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禽牧北和趙簡趕到華隱寺的時候,趙婉已從昏迷中甦醒過來。
奈何趙簡身子依舊十分虛弱,見二人來訪,也只得囑咐身邊的丫鬟扶自己起身坐直,略表歉意的開口道:“將軍來了,原諒小女身子不適,無法起身相迎。”
米禽牧北忙奉承道:“公主客氣了,公主千金之軀,怎能迎我一介粗人。況且,在下看護不力,讓公主受此大劫,自當負荊請罪。”
趙簡聽了,不自覺的笑出聲,她湊近米禽牧北身邊,壓低聲音嘲諷道:“這漂亮話說的倒是一道道兒的,平時怎麼沒見你有這麼謙虛。”
趙婉見了趙簡,淡淡的笑了,溫柔說道:“將軍夫人也來啦,我這病怏怏的樣子實在羞於見人,還望夫人不要見怪。”
看公主這樣子,是真把這兩人當夫妻了,這讓趙簡哭笑不得。
未等趙簡回答,米禽牧北竟擅自接了話:“我家娘子粘人的緊,若是不帶她來,她知道後定是要大發雷霆的。”
趙簡聞言,臉色瞬間黑下來,擡眸,盯着米禽牧北,問道:“你什麼意思?說我是悍婦唄?”
“不是不是,娘子,我哪敢啊。”見趙簡有發火的意向,米禽牧北就如同老鼠見了貓一般,瞬間沒了西夏戰神的氣場,與在邊境叱吒風雲的模樣真是截然不同。
趙婉望着這二人的架勢,竟有些欣慰的笑出聲來,內心甚至有幾分羨慕他們。
趙簡見狀,忽然驚覺方纔自己讓人家看了笑話,頓時心生尷尬,她乾咳了兩聲,道歉着:“對不起公主,我剛纔失態了。”
“這倒無妨,”公主笑了笑,繼而故作嗔怪模樣,語重心長的說道,“不過,你啊,平時在外還是該讓着點你家夫君。雖說將軍疼你,但外人看了,難免笑話他。男人嘛,爭來爭去不過爭一個面子。”
公主並不年長趙簡幾歲,卻似乎十分了解這感情之事,更成熟幾分。
其實,很多時候成熟並不是因爲年歲漸漸增長了,而是因爲壓在一個人身上的東西越來越多了。這些東西漸漸的磨平了少年的棱角,壓彎了少年的脊背,讓他不得已變得圓潤謙遜。
趙簡驚訝擡頭的看着公主,心想着,得,這下好,本來就誤會了,這麼一鬧更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她沒辦法,心不甘情不願的吐出一個“是”字。
米禽牧北見狀,在心中暗自偷笑,他不由得感嘆,這種感覺真是太好了,彷彿他與趙簡真的已經是名副其實的夫妻一般。
調侃完了以後,二人開始涉及正事,米禽牧北一改嬉皮笑臉的模樣,嚴肅的說道:“公主,我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
“好,你們問,我知無不言。”公主依舊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配合道。
“公主是幾時發現自己中了毒的?”米禽牧北問道。這辦起正事來,倒是一本正經的樣子,與方纔判若兩人。
“今日我剛用過早膳,準備出門轉轉這華隱寺,忽然暈倒在門口失去了知覺。醒來時,只見小梅在我身邊伺候着,陸大夫正爲我診脈,我這才知道,原來自己是中了毒。然後,你們便來了。”
小梅是趙婉的貼身侍女,從小便跟着趙婉一起長大,她應該是這寺中最不可能害趙婉的人了。其餘侍女又都是趙婉從大宋帶來的,都跟在她身邊好幾年了,身份應該都沒有什麼可疑的。
而趙婉所用的早膳,皆是由華隱寺僧人提供的。畢竟是大宋公主,她用膳之前都會有專人親身服用測毒,似乎也不可能有機會被下毒。
最詭異的是,米禽牧北守衛森嚴,就連外圍的將士都是跟了他許久的心腹。況且自從上次之後,米禽牧北便挨個查了寺中僧人的底細,並沒有發現任何異常,這幾天,寺中所有人員的吃穿都受米禽牧北底下將士的監督。這樣的情況,實在沒有可能有細作下毒啊。
趙簡繼續問道:“公主在服用早膳前後可有吃過別的食物?”
