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景衍的突然到來讓顧媽媽十分驚訝,但看着他略顯緊張地進了顧一兮的房間,還是忍不住在外面偷笑起來。她原本很爲顧一兮的將來擔憂,但眼下她回來了,身邊又有了一個樑景衍,怎麼看,都覺得歡喜。
顧一兮關上門,十分侷促地低着頭,道:“謝謝。”
“從認識到現在,你就一直在跟我說謝謝。”樑景衍將手中一個袋子給她,道:“我問了學醫的朋友,他說兒童的藥可以吃。”
顧一兮接過他手中的藥,臉色通紅。
樑景衍道:“嚴涼知道嗎?”
顧一兮搖頭,道:“他不用知道。”
樑景衍誤會了顧一兮的意思,道:“我找朋友,給你安排手術……”
“不是。”顧一兮急道:“我沒有想過……不要它。”
樑景衍深吸了口氣,道:“你準備一個人養活這個孩子?”
“反正已經不是第一次,我當初沒什麼能力,一樣把嬰兒帶大了。”顧一兮說到這裡,有了些底氣,道:“這是我的孩子,我不會不要它,但它不應該成爲我和嚴涼之間解決問題的工具。”
“你打算永遠瞞着他?”
“也不是。”顧一兮遵照說明書,拿了幾顆藥放在手心,“我不知道他會對這個孩子報以什麼樣的想法,所以現階段,不打算讓他知道。但以後……我現在沒有想好,他畢竟,是孩子的父親。”
樑景衍深深嘆息,道:“那你有沒有考慮過,你媽媽會怎麼想?”
這也正是顧一兮最頭疼的問題,好像眼前的情境一下子又回到了六年前,而不一樣的是,這一回,是她自己的孩子。
顧一兮覺得十分荒誕,她竟然第二次踏進了同一條河流,還都是因爲一個人。嚴涼,嚴涼,早知如此,她應該在剛剛認識這個人的時候,就選擇退避三舍。
但是再一想,又真的後悔嗎?如果不是嚴涼,她到現在都不曾體會過愛情的滋味,如果沒有嚴涼,在紀唯奪走顧嬰之後,她就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個人。可現在,她摸摸平坦的、看不出絲毫痕跡的肚子,指尖還是有暖流滑過的。
她篤定地下了個結論:“我愛這個孩子,欣喜於它的到來。至於它所帶來的麻煩,現在想想很慌亂,但以後,一定都會解決的。我媽媽雖然脾氣硬,但卻是一個心軟的人,我跟她好好說,她會接受的。”
樑景衍看她就着溫開水服下藥,整個人都沐浴在陽光中,充滿了暖意。
他心上一處地方像是被一隻軟軟的手抓住了,眼前這個女人,穿着普通的居家服、素着張略帶病態的臉、甚至懷有其他男人的孩子,但是他對她的喜歡,卻絲毫沒有減淡。
他真想對顧一兮說,要不,讓我來做孩子的父親吧?但是話在嘴邊繞了幾圈,看着顧一兮臉上幾乎寫着“莫要相擾”的狀態,終究還是嚥了回去,換成了一句簡簡單單的話:“一兮,有任何問題,隨時找我。”
顧一兮笑道:“你也打算在s城常住?”
樑景衍一愣,他之前竟然都忘了這個事情,自己終究是a城的人。
但經她這麼一問,幾乎是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道:“在這邊有個大項目,一時半會兒完不成,所以會兩頭跑。”
顧一兮道:“那我可以經常請你吃飯,你總是幫我這麼多忙。”
他對於她,總繞不過這樣見外的話語。
樑景衍溫和地笑笑,沒有再說什麼。
a城,嚴氏幾乎鬧翻了天。
劉梓心公開嚴涼的身份事實之後,公司上下就很不安穩,內有員工竊竊私語,外有記者想方設法地採訪。高層們每天都如履薄冰,連呼吸都是放輕了的,生怕哪一口氣吹得重了,公司下一秒鐘就要變天。
嚴涼在家閉門好幾天,不見外客,但手頭該處理的事情,沒有一樣落下。
阿杰來敲門的時候,他正趴在書房裡小睡,聽到聲音,低沉着嗓子道:“進來。”
“老闆,那邊的消息查到了,前董事長病危,在這之前,還沒來得及寫遺囑。”阿杰將一份資料放在桌上,偷偷看了眼嚴涼的神色,才道,“s城那邊,派去的人打聽過了,顧小姐已經回家,家中只有她母親一人。”
嚴涼問道:“沒和什麼人聯繫?”
阿杰道:“樑景衍先生……似乎是在幫顧小姐修那園子,二人偶有交集。”他緩了緩,“樑先生……去過顧小姐家。”
嚴涼的神色暗了暗,道:“那園子的價格估出來沒有?”
