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此輕敵,伯顏不禁皺眉。這股南軍的主帥,顯然不同常人。之前的戰績倒也罷了,此時被大軍合圍,卻是不慌不亂,城中如同死水一般,波瀾不驚。伯顏並沒有立刻攻城,一則是諸事未諧,二來,隱隱然竟有一種說不出的惶恐。
這種微妙的感覺,也只有他這樣自幼打仗,在行伍中成長的人方能擁有。
“若是脫歡出了什麼意外……”
這樣的念頭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使得他悚然而驚。
這一場戰事的勝負其實無關大局。就算讓對方在這中原立足,對蒙兀人來說,不過是將來再費一下手腳罷了。
若是忽必烈大汗喜歡的愛子出了意外,那可是得不償失的大罪。
伯顏心中惶怕,幾乎要叫脫歡返回。只是想到這個少年王子的脾氣,再有大汗對他的囑咐,他右手微擡,卻又頹然收回。
“阿里海牙!”
“我在!”
“你帶着我的親兵,還有你們所有將軍的親兵,一起跟隨大殿下,前去剿賊!”
“是!”
對他的這個安排,阿里海牙顯然極是意外。他身爲伯顏的副手,統着這支由兩個萬人隊組成的大軍,一向負責參贊軍機,攻城掠地。現下主帥居然派他跟隨一個王子,前去攻打山匪。這樣的差使,可並不能助長他的武鄖。
不過身爲軍人,自然是以服從命令爲首要之事,他微微一徵,便立刻答允。
伯顏見他並不領會,只得在身耳前輕聲道:“大汗派殿下來,不過是讓他歷練。敵人主力在此,山中想必空虛,殿下當無危險。只是事怕萬一,你還是要小心謹慎纔是。我把我們最精銳的親兵都調撥給你,若有意外,當無辦法向大汗交待。”
阿里海牙心中一凜,立刻答道:“是,王子有甚意外,我一定不會活着回來。”
伯顏咬牙道:“你死了,脫歡也得安然回來。”
“是,我知道了。”
他們在此商議護衛脫歡的安全,當事人卻是心無旁騖,一心只想着痛剿山匪,建立殊鄖。只是在打仗之前,烈酒和美女,自然也是蒙兀人的最愛。
脫歡打馬揚鞭,並非前往軍營選撿人馬,而是直趨百姓的營地,尋找美人。
這方圓十數裡內,盡是衣衫破爛的百姓。他們滿面菜色,神情惶恐,擔心並害怕着眼前的戰禍,那些當家做主的女人們,還在想着家中的田地,雞鴨牛羊。唯恐沒有人管顧,牲畜們餓着了,傷着了。
對蒙兀人脾氣秉性很是瞭解的她們,故意衣不解帶,不加梳洗,任憑頭髮枯黃,容顏憔悴。先天條件太好,長相過於出衆的,還會故意將自己搞的骯髒無比,臉上塗滿了黑灰。
饒是如此,飢渴的蒙兀人,每天還是必定三五成羣,到百姓的營地,尋找女人發泄**。上至老婦,下到幼稚少女,經常被他們拖拽出去,**之後方纔放回。
象脫歡這樣的高層貴族,原本用不着自己前來尋找女人。自然會有下級將校爲他辦理這樣的小事,自己只要回到居處,就會有洗白白的美女光着身子,在牀上等他。
只是他今天心情甚好,閒來無事,便自己前來巡看一番。
他雖然是粗陋的草原蠻族出身,其實自其曾祖父發跡後,整個黃金家族早就是全世界最豪富的家族,全天下的精緻物什,他也不知道見了多少。在開平時,身邊的侍女就有好幾百人,此時在戰陣之中,也有過百的親兵侍衛,服侍他的起居。是以享受慣了的他,一進入滿地泥濘,蒼蠅亂飛,茅坑的臭氣和着擁擠的人羣散發出來的體臭,差點兒將他薰暈過去。
強忍着心中的不快,他帶着從人,繞過營地,得到木柵欄後的小小土坡上,藉着夕陽的背光處,打量着光線下來往的人羣。
正因如此,這一小隊蒙兀騎士沒有被營地的漢人們發現,得以讓他從容觀察。
看了半響之後,他一個滿意的對象也是沒有。心中怒氣勃發,向衆人道:“算了,回去!”
