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未昔默默低頭把身上的外套脫下來還給他。
“我先走了。”江牧離情不自禁攥緊帶有她體溫的外套,這一次很瀟灑,很快轉身,乾淨利落,沒有停留。
她低下頭嗯了一聲,再見的話說不出口,只喃喃着對遠去的背影說了一聲,“也祝你幸福!”
江牧離的身影隱匿在茫茫夜色中,隱隱約約聽到風中有苦澀的聲音飄來,“……沒有你,我怎麼幸福。”
周圍沉進死一樣的寂靜裡,一注燈光強烈地直直打過來,鍾未昔下意識用手擋住眼睛,睜不開,光強得教人心發慌。
鍾未昔深深吸了口氣,擡腳往那輛車走過去。
車燈的燈光把眼前的道路照得亮如白晝,她本能地去摸手機,上面顯示有好幾通未接電話。
怔怔地走到車前,車燈驟然全部暗下去,只有白色的車身在夜色下顯出突兀的強勢。
她低頭拉開車門坐進去,試圖解釋,“曜哥哥,我和……”
黑司曜根本沒有想聽,她幾乎一坐進來他就發動車子,下一刻威航以箭一樣的速度向前躥去。
白色跑車疾馳在夜色裡,撕開夜的黑幕,勢如破竹。
上次他因爲牧離而生氣的情景浮上眼前,鍾未昔坐如針氈,感覺到屁股下坐了什麼東西,拿出來一看是隻大的牛皮袋,裡面的紙有大半露出來,內容是關於江牧離的。
她氣息不穩起來,“曜哥哥,你查他幹什麼?今晚的事與他無關……”
“與他無關?”他冷冷的截斷她的話,譏諷出聲,“與誰有關?與你姐姐還是姐夫?”
“我姐夫生意上出現一點問題,是不得已。”她艱難地爲賀融說話。
越看下去越驚出一身涼汗,這資料裡不僅有江牧離的,還有姐夫的,從公司虧損數目到偷稅金額,無一不詳細在列。
“現在你還認爲他是你的好姐夫?”黑司曜冷冷地抿起脣。
鍾未昔大膽假設,小心求證,“曜哥哥,你生我姐夫的氣嗎?”
他森冷地盯住她幾秒,眼中突然升起一股怒氣,“明知道鍾未染和賀融不是什麼好貨色,爲什麼還要去見面,你就那麼心甘情願被利用?”
“我前天說過要去見姐姐的,你也同意的。再怎麼說她是我姐姐……”她委屈地辯解,看他半天不理人,小手指輕輕爬上他的衣角,揪了揪,“曜哥哥,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嗎?回家吧,我困了。”
對於她和江牧離剛纔在湖邊你儂我儂,她竟然一個字也不做解釋,黑司曜眼中的怒氣更盛,突然急剎車把車停下來。
“他給你的是什麼?”咬着牙問。
“我不知道,不過我猜可能是婚紗。”鍾未昔看他臉色越來越難看,人也越來越危險,連忙說,“他說是給我設計的,還祝我們幸福。”
黑司曜抿脣沒有說話,自顧自下車,甩上車門,繞過車身把人從裡面拉出來,也一併把放在她膝蓋上的幾隻華麗紙袋給扯了出來。
“曜哥哥——”她還沒來得及說話,他一路疾步拉她進了一家國際頂級連鎖婚紗店,指着一屋子奢華的婚紗說,“我今天有的是時間陪你挑!”
“歡迎光臨!”店長一看黑司曜的談吐馬上親自過來招呼,“請問您夫人喜歡什麼風格的?我們這裡應有盡有,如果您挑不到滿意的沒關係,可以由法國時尚界大師單獨爲您專門設計一款全世界獨一無二的高貴婚紗。”
黑司曜連一眼都沒看店長,弄得迎上來的店員及店長一陣尷尬。
鍾未昔悶悶地低頭什麼也不看,黑司曜眼神掃過去,指着幾件不同款的鑲鑽婚紗,“這些閤眼嗎?有沒有比得上你手裡的?”
往常進來的多是喜氣洋洋的新人,挑婚紗時總是高高興興的,從來沒像這兩位跟仇人一樣,店裡的人沒見過這種架式,嚇得大氣也不敢出。
“比不上是不是?”黑司曜盯着不吭聲的鐘未昔,掏出幾張金卡甩到櫃檯上,冷冷地命令,“把你們店裡所有的婚紗全包起來。”
店長聽了下巴都要掉到地上,店裡的婚紗沒個上萬件也有上千件,做了幾十年店長,他還從來沒有遇到這麼、這麼財大氣粗的顧客。
吃驚過後開始忙生意,收銀員忙不迭開始刷卡,各式各樣的婚紗被抱出來,忙碌的店員每個人都興奮不已,時不時偷偷打量如此豪爽的男顧客,也忍不住在猜買兩個人這麼多婚紗幹什麼,難不成現在的富人怪癖越來越嚴重,開始流行收集婚紗?
