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

米禽牧北出發的時候不動聲色毫無動靜,他回來的時候卻鬧得滿府風雨。倒也不是因爲他又給自己的累累戰功添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而是因爲,他這次回來還帶了個未婚妻。

府上的下人盡心盡力的瞞着趙簡,生怕漏出一點風聲,甚至還千方百計的阻止她去門口接米禽牧北。趙簡要強的很,自然是不會急着去見米禽牧北的,卻對下人們奇奇怪怪的態度起了疑心。再三詢問後才得知,原來米禽牧北快成親了。

當然,趙簡一開始是不信的,畢竟米禽牧北這種一心搞事業整天就想着陰謀詭計的男人,怎麼可能出了一次差回來就想着成家了,還那麼快連媳婦兒都找好了?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直到,趙簡在迴廊碰上了意氣風發的米禽牧北。這次邊疆回來,他似乎又俊美了幾分,也滄桑了幾分。若是隻有米禽牧北一個人倒也相安無事,偏偏他身邊還杵着個模樣還挺貌美的小姑娘,這小姑娘還挽着他的胳膊,似乎還在對趙簡宣告主權,暗中挑釁。

霎時間,六目相對,火花四濺,幾個人就這麼尷尬的矗立着。趙簡的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靜冰冷,卻莫名的黑了幾分,她微微眯眼瞪着米禽牧北。心中竄起一股無名火,直折騰她的五臟六腑,攪得她想即刻發作。米禽牧北心虛的看了一眼趙簡,哀怨的別過臉。

進了西夏以後,趙簡從未有過這麼大的怨氣。然而她現在突然很想宰了米禽牧北。

有的人啊,前些日子還逼着自己與他成親,這纔剛過沒多久,就另有新歡了,真是多情啊。

趙簡冷哼一聲,轉身,一言不發的走了。

米禽牧北急了,收起摺扇,剛擡腳準備去追,那聲“娘子”還未喊出口,就被雲婷拉住衣袂。他望着趙簡那大步流星的背影,突然意識到,這下是真的出大事了。

新來的姑娘不好伺候,剛進府就儼然一副西夏將軍府未來女主人的作派。第一天上午,雲婷便吩咐下人準備夜宴,說是爲米禽牧北接風洗塵。人家將軍自己倒是沒要求,雲婷卻自顧自下了死命令,對下人們的行事風格指手畫腳。

其實,雲婷哪裡是爲了給米禽牧北接風洗塵,她是想借夜宴爲契機打個幌子,來一場正式的“反客爲主”,坐實自己將軍夫人的身份。

看今日那架勢,雲婷就知道米禽牧北口中所謂的“心上人”到底是誰了。這個叫趙簡的姑娘,模樣生得倒是挺俊俏,也不知是個什麼性子,不管她好不好惹,雲婷初來乍到,是一定要給她立個下馬威的,若是能讓她趁早死心,便再好不過了。

府上本來沒有硬性規定用膳地點,一般情況下,若是沒有什麼大事,趙簡父女倆都是在自己院裡就餐的,紅鸞和小閣樓往往在一起。這夜宴邀約一來,衆人便猜到了雲婷的心思,只爲趙簡鳴不平,這姑娘未免欺人太甚了。

今日夜裡,府上大殿分外熱鬧。這熱鬧,只是人多而已,氣氛倒是冰冷的很。長方木桌,紅鸞與小閣樓挨着在一側,趙簡與趙王爺緊連又在一側,雲婷倒也不客氣貼着米禽牧北靠着。

氣氛萬分尷尬,在此之前,趙王爺的脾氣府上下人皆拍手稱好,今夜面色也有些許難看。照小閣樓的身份本不能一起上桌的,但前些日子紅鸞軟磨硬泡勸服趙簡,趙簡也就向米禽牧北提了提,沒想到居然成了。

“咳咳,”雲婷鄭重其事的乾咳兩聲,說道,“大家動筷子呀,別客氣嘛。”

聞言,趙簡敷衍的撥動了幾下筷子,趙王爺也不理會雲婷,一直賭氣似的啃着饅頭。其實紅鸞心中也對這天降而來的雲婷萬分不滿,總覺得她太不客氣了,心中默默的朝她翻了好幾個白眼。

米禽牧北雖坐在雲婷身邊,目光卻一直直直的盯着趙簡,臉上浮現着不懷好意的笑容,不知心中又有什麼詭計。趙簡是注意到他的目光了的,卻只覺得今日的米禽牧北的笑容分外討嫌,輕蔑的瞥過一眼,便再不與他對視。

雲婷似乎根本沒察覺到現場的尷尬與違和,一個勁的給身邊的米禽牧北夾菜,嬌笑道:“夫君,你多吃點,這都是我吩咐廚房特意做的。”

雲婷甚至還時不時的朝趙簡目光示意,眼神中帶着濃濃的挑釁與嘲笑。趙簡是知道的,卻並不想理會她。但心中總覺得有些怪怪的,就像是有一股氣堵在心口出不來一般。

這“夫君”二字衆人聽人總覺得分外扎心,這還沒成親呢,夫君都叫上了,大遼的姑娘都這般熱情奔放的嗎?

