來。她趴在嚴涼肩頭,鼻尖很快縈繞上了他的氣味,這味道讓她覺得心慌,難受極了。
到了停車場,嚴涼將顧一兮放進後座,自己跟着坐了進去。顧一兮看着他沉默的臉,嚇得兩腳一縮,雙手抱着蜷曲的腿,縮在一旁。
她這舉動倒是把嚴涼逗笑了,道:“你怕我在這兒把你辦了?”
顧一兮又往後躲了躲,只可惜車後座一共就這麼大,她躲無可躲。
她倒不是怕嚴涼會對她做什麼,這個人一直還算客氣,只是今日喜怒不定的,她不想離他太近。
嚴涼規規矩矩地在位置上坐着,二人中間隔了一小塊空地,他指一指,道:“坐過來。”
顧一兮搖了搖頭,十分固執地縮在後面。
“別讓我說第二遍。”嚴涼說着往那邊靠。
顧一兮忙做了個停止的動作,見嚴涼當真不動了,她想了想,慢慢放下手腳,往中間挪了些。
嚴涼看着身旁坐着的顧一兮,她微微縮起肩膀,像個做錯事的小孩一樣。他的臉色頓時好看了許多,剛纔的怒氣一下子全沒了,柔着聲問道:“爲什麼躲我?”說着,一手握住了顧一兮捏起的小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