聽着那滴滴的聲音,一件件眼花繚亂的婚紗被包起來,店員忙碌得快打架,鍾未昔突然知道他買了想幹什麼。
店長先把快手包好的幾十件婚紗紙袋遞過來,擦着臉上的汗,滿臉堆笑着說,“實在抱歉,先生,由於婚紗實在太多,我們考慮到您車裡裝不下,這樣,您給我們提供一個地址,由我們送貨上門。”
黑司曜根本連眼皮都沒擡,“不用送貨。”
不用送貨?店長又一次驚呆了,難不成這個女孩穿回去?也不對呀,一件還好,幾千件怎麼穿?
儘管有心理準備,鍾未昔
仍震住了。
黑司曜面無表情地吐出:“全部扔到垃圾桶!”
店內氣氛靜到不像話,店長懷疑自己耳朵出毛病,“先生……您、您……”
“我說扔掉,沒聽到?”他的耐心有限,說這些話時眼睛眨都沒眨,藍眸里布滿森森寒霜,始終盯着鍾未昔的臉。
鍾未昔清楚自己再不說話,這不會是第一家,還會有第二家,第三家。
他在氣頭上,更瘋的事也做得出來,她現在只能想辦法把他的火氣降下來。
“曜哥哥。”小步移過去,再移過去,硬着頭皮小手攀上他的手腕,下移,握住他的手,他甩開,她握住,他再甩開,她再握住,如此反覆,最終他不再甩開。
“他今天和我在姐姐家見面的確是有意安排的,但是他是個正人君子,什麼也沒有做。我們聊了幾句,把話說得很清楚,臨走的時候他送了這套婚紗,說是他親手設計的,真的沒有別的意思。你不喜歡,我就不穿,只要你不生氣,好不好?”
“正人君子?”他嗤笑出聲,“那我是什麼?卑鄙小人?”
語音剛落他與她拉開距離,眼露輕蔑的神色,“如果這樣,你最好與我這種卑鄙小人離遠一點,省得玷污了你。與他比起來,我得到你的手段真是不光彩到了極點。”
鍾未昔看着他眸光中一閃而過的受傷,心裡涌起不捨及嘆息,很小心地再度開口,“曜哥哥,你不要這樣說,我說他是正人君子,沒有要和你比的意思。我出來後想想姐姐和姐夫在餐桌上對我和江牧離過於熱情,可能他們是想設計我和江牧離生火煮成熟飯,可是江牧離沒有那樣做,我是那個意思。你們一個是我最愛的人,一個是幫過我的朋友,我從來沒有拿你們比較過。”
“是沒有比較過,還是根本沒有可比性?”黑司曜咬牙切齒,聲聲譏笑,“我當時沒有衝下去狠揍一頓那小子,已經很給你面子了!要看你那自私自利的姐姐我不攔你,該死的是你從賀融家裡出來,單獨給了江牧離機會,你上次答應過我什麼?你說過要見他得在我在下場的情況下,你的眼中還有我嗎?你吃定了我是不是?你真以爲我不敢對江牧離動手,你真以爲我怕他叔叔?”
鍾未昔手心溼透了,全是冷汗,她一邊氣一邊怕,氣的是他無理取鬧,怕的是他真的對江牧離動手。
江牧離的叔叔同樣有黑道背景,不那麼好對付,她不想看到一場因自己而起的殺戮,腳步在他聲色凌厲中無意地後退,相處這些年的經驗告訴她,怒極反笑的他更可怕。
她看着他的眼神像看陌生人一般戒備,黑司曜的心上被捅了一刀,眼神冷下來,盯着她步步後退的身形,語調不冷,反而輕柔,“昔昔,過來!”
她搖頭,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店裡的氣溫降到零下,黑司曜身上的冰冽寒氣讓人不寒而慄。
店員們各忙各的,不敢多看。
鍾未昔招架不住了,低頭走到他面前,他伸手一把將她拉近,眯眸擡手扣住她的臉。
黑司曜的心裡不斷有個聲音在講,她是愛你的,你潛意識裡是相信她的,何必由着任子把兩個人的關係弄僵。
下午的談判比預期的進展要慢,談了將近四個小時,他在處理公事時手機一向給秘書保管,等他開完會出來纔看到她的短信。馬上查了賀融在青州的住址,開車趕了過來。
恰巧看到她和江牧離在湖邊,他承認當時看到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妒火中燒,恨不得上前狠揍江牧離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