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兒的騎術有長進了。”南苑中,又是康熙定期檢查皇子們騎射技藝的時候。只不過這一次,他身邊又多了個小人兒。
“皇阿瑪是要折煞兒臣了。”她勒馬,翻身而下,目光卻仍意猶未盡地看着遠方被馬蹄濺起的塵土,”哥哥們跑的好快,靜兒都追不上。”
“等你再大些,就能追上他們了。”玄燁笑笑,將她拉到自己身邊,轉而看向佟妃,道:”等過些時日,朕帶着她去塞外,讓她好好跑跑。”
“皇上不可過分寵溺她了,再這般下去,臣妾的承乾宮就要被她掀翻了。”佟妃張口淡淡的說着,眼中是抹不易察覺的擔憂。靜慈,歲月靜好。姐姐是想讓她一輩子平安無虞,哪怕是平庸也好,可這孩子,似乎天生就不是會平凡的人。她膝下無一子半女,靜慈是姐姐所生孤女,可她卻視若己出。這些年,也漸漸明白了姐姐當年的苦心的思慮,如今見着這孩子成才,她雖高興,卻也是有些憂慮的。
“若是屋頂被掀了,就命內務府派人再去修就是了。”輕捏靜慈那稚嫩的小臉,玄燁心情頗好。他自登基以來還未怎麼出京,這些年帝位穩妥江山太平,是時候帶着這孩子出去轉轉了。
“皇上把她帶出去,這丫頭的心,只怕是收不回來了呢。”佟妃擡頭看了眼天色,似乎不早了,等着幾個阿哥跑馬回來不知該是何時了,轉而淡淡提醒道:”皇上,回宮吧。”
“嗯,天色是有些晚了。老九方纔說要與老四比馬,這會子不知道跑到哪兒了。靜兒,你可要留下?”玄燁也看了眼日頭,低頭看着膝下的小人兒問道。
她剛咬了口宮人奉上的糕點,此刻一心逗弄着侍衛剛抓了來的小兔子,哪有心思回宮,只道:”皇阿瑪還有國事要忙,不如讓姨娘陪着阿瑪先回去吧……況且,靜兒也想知道,到底是誰贏了。”
“罷了,回頭讓老四送你回去。”她既不想走,玄燁便也就隨了她,環顧四周,從御前侍奉的侍衛中指了個眉清目秀的小侍衛,問道:”多大了?叫什麼名字?在宮裡當差幾年了?”
小侍衛沒想到會被當今聖上點出來,低着頭一一稟道:”回皇上,今年十五歲,是在這南苑當差的侍衛,不在宮裡。”
玄燁點了點頭,對眼前的少年甚是滿意,不覺誇道:”長得也算是乾淨。”又轉念指着靜慈道:”以後,你就跟着這丫頭,無論她到哪裡,你都要保證她無恙。”
少年恭順地應了聲,擡眼小心翼翼地去打量皇上親自給他安排的新主子。白皙俊俏的小臉兒,大大的眼睛正一眨一眨地同樣瞧着他。他心下清楚,皇上是要他給這位
小公主做個影子,或者說,是如影子般時刻跟着她的侍衛。他明白,這一次,或許,就是他這個包衣出身的奴才改變命運的機會。
“行了,別恭着身子了,起來吧。”眼見着自己的阿瑪帶着大隊人馬離開,靜慈也鬆口叫眼前這新得的侍從直起了身,自己百無聊賴地單手支着腮幫子,眼睛看着遠方。
洛谷不是多話的人,只靜靜地站在一邊,藉着太陽的餘光打量着坐在椅子上的七歲孩童。公主,是皇上最疼的女兒,甚至還專門給她找貼身侍衛,平日裡出行身後一羣人跟着,她還有什麼不滿意?爲什麼眼神裡,滿是寂寞和無奈?