趙婉對此搖了搖頭,堅稱自己只用過寺裡提供的早膳。
此後,米禽牧北逐一盤查了公主身邊的侍女侍衛,以及華隱寺若干人員,一上午過去了,皆毫無收穫。
趙簡與米禽牧北問完了趙婉這邊的情況,查不出任何頭緒。他們無奈,只得圍着寺廟四下轉轉,看看有沒有什麼可疑之處。
這一路逛下來,華隱寺都讓他倆轉了好幾圈,別說可疑人員,可疑的鳥獸蟲魚早在公主來訪之前就被清理的一乾二淨。二人對此情況一籌莫展,商量再三決定今夜在趙婉的臥房門前蹲守,看看有沒有什麼收穫。
巡視期間,趙簡一直愁眉苦臉,沉默少言。米禽牧北見狀,終於是忍不住開口詢問:“娘子可是爲趙婉公主的事苦惱?”
趙簡嘆了口氣,聲音萬分慵懶,無奈道:“趙婉的事我苦惱這兇手也不會自己出來。”
“那是爲何?”米禽牧北聞言有些急了,既然不是因爲趙婉的事,那是有什麼事讓他家娘子這般愁眉不展?
“你別跟我講話,聽見你的聲音我就來氣。”趙簡低着頭,氣若游絲,彷彿一瞬間對身邊所有的事物都失去了興趣。
“娘子,你怎麼了?你別嚇我啊。”米禽牧北一聽趙簡再也不想與他說話了,心裡頓時慌了起來,難不成自己又有什麼地方得罪娘子了?他改還不行嗎?
趙簡白了米禽牧北一眼,徑直朝前走,緩緩開口:“自打我在牢城營第一次見了你,你就跟個鬼一樣陰魂不散。後來你以西夏將軍的身份再次出現在我面前,張口娘子閉口岳父的,我唯一的姻緣也讓你喊跑了。”
米禽牧北也不說話,靜靜的跟在趙簡後面,聽着她抱怨。趙簡繼續說道:“後來莫名其妙跟你來了西夏,出了一大堆破事不說。在我大宋公主面前你都敢造次,可憐我一世清白三番五次的讓你潑了一身髒水。你這娘子一叫,這天下人,誰還敢娶我?”
趙簡忽然回頭望着米禽牧北,笑得分外大方,自我安慰道:“不過我也得謝謝你,反正我也不想嫁人。”
忽有一陣清風微微拂過趙簡的髮梢,揚起她發間的縷縷淡如絲雨般的微香。不知爲何,米禽牧北只覺得那時的趙簡笑得分外好看,他快溺死在她滿目溫情之中了。誰來救救他啊。
他看着趙簡,柔聲細語卻又霸道的問道:“進了我這將軍府,你還想嫁給別人?”
沒成想,這一句話竟惹得趙簡警覺了起來,破壞了此刻風光無限好的氣氛,她試探性的問道:“你不會是真的喜歡我吧?”
先前,趙簡以爲只要自己沒有了利用價值,米禽牧北便會放了她,不成想她完全猜不透米禽牧北的心思。
米禽牧北笑了,卻並不直接回答:“我對你是何心意,你大可以自己揣測。不過,我要告訴你的是,我是絕對不會放你離開將軍府的,嫁人,更別想。”
趙簡聞言,漠然的迴應了一句:“那我也告訴你,你對我是什麼意思,我根本不在意。你的將軍府,留不住我的。”
說罷,便加快腳步朝前走去。是啊,她根本不想在意米禽牧北的心思。在趙簡心中,他這樣一個深不可測的人物,怎可能輕易付出真心呢?他所有看似毫無目的的諂媚與討好,一定在背後隱藏着巨大的陰謀。
她真的不能再待下去了,她不能保證自己不會淪陷。這些天,趙簡雖不想承認,但她對米禽牧北的印象確實在慢慢改觀,這樣的變化讓她有種背叛的愧疚感。
好在過幾天七齋的計劃就要實施了,她終於不用在待在米禽牧北身邊了,終於不用去思考誰是誰非誰對誰錯了。只要解決了趙婉的事,便相當於大功告成了。
然而趙簡併不知道的是,紅鸞早已將七齋所有計劃悉數出賣給了米禽牧北,這場仗最後誰輸誰贏還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