“出來了,”阿杰比劃了一下,道,“這個數。”
嚴涼道:“一分不差,給樑景衍打過去。讓那邊的人保護好她,一旦發現李松鶴的人,不必請示,你知道怎麼做。”
阿杰點頭道:“明白了。”
隔了兩天,原本每月一次的股東大會提前召開。
會議室裡,氣氛十分緊張,每個人都肅穆着臉。嚴涼坐在皮椅中,雙手放在扶手上,正視着前方。
劉梓心早就暗中授意幾個大股東,逼着嚴涼將手中的股份全部轉讓。
有人道:“前董事長去國外定居之後,公司就一直是你在管理,但你向來都是固執己見、從來不跟我聽我們的意見,長此以往,對公司有害無益。”
又有人道:“畢竟是嚴家的產業,你既然不是嚴家的子孫,白白拿着那麼多股份也說不過去,名不正言不順的。”
嚴涼一派淡定自如,道:“即便和前董事長沒有血緣關係,但這些年來爲嚴氏的付出,各位難道不是看在眼裡的?嚴氏如何發家,各位想必也是清楚的,當初如果不是在我手中,公司能不能走上正軌,尚未可知。再者,在座各位誰又和嚴家有血緣關係了?”
有人馬上反駁:“前董事長的親生兒子,現在已經回國了,而且帶回了前董事長的遺囑……”
“你說嚴離?”嚴涼冷着臉拿出手機,道:“給你們聽聽他昨天跟我說了什麼。”
嚴涼按下播放,是一段微信語音,嚴離的聲音清晰地傳出來:“哥,我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對嚴氏真的一點興趣都沒有,你做得好好的事業,就繼續做下去好了。我勸不動我媽,但既然我都不願意幫她了,也請你對她手下留情吧。那封所謂爸的遺囑,其實沒有任何法律效力的。他上個星期開始,就已經神志不清了,說了什麼,不作數的。”
語音放完,整個會議室陷入死寂。
有腦子轉得快的立馬跳出來,道:“這本來就是嚴家的家事,其實根本沒必要拿到股東大會上來講,現在又不是封建王朝,講究什麼血緣關係。我只認股權和能力,董事長在這位子上不是一天兩天,所作所爲,大家有目共睹的。”
有人附和:“是啊,而且當初嚴家的第一桶金離不開許夫人,他們夫妻到現在也沒有辦離婚手續……至於劉梓心,說白了也就是個小三嘛。”
這話說得粗俗,但好在夠直白,在座的人原本心中都懂,這會兒是明着都懂了。
嚴涼沒有給衆人喘氣的機會,眼看年末將至,緊接着開始搭下一年的盤子。嚴氏今年的勢頭很好,照此發展,下一年會更好,嚴涼的承諾很大方,該給到股東的利益,一分不少。
從有些人的眼神裡就能看出,他們妥協了。
劉梓心原本勝券在握,但最終,嚴涼完勝。
會議結束後,嚴涼又閉門了兩天,這一回卻不是爲了工作。
他病了。
上次的手術其實並不如想象中的好,有些後遺症,比如時常會偏頭痛、比如個別人的臉還是會突然想不起來。
他習慣性地會想顧一兮,生怕太久不見,突然就把她的樣子給忘記了。好在,每一回,那張臉都是生動的。
但自從去了一趟海邊,回來之後,頭痛就沒有停止過。
那一片位於a城西南方向的海,六年前,嚴涼在那裡和顧一兮擦肩而過。他現在回憶起來,隱約記得那一剎那間的眼神交匯,幾秒鐘的時間裡,隔着生離死別。
他當時的心思盡數放在別處,全然沒有料到,那個躲在油桶後面驚慌失措的小女孩,在多年以後,會成爲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現在想想,那一瞬間,真是愛恨交織。
嚴涼就是這樣想得多了,想她在s城生病了有沒有人照顧、想她日後會不會真的怨恨自己、想她到底什麼時候會回到自己身邊來……滿腦子都是那張安靜的臉,頭疼得像是要漲開一樣。
之前給嚴涼做手術的默裡教授給他發來最後通牒:“嚴先生,你如果再不會來解決一下後遺症,我不敢保證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
嚴涼覺得很煩,自己的這個身體真是煩透了。眼下劉梓心的問題暫時解決了,但她買兇殺人的伎倆他是熟知的,他更最擔心的,還是李松鶴和紀唯。萬一他不在的時候,他們對顧一兮做了什麼事情,怎麼辦?
阿杰看出嚴涼的遲疑,主動提出,自己帶幾個信得過的人親自去保護顧一兮,確保萬無一失。
見嚴涼皺着眉不肯點頭,阿杰勸道:“老闆,要是你的後遺症突然惡化,那顧小姐纔是真的沒了保障。”
嚴涼聽了這樣的話,才決定立即去找默裡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