遠處”噠噠”的馬蹄聲越來越近,發呆的人此時也回過神來,伸着脖子張望,直到看見了人影,才站起身來,臉上露出的,是屬於孩童的笑容。
“四哥。”見着走來的幾個人,她笑着衝了上去,抓住其中一人的衣袖不肯鬆手。洛谷只站在不遠的地方看着,那少年一臉的寵溺,是他從未在哪個皇子臉上見到的。一羣騎裝少年圍着這麼一個小丫頭,當真是個極受寵的公主。
“你身邊什麼時候多了個人?”被她拽的有些無奈,胤禛伸手拉她,眼尖地看見不遠處站着的少年,只淡淡問了句,便再無多話,只一心領着小丫頭走在幾位兄長之後。
被胤禛安排在休息所用的帳子中的椅子上,靜慈小嘴一抿,顯然對這樣的安排有些不滿,說道:”是皇阿瑪多事,給我安排了個侍衛。”
“看着是個穩妥的人。”落座,藉着低頭喝茶的功夫打量了一番,”皇阿瑪這樣,也省得我們誰也看不住你。你說說,整日不是御花園就是慈寧宮的,到處亂跑誰看得住你?這回好了,我們也都省心了。”
“方纔,誰贏了?”懶於理會他這樣的埋怨,靜慈轉而看向其他幾位兄長。
“是老四承讓了。兩個人是一起到的,你說巧不巧,我們在後面跟着可都看得清楚。”太子胤礽笑着答道,”皇阿瑪呢?”
“皇阿瑪先行回宮了,讓我在這裡等着幾位哥哥。”宮人奉上可口的糕點,她吃的不亦樂乎,也不覺得天色晚到了什麼地步。
“說來也是,皇阿瑪近來政事似是比平日裡多了許多,聽說,準噶爾汗那邊不太平,皇阿瑪打算去親征了。”胤祉嘆了口氣,接過靜慈的話說道。
“噶爾丹也是夠倔,前腳入侵了喀爾喀,後腳他的伊犁就被他侄子策妄阿拉布坦襲佔了。就算這樣兒,他還拒降,也難怪皇阿瑪會如此上火。”大阿哥胤褆瞥了眼新婚不就意氣風發的太子,悠悠說出了自己的見解。
“四哥,我餓
了。”眼睛轉了轉,靜慈嘴巴一歪,打斷了幾位阿哥的談話,”天色不早了,十三哥再不回去,只怕章娘娘該着急了吧?”
胤禛自是聽出了她話中地意思,低低說了句:”走吧我們回宮。”便起身,帶着靜慈和胤禛,身後跟着一干侍從離開了。
晃悠悠的馬車上,胤禛看了眼折騰了一天昏昏欲睡的胤祥,又掃了眼一直賴在自己懷中卻是精力充沛的靜慈,一時有些頭疼,她哪裡來的這麼好的精神頭兒?
“爲什麼提前離開?”他閉着眼睛,一隻手緊緊抓着她以防她一個不留神掉下去。
“沒意思。”算計着他閉着眼睛不會看到什麼,靜慈低聲說道。
“小慈,說實話。”胤禛皺眉,睜開眼睛來看着她的後腦勺。這丫頭,猴精……”這麼多年,你是皇阿瑪親自看管的,從來都清楚什麼時候該說什麼該做什麼。今兒太子還沒走,你卻要先走,只是因着沒意思?靜慈,你從不是這般無理取鬧的人。”
她轉過頭來,對上他深入大海的眸子。四皇子胤禛,喜怒無常心性不定,旁人都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有她敢,而且,到最後,先被看毛的,從來是他。
“噶爾丹三番五次,實在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我提前離開,是覺得幾位哥哥多說無益,說得再多也是紙上談兵。阿瑪第一次親征噶爾丹時我還小,無權說些什麼,可這一次,阿瑪親征是註定的,而且……註定是凱旋而歸。大哥所在意的不是阿瑪是否會去親征,而是……”她頓了頓,目光轉向一側睡得安然的胤祥,”皇帝離京,太子監國。”
“靜慈……”胤禛眼眸一深,一時愣住。難怪皇阿瑪喜歡她,凡事看透,卻不聲張、不張揚,只靜靜地看着那些人爭得你死我活,卻只隔岸觀火。這樣的丫頭,最能討皇阿瑪換心。
“四爺,到府上了。”正說着,馬車停了,趕車的太監隔着車簾說道。
“怎麼不先回宮?”隔着簾子,胤禛皺起了眉頭,言語中已是有些不滿。
外面的太監素來了解這位四爺的脾氣,說話的聲音弱了些:”回四爺,公主吩咐說,天色晚了,先回府上,莫讓四福晉着急。”
“你啊。”揉了揉她的腦袋,胤禛將她放好,下了車。
“四哥慢走。”她笑的頑皮,從車窗處探出腦袋,見着他進了府纔算放心。
“好生伺候你家主子,以後,自有你的好處。”仔細打量了番皇阿瑪給靜慈挑的侍衛,還算合適。隨手從衣袖中那了些碎銀賞了這少年,胤禛擺手示意趕車太監離開,這才放心進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