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圓明園中的夏意帶着幾分涼爽,她坐在湖畔翠柳下往湖裡丟魚糧。園子裡設的有八旗護軍營,用以護衛圓明園的安全。湖中是立了春後新放進去的錦鯉,一尾尾繽紛亮麗,顏色格外討喜。荷香終於在偌大的園子中找到了她,走到她近前喚她。這主子,把她一人丟在勤政親賢殿中偷聽消息,自己跑到這裡來躲清閒。
“四哥是貶了他還是貶了他?”她沒擡頭,低頭看着池中的游魚,“肯定是把他調離了青海吧?川陝地區是他的舊部所在,顯然也不會是往那裡貶。那麼……貶到哪裡去了?”江山這麼大,她一時間還真猜不到四哥到底能把年羹堯扔到哪裡去。
她的聰穎荷香早就知道,卻不想她如今竟然能把皇上心中所想拿捏的這麼準。是心意相通嗎?恐怕是因爲這兄妹二人本就相像的緣故吧。最難得的是,皇上忌憚年羹堯忌憚隆科多,卻唯對怡親王和公主從沒有過任何防範和猜疑。這麼多年來,她是個旁觀者,看得最清楚。”皇上已經下旨,調年羹堯爲杭州將軍。如今川陝總督之位,是嶽鍾琪。公主,這陣子京中倒是風平浪靜,原來風都在外面掛着呢。”一面將方纔聽到的消息傳到她耳中,荷香也一面感慨着:“這從上個月開始,皇上對年大人的斥責就沒斷過。光是爲着他把‘朝乾夕惕’寫作‘夕惕朝乾’,皇上明裡雖不過是一道奏章斥責了回去,卻是沒少讓公主陪着那些大臣們提心吊膽着,生怕哪天就直接把這人拉回來斬了……”
“你自己心裡知道就行了,又何必說出來。”靜慈站起身來,並沒有想去過多斥責
的意思。實話本就是用來讓人說的,但凡不是亂嚼舌根的話,她很少去管。話本就是用來留給人說的,她又不能去把這些人的嘴一一封上。
“貴妃身體一直不好,這些事情就不用告訴她了。這時下里,知道的太多於她而言反而不是什麼好事。”她輕聲說着,“年羹堯非粗心者,是直不以朝乾夕惕許朕耳。則年羹堯青海之功,亦在朕許與不許之間,未可知也。顯系不敬,其明白回奏。”一字不差地背出胤禛寫給年羹堯的那一紙詔書,她微微皺眉,語氣中也帶着幾分惆悵:“許與不許之間……你以爲那只是把幾個字寫反了順序嗎?在皇上心裡,他的罪早就不是一天兩天的了。終究是我對不住兄長,養了這麼一個讓他憂心的白眼兒狼。”
勤政親賢大殿漸近了,荷香道:“主子這話可不能讓皇上聽見了。平白的往自己身上攬這些莫須有的做什麼?皇上和公主都爲了照顧一個年貴妃的情緒而不敢對年羹堯再有什麼大動作,難道就這麼把他放在杭州不成?就算是瘦死的駱駝也比馬大啊。”
靜慈此時回過頭來瞥了她一眼,跟在自己身邊二十載有餘的侍女了,連她都清楚的道理四哥難道能不清楚?說白了,還真就是爲了顧及與年息梅這麼多年的感情。那如果年息梅死了……她搖了搖腦袋,自己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這才什麼光景,哪裡需要她用這種下作的手段去達到目的的時候。
“洛谷。”輕喚不知此時隱在哪裡的侍衛。荷香安靜地退到了遠處,身後的侍從還真是寸步不離地跟着她,聽她道:“嶽鍾琪是漢人,他比年羹堯還不
如,年羹堯當年好歹也是在旗包衣出身。我聽說,他是岳飛的第二十一世嫡孫,自幼熟讀經史博覽羣書,你派人在軍中盯着點兒,我不希望他成第二個年羹堯。”博覽羣書又擅謀略懂軍事的人,從來是會讓人多出幾分猜疑的,更何況又是這麼個人。她私心裡,不想朝中統領士兵的人個個都像年羹堯那樣到了最後恃寵而驕胡作非爲肆無忌憚。不過想來,自己應該也不會有那麼倒黴,這樣的人就全被自己碰到了。
“公主真是好記性。”洛谷由衷感慨。若不是幾年前皇十四子被封爲撫遠大將軍,嶽鍾琪被封爲四川永寧協副將,他和整個粘杆處的人都不會去在意他到底是什麼出身什麼地位。只記得他是個朝中出了名的孝子,爲了九旬祖母而與父一同請命入川籍。顯然,在這一事上,公主比他們知道得多。”不過公主大可放心,嶽鍾琪雖不是滿族也不是在旗,但他父親是先帝年間的議政大臣,祖上又是岳飛那樣的忠臣,相比不會差到哪兒去的……”
話未說完,卻被眼前的女子狠狠瞪了回來,忙改口:“主子是爲了嶽大人的仕途安泰,卑職這就安排人手去到軍中,以軍師身份時時提點着大人,保證不再讓主子爲形如年羹堯之輩煩憂。”
這纔是她想聽到的話。嶽鍾琪爲人,她多半還是信些的,從來只知從軍打仗朝堂安泰,不知黨爭爲何。當年老十四與他同在軍中,卻也不見有什麼更密的來往就是因着這個緣故。他只效忠皇上一人,任京城被幾個皇子折騰地翻了天也與他無關。很好,她想要的,便也是這樣的一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