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谷這事兒辦的還算不錯。”昔日雍親王府附近的一處宅院中,靜慈一臉滿意地打量着這處宅院。身側,站着的是如今只一人之下的錦衣親王。
“你到底是存了多少私房錢?竟有這花銷買院落。”允祥無奈的搖了搖頭,“宮裡和園子裡住着不好嗎?買着院落做什麼。”
她只站在院門口的石階上,擡頭就能望見如今已覆了明黃琉璃瓦的雍親王府。她穿了件湖藍色圓領寬襟短袍,下着長裙,從上到下透着股涼爽。已經入了夏,京城四處都散着熱氣,可這院子裡卻舒爽極了,連一貫惱人的蟬鳴之聲都少得很。
“你這樣,也不怕皇兄又發脾氣。”允祥淡淡說道。去年時,他曾跟皇兄提過是否應爲她建座公主府,皇上一面看着往年留下的舊賬一面搖頭,以國庫不夠充盈爲由回絕。其實他自己心裡也明白,只要能將靜慈留在宮中一日,皇兄絕不會讓她隻身一人待在外面。
整座院子已經佈置妥當,她引着允祥往院中的花園去,悠哉哉斟了杯茶,淡淡道:“這院子,倒也不全是爲了我自己。”
“……你不是要在外面養男寵吧?”在朝堂整日爲了胤禛操心的允祥已許久沒有放寬了心思去開玩笑了,喝了口茶,一沒忍住就拿身邊的女子開起了玩笑。
“譁”一下,早已晾好的涼茶被靜慈沒好氣的潑了允祥一臉。允祥看着她一臉的笑容,也不惱,隨意地抹了把臉上被潑的茶水,笑道:“說你你還急了,真是這麼多年被皇兄寵的沒邊兒了。你到底還拿不拿我當兄長了?”
“有你這樣的兄長嗎。”她沒好氣地笑道,“整個一爲長不尊,什麼話都敢說。還養男寵?你要是多養幾房侍妾都能被四哥訓斥好幾個時辰吧?我對養男寵可沒什麼興趣。”她若有興趣,這麼多年也不會就這麼一直守着皇宮大內守着四哥。大清的江山這麼大,她也想能有個人陪她一同去轉轉,只可惜,與守着四哥的天下相比,所有事都成了次要。
允祥看着坐在自己眼前的這個她。長裙之上是江南清麗的潑墨山水圖樣,長髮雖是盤着的,但早已沒了在宮裡的那份莊重肅穆,倒是散着慵懶的氣息。旁人所見的她永遠是這樣一副悠哉哉的樣子,彷彿真的只是整日飲茶談棋的公主。“靜慈……我想知道,從廢太子開始,有多少事情你有參與。”可如今看來,她雍容典雅、久負皇寵的背後,應是多年的步步爲營,深思熟慮。皇兄再寵她,應也是有個輕重的。她若不是爲皇兄做了太多事,皇兄不會像現在這樣沒有任何底線的事事都念着她。
“哦對……你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她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洛谷跟在我身邊二十多年,爲了我在外面培植了太多人。這麼多人,總得有地方安置吧。”
“靜慈,我說的是……”
“十三哥如今有一身榮華富貴,何必再糾結多年舊事?”她截住他的話,“四哥沒有跟你說,有他的理由。而在我看來,其實你真的也沒必要知道那些事情。你在四哥那裡碰了釘子,以爲到了我這裡就好說話了?我的十三哥,我要是那麼好說話,你好像也不至於從小到大被我欺負那麼
久了吧?”
她一語戳在允祥的痛處上。從小到大,這丫頭給允祥造成了多少心理陰影允祥真的是不想一一贅述。不過卻也因爲這些陰影,讓本出身不高的他發奮讀書、練習騎射,成了在皇阿瑪跟前也算得寵的皇子。若不是因爲當年她明裡暗裡的各種刺激,還真不會有如今的這個怡親王。
“還有,聽說你跟四哥在清算國庫的空虛?”她將話引到了正題上,“有幾個地方,你可以從中慢慢抽銀子出來補國庫的空,但有一點,別抽沒了,也別添的太滿了,不要讓四哥起疑。”她說着從袖中抽出張早就寫好了的紙條,攤在允祥眼前的桌子上。
允祥只看了一眼,便只有咂舌的份兒了:“嘖嘖……我說你哪兒來那麼多私房錢置辦院子再改建。丫頭,你這麼多年來,你不止拿着宮裡的例銀皇上給的賞賜,竟還在宮外攤了這麼大的鋪子。”他只粗看一眼,便看見連同沁芳齋在內京中大大小小十幾家各式商鋪的名字。而這些商鋪,還偏偏是在京中多年生意好到客聚如潮的鋪子。先帝在時,他們這些做皇子的私下裡只知八哥在外面有鋪面,月月能有額外的收支。卻沒想到,眼前這本應久居深宮的公主纔是把鋪面鋪的最大的人。
看着他一臉的驚訝,靜慈倒是沒覺得有什麼:“當年就是因爲八哥的緣故,纔有了在京中開鋪子的心思。再加上洛谷手裡銀子一多,便管不住自己四處買契,最後還都乖乖放在我這裡,這能怨我一個?而且,你當年……”她卡在那裡說不下去。
難得聽她提起當年,允祥當然要追問:“當年什麼?”