“我自己來就好,”米禽牧北有幾分尷尬,卻也依舊朝雲婷溫潤一笑,柔聲迴應但,“郡主千金之軀,照顧好自己便好。”

“切。”趙簡見狀,翻了個白眼。不得不承認,米禽牧北這一趟邊疆回來,“裝模作樣”的本事又更甚了。

“夫君,”雲婷突然放下筷子,低頭嬌羞呼喚米禽牧北,不知又有什麼花樣,只見她從懷中掏出一個金紅相間色荷包,說道,“夫君常年征戰,戰場險惡,這是我親手秀的荷包,裡面有一張平安符。希望夫君能夠收下,讓它保你平安。”

說罷,未等米禽牧北開口,朝將荷包硬塞到他手中。

“喲,這有些人啊,速度可真夠快的。這纔剛到西夏,連荷包都繡好了。這麼快的手速,怕是連天下第一的織娘都要自愧不如吧。”紅鸞陰陽怪氣的迴應道,嘖嘖幾聲,明裡暗裡嘲諷着雲婷路人皆知的心思。

“你又算什麼人,”雲婷瞪着紅鸞,冷着臉色問道,“要你多管閒事?”

紅鸞性急,剛準備反駁,身邊的小閣樓在桌子暗自扯了扯她的衣襟,低聲勸說道:“紅鸞,聽話,咱們算了,她可是大遼的郡主。”

不單單是大遼的郡主,她還是米禽牧北未來的夫人。紅鸞自知無理反駁,況且米禽牧北現在又站在雲婷那一邊,她也只得暗暗賭氣了。

雲婷見紅鸞不敢正面與她爭執,氣焰又更囂張了幾分,轉身面朝趙簡挑釁道:“這位是趙姑娘吧,我聽我家夫君說前些日子你剛過完十九歲生辰?其實,我還是很佩服趙姑娘的。”

趙簡微微擡頭,淡然的凝視着雲婷,不知道她又想說些什麼。

“唉,女子十九歲了還沒有成婚,在我大遼可是要被旁人說閒話的。怎麼趙姑娘都這個年紀了還沒有成婚,莫不是嫁不出去吧,”雲婷頓了頓,看着趙簡越來越黑的臉色心中甚是歡快,她繼續冷嘲熱諷道,“這也難怪,身爲一個女子,日日留宿在弱冠男子家中,既無婚約又無血緣。這名聲都臭了,縱使是生得還算順眼卻無人敢染指了。”

趙簡的嘴角抽了抽,心中的火氣更甚。若說別的事也就算了,然而趙簡本來就不願意嫁人,雲婷卻偏偏拿這事來諷刺她,換作平時,趙簡早就一腳過去了。奈何,別人家的地盤,也得看主人的眼色啊。

米禽牧北聽到雲婷所說的話,只陰冷的暗中握拳,臉色卻依舊懷笑。雲婷現在,還有利用價值。

見趙簡被嗆的這般啞口無言卻又未曾發作,雲婷得寸進尺不依不饒,發號施令道:“待我與夫君大婚以後,我這將軍府是留不得趙姑娘的。你也別怪我狠心,我這是爲你好,你在將軍府裡呆一天,便一天嫁不出去。”

本以爲趙簡聽說自己要趕她走後定尋死覓活,不料趙簡卻衝雲婷莫名一笑:“求之不得。那就祝將軍與郡主早日完婚,好趁早趕我出府。”說罷,意味深長的看了看米禽牧北。將軍府不留她?她高興還來不及呢。

只是,爲何這心裡總有點不舒服呢。

米禽牧北依舊一言不發,嘴角帶笑,心思卻更深沉了幾分。他凝視着趙簡,那目光似乎在說:想走?你做夢。

趙簡的反應並未在雲婷的意料之中,打亂了她的思緒,她氣得冷哼了一聲,繼而整個人貼在米禽牧北身上,嬌聲說道:“夫君~我想吃那個魚,你餵我好不好。”

在場所有人的面色都更難看了幾分,就連小閣樓都替趙簡鳴不平,心裡有些恨起自家將軍來了,暗自生着氣。原來他竟是這樣喜新厭舊的人!

那姑娘的意圖都寫在臉上了,趙簡原以爲米禽牧北會有所抗拒,卻沒料到他不僅沒拒絕,反而還挺高興。他衝雲婷溫柔一笑,迴應道:“好。”

米禽牧北,你死定了。趙簡咬牙切齒的腹誹着。

此後,這二人更是膩膩歪歪。

終於,趙簡忍不住了。在那連綿不斷“夫君”的呼喚聲中,趙簡“啪”的一聲將筷子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起身,惡狠狠的盯着米禽牧北和雲婷二人,吼了一句:“不吃了!”

從一開始起,趙簡就覺得心裡怪怪的。

說罷,便頭也不回的走了,米禽牧北有些愣住了,卻不知爲何心中有些高興。他現在突然不想管什麼利益、大業了,只想去追他家娘子。米禽牧北剛要起身,又被雲婷扯住衣袂,這一次,米禽牧北並未順着雲婷的意思,而是直接抽出了衣袖瞪了雲婷一眼,目光中帶着狠辣冰冷。

雲婷有一瞬間被嚇住了,發現自己似乎並不認識真正的米禽牧北。她不自覺的鬆了手,眼睜睜的看米禽牧北去追趙簡。

見狀,趙王爺也壓制不住心中的火氣。他緩緩起身,冷聲說了一句“我也飽了”後也離開了現場。而後,紅鸞甚至沒向雲婷報備一聲,便也離了位置去追趙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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