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早已得到張廷玉遞來消息的洛谷一臉的虛驚。只幾個時辰而已。她說要去祭奠大行皇帝，不想旁人打擾，他竟真的就信了。若不是有張廷玉及早察覺，只怕她進乾清宮的時候是一個人，出來的時候只剩下一句華麗麗的美豔屍體了。
拍了拍他扶上來的手，溫度微涼：“你放心，我不會再做傻事了。”
“主子想開些就對了。新帝懂事，又是公主一手教養大的，定是不會虧待了公主。”洛谷當下放下心來。
靜慈卻搖了搖頭，扶着他的手進了寧壽宮：“洛谷……我們該離開了。”到了該離開的時候了。無論死的人到底是不是四哥，他們親眼所見被放入梓宮中的人是不是他，於她而言，一切都該結束了，她也該離開了。
“等新帝登基，把皇上的梓宮送到泰陵之後吧？”洛谷開口詢問，“如今因爲皇上駕崩，這四九城內都被戒嚴了，主子就算想走，也走不了啊。”
她嘆了口氣，卻也無可奈何。那就再等等吧，各種繁複的禮儀擺在那裡，不遵不行。
天邊最後一抹夕陽也要落下了，她掃了眼餘下的那抹豔麗的色彩：“又是一天要過去了……洛谷，我怕我等不了那麼久了。”等這第十三年過去，就是第十四年，然後就是第十五年。以前，她總覺得日子還久，什麼事情都可以一件一件一點一點的辦。可是如今，她才漸漸意識到，無論是怎樣的人，都抵不住這歲月的流轉。
“公主是決定了嗎，真的要這樣做？奴才覺得……即使公主不走，如今寶親王也已經是登基做了皇上了，不可能讓任何人傷了公主的。”
“洛谷……這已經不是四哥的天下了。弘曆怎樣治理這天下，又回怎樣對待我，都與我無關了。”她始終都想得明白，她爲什麼會留在這裡，又爲什麼會做了許多該做的不該做的。如今，該做的事有了結果，她也該爲那些不該做的事情落下個交待。
她轉過頭來：“
把顧宸這陣子的動向全都調查清楚，不要有漏。”
洛谷應了聲，心中鬆了口氣。看來，她一時半會兒是不會再去想不開尋死了。
轉眼過了九月，深秋的天氣眼見就快轉入冬。遠處的午門響起鐘鼓之聲。因是喪期，韶樂設而不作，可這鐘鼓之聲也足以讓整個宮闈都聽到了。
“皇上登基了？”她手中握着柄玉如意，聽到鐘鼓聲擡起頭來，只象徵性地瞧了眼門外，再不感興趣。
“是。”沁兒進來回稟道。“等羣臣行過三跪九叩禮後，這典禮也就算禮畢了。依禮，皇上要到後宮中向太后、太妃們行禮，公主也是他的長輩，皇上若來請安……？”
“本宮不見他，就說我還病着。”她不假思索地回答。
“菊香姑姑去伺候壽祺皇貴太妃了，如今連荷香姑姑也被公主打發走去伺候溫惠皇貴太妃。公主不是要把奴婢也打發走把。”沁兒站在她身側，小心翼翼地問道。
“菊香一直就是跟在安布身邊的，荷香年紀大了，皇貴太妃喜歡她，叫她陪去說話。至於你……”靜慈轉頭看了眼她，似乎該到了出嫁的年紀了，“等過幾年你也該放出宮去了，本宮想着，親自給你選個好人家，你不一直也想着出宮去嗎。”
“是……”小丫頭應了聲，聲音卻低沉了許多。
剛進宮那幾年，自己確實是整日想着出宮去。可如今，陪在公主身邊也算有些年頭了，她這股子想出宮的心思卻反而淡了。公主在這宮牆之中呆了一輩子，如魚得水，冷暖自知着也過了，她又什麼過不了的。
白髮的女子復又低下頭去，瞧着那柄做工華麗的如意：“沁兒，這宮裡的日子，再好也也不過如是，可壞了是能丟掉性命的。不如出了宮去，是好是壞，求個平靜。”
“那公主呢？公主可有想過出宮去？”沁兒小心翼翼地問道。她出生之時，趕上九龍奪嫡的尾巴，等記事是隱約聽家中長輩說起過這位公主
。可即使自己在她身邊貼身服侍了這麼多年，依舊覺得，她是個謎。分不清究竟是心事勿讓人知，還是心深似海無人可知。
“人到了什麼歲數，自然有該去的什麼地方。這哪裡是本宮想與不想的。”人過四十便已知天命。她如今也算得上是孤家寡人一個了，哪裡還有那麼多的想與不想。走一步算一步吧。
門口的人不聲不響地立在那裡，微微輕咳，沁兒轉過頭去，見是洛谷站在那裡示意她退下，微微俯身行禮後便真的乖巧地退下了。
靜慈不是沒有聽到聲響，只是沒做什麼反應。聽見沁兒的腳步聲遠了，才擡起頭來，輕聲問道：“怎麼了？”
“主子，該打點的已經打點好了。等到皇上出殯，咱們就可以行動了。”
“江南那邊呢？”她又問。
“……”侍從蹙眉，卻不知該如何答話。這場局，她布了太久，可是如今，他在懷疑，到底有沒有這個必要。
“問你呢。”她皺眉，搞不清楚自己這老侍從是怎麼了。
“公主有必要把事情都算的這麼清楚嗎？奴才以爲……公主是想找個地方從此隱居呢。”
她將那柄玉如意放下，手指輕捻着衣角：“洛谷……其實我不放心弘曆。”這個侄子，她並沒有那麼大的自信心和期望。弘曆，是四哥實在無人可選的選擇吧。不知道爲什麼，每次她看見弘曆，都覺得眼前站着的是個當年太子的翻版。憶曾經年少，少年風流。到最後，卻也敗在了這風流之上。都怪自己，沒能把弘曆教導上一條正道上。
洛谷歪頭瞧她，卻看見她眉宇間是幾分懊惱和擔憂：“公主是擔心皇上嗎？奴才看着，皇上能成個好皇帝的。”
殿外有一陣涼風颳過，她蹙了蹙眉頭，將身上的大氅披得緊了緊。想了片刻，卻是搖了搖頭：“他以後會成什麼樣子，我不想知道，也不想再多管。我們啊，就辦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