雙腿略夾馬腹,那得自西域的白馬精壯無比,不過一個小跳,就輕鬆越過柵欄,跳到營地之內。
眼見有蒙兀人衝到營內,適才還有一絲和祥之氣的營地,立刻大亂。無數的男人女人四散奔逃,嘈雜之聲大起,無數灰青色的人影在脫歡眼前亂繞奔逃,令他眼花。
“真是和咱們打圍時差不多,一聲哨響,那些野豬、鹿、野雞、兔子,就從樹從草從裡跳出來,四散奔逃。”
脫歡以極其輕蔑的語調總結一句,也不管旁人的應承,懶洋洋的往馬屁股上打上一鞭,便欲離去。
那馬正在調頭,卻不知道怎地,突然揚起前蹄,半隻身子向後倒仰,脫歡猝不及防,整個身子向後一倒,堪堪就要摔倒在地。
他自幼長於馬上,此時雖然危急,卻也不慌,只是雙腿緊夾,身止前衝,雙手抱住馬頭,隨着那股勁道之後,又往前衝。
這一仰一衝,終於將那股馬力卸掉,安然無事。
脫歡甚是疼愛這馬兒,雖然差點兒被它摔落,卻也並不惱怒,只是笑罵它一句。便移目前看,卻要看看,是誰擋了他的愛馬,害的他差點兒摔落馬下。
只見兩個穿着青色布袍,頭髮散亂的漢人少年,正自發呆,面前有一個水桶,正在地上翻滾。適才這兩人顯然是挑着水桶路過,不提防衝撞了脫歡的坐騎。
脫歡正在皺眉,卻聽那其中一個少年惶聲道:“大爺恕罪,小的們擔桶太過吃力,低頭行走,不防卻……”
他正在求饒,旁邊脫歡的親兵卻早就跳下馬來,幾個人將他們圍住,也不等脫歡吩咐,便待拉下他們的上衣,將他們斬首。
衝撞蒙兀大將,還是一個死罪,更何況衝撞的是蒙兀人的王子。這些親兵想起適才的險情,心中憤怒,忍不住推推搡搡,讓這兩個漢人少年快些跪下,準備受死。
“慢着!”
脫歡將手一伸,馬鞭斜指,向適才開口求饒的少年笑道:“你說話很好聽麼,哪裡人?”
那少年正在惶急,聽他用半生不熟的漢話向自己問話,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忙答道:“回稟軍爺,小人們是山東人氏,前往揚州探親時,不合被大軍捲來。小人們家中有些家財,願意報效大軍以爲軍資,只盼軍爺能饒了小人們的性命,小人家中必有厚謝。”
他惶急之間,並不刻意掩飾嗓音,此時不但脫歡聽了出來,就是尋常的蒙兀親兵,亦是聽出他聲音清脆悅耳,好聽之極,哪裡象是個男人的聲音了。各人放眼打量,只覺得他身形瘦弱,臉上亦是烏黑一片,體態身形,卻其實與少年男子隱約間略有不同。
各人擠眉弄眼,一起笑道:“你看,這小娘皮穿了男人的衣服,捆住了胸部,其實仍然看的出來。嘖嘖,有前有後,王子殿下真是好眼神。”
他們用蒙兀話說,那少女顯然是聽不明白。她此時心中着急,也並未發覺各人神色有異,只是又急語道:“這位軍爺,小人衝撞軍爺,原是該死,只是舍弟年幼,不曾勞苦,是以脫力失足,並非有意。請軍爺饒了他的性命,只斬我一個便是了。”
她的聲音,越來越是動聽,因爲說快又急又快,直如珠玉落盤一般,清脆爽利。
脫歡閱女無數,早就看出她五容秀麗,身形修長纖細,只是不知道這黑灰掩蓋下的膚色,卻又如何。
他卻懶得與這女子多說,只吩咐親兵們道:“用這桶底的水,給她洗洗。”
那女孩還欲幫自己弟弟求得性命,卻不防幾個蒙兀大漢衝將過來,將自己架起,那強烈的羊臊氣,差點兒將她薰暈過去。正在羞怒間,卻有一隻的毛巾抹在自己臉上,用力的擦了幾下之後,便即離去。
“好,好好好!”
脫歡眼前一亮,右手用力一拍大腿,大讚道:“果真漂亮。這皮膚顏色,水嫩白皙,嘿嘿,晚上讓我來好好掐上一掐。”
那姑娘的五官原本就精緻小巧,配上白嫩紅潤的皮膚,果真是美豔之極。古人卻沒有後人的那些化妝和護膚品,尋常人家的女子,用些胭脂水粉便是不易,哪裡能將膚色整治的漂亮。只有水土特別好的地方,方會出些膚色好的美人。若是不然,五官生的再漂亮,也是盡掩秀色,還不如現代一尋常的女子。
這女子膚色神情,絕不是尋常人家的女子可以擁有,脫歡心喜之餘,雖然略略想起,卻也並不以爲意。漢人中,就是世家豪族的女兒,又如何能在身份上與他相比。
當下得意洋洋,向衆人笑道:“好了,放了這姑娘的兄弟,把她放在馬上,帶到我房裡去。”
幾個親兵得他吩咐,立刻上前,將那少女往馬上一抱,幾個將她牢牢扶住,不使她動彈分豪。
“姐!”
始終以倔強及仇視的眼神盯着脫歡等人,哪怕是面臨被斬頭的命運時,也不曾發聲求饒的少年,終於悽然大叫。
他淚流滿面,向那被衆人慢慢帶走的少女叫道:“姐,是我害了你。”
“小怒,不要叫,大丈夫流血不流淚,忘了麼?”
她宛然一笑,竟似全然不將自己的噩運放在心上,反而軟語安慰那哭泣的少年。身下的坐騎漸行漸遠,往着脫歡的營帳而去,而那少年,也被按在地上,不能動彈,眼看着自己的姐姐被一羣蒙兀人簇擁着帶走,那少年怒目而視,眼角竟似要流出血來。
“兀那小孩,起來,我賞你一錠金子,讓你回家去。過幾年大了,買個媳婦,給我們多生幾個小崽子。”
眼前的這種情形,脫歡可見的多了,他絲毫不放在心上。
見那少年起身後,惡狠狠的盯着自己,不禁笑道:“瞧你那模樣身板,還想尋我報仇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