“當年,你被皇阿瑪圈禁的時候,我才意識到,自己平日裡在宮裡的那些月俸賞賜根本是不夠的,若是出了什麼事情,連安置宮裡宮外都不夠。”是啊,四哥當年也是爲人老實之人,不會像老八那樣在外面經營鋪子,又怎麼可能有閒錢去幫允祥操辦打理府中上下?她能做的,只是默許洛谷在外面經營鋪面的行徑,以此貼補允祥府上。
“當年,是你貼補了我府上……”允祥低低嘆了口氣,這份恩情,若非至親,他真不知該如何相還。當年他被皇阿瑪圈禁,出來時宮中已變了分景緻。他只聽福晉說,一直有人貼補府中各項用度,一直以爲是四哥所爲或是旁的什麼人。畢竟,除了皇子,在他的印象裡,也沒人有這能力拿出銀子爲他觀照府中妻妾了。
“你用不着想着怎麼謝我。”她笑着搖了搖頭,“我也不只是爲了你一個才鋪了這麼大的攤子。”
“你不會是還爲了以防有那一日需要用來貼補皇兄吧?”當年是什麼情形,他們幾個人心裡都清楚。他倒還好,只是個無封的皇子,府中上下也用不了多少銀兩,可皇兄當年可不一樣,身爲郡王貝勒,哪裡不需要花錢行事。
“四哥?就他那性子,就算我想去貼補,他會接嗎?十三哥,我可是存了私心的……”
她怕的,不只是有一天四哥或是十三哥出了什麼事情需要宮裡宮外的打點照應。就像如今,四哥的皇位雖已不可動搖,允祥的位置也是無人能替,但一旦國庫有差,就意味着整個江山也不穩了。皇阿瑪當
年爲了給自己留個千古一帝賢德的名號,對很多事情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能不管的都不管,這也是爲什麼當年的八爺黨那般勢大猖獗卻無人能夠抗衡的原因。
“我可跟你說,這銀子是借你的,擔心你因爲皇兄那邊追查得緊你不好辦。等該追的銀子都追回來了,你要把銀子給洛谷還上的。聽到沒。”不想再讓允祥爲她擔心,她笑道。
允祥一時無語,說好的幫他呢?“你們主僕倆……洛谷就是跟了你二十多年,纔好的不學,專把你從小到大把自己的東西看管的死死的的臭毛病學了去。可你又是從哪兒學來的?皇阿瑪和皇貴太妃可都沒這毛病。”這纔是他覺得好奇的地方。他那幾個妹妹,雖沒有靜慈當年在皇阿瑪跟前的恩寵,可也從來不像她這樣把事情能算的這麼清楚。
“十三……我在宮裡待得日子比你們都要久……”她嘆了口氣,“你不要怨我凡事都要算的這麼清楚。畢竟,只有握在自己手裡的,纔是最真實的。”只有握在自己手裡,或是明擺在眼前的,纔是最靠的住的。從小,她看着安布的恩寵,承乾宮中的整日的人來人往,深諳此道。安布雖從未生養,卻深知如何把自己養成深受皇阿瑪喜愛的公主。這是互利,對誰都好,她也從未有過什麼疑慮和怨懟。畢竟,這是百利而無害的事情。
“好,還你。”允祥苦笑,她都這麼說了,自己還能說什麼,“要不要再給你算盈利?”他如今總理戶部,但凡與銀兩相關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可問題是自皇兄登基起,他們就一直在清理過去的遺留舊案,數量龐大堆積如山,還真未見得有心思去算這管她借的銀子要多還她多少。
“公主……”正說着,允祥府邸的侍從幾步走到近前來。因今是陪她瞧院子來的,當然是先向她行禮。她擡眼看了眼日頭,知道允祥是抽了空從養心殿出來的,時候不早了,也該回去了。
淡淡說了聲:“我不留你了,你趕緊回宮去吧。免得到時候皇兄還要來請你。”
允祥也確知時候不早了,又多說了幾句便離開了。待他走後,不知一直藏在哪裡的洛谷現出身來:“有些話主子不能對皇上說,難道也不能對十三爺說嗎?”
侍從隨意地坐在她身旁的石凳上,提壺斟茶,飲了一口,聽着她微不可聞的嘆氣聲:“說什麼呢?難道要告訴十三哥,我因怕極了伴君如伴虎,所以,給自己留了條後路?”這樣的話,傷的又何止是四哥一人的心?四哥對她的維護、寵溺和關愛,她從未懷疑過。但帝王的維護,並不意味着她在宮裡可以永世太平。若有一日,連四哥都不能維護她了呢?那她便只能靠自己了。就像當年,她在皇阿瑪身邊寵極一時,還不照樣讓洛谷在宮外做了各種該做不該做的事情?
“主子……”
“這院子本宮已命人給你佈置好了,以後,你手下的那些人,便就都在這兒安置吧。”她淡聲細語地說着,“還有那些鋪子每月的月收,全都放在這裡已備不時之需。”
“主子累了,我們回去吧……”
“恩,既然把事情都跟你交待清楚了,自然是要回去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