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憑滾熱的鮮血濺了滿臉,膽子不算大的章木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被他從背後刺殺的親衛拼命回過頭,想看看殺死自己的兇手是誰,滿臉都是不能置信和乞憐的神情。
“保護小天師!”章木毫不猶豫的一腳踹在對方身上,借勢拔出刀,怒吼着衝向了下一個對手,勢如瘋虎。
他的行爲不是個例,去抓人的幾個親衛,幾乎同時遭到了圍攻,有的人不止被一件兵器刺中,當刺殺者拔出兵器的一瞬間,鮮血狂噴,直如個血葫蘆一般。
事發倉促,以至於司馬俱完全沒反應過來,他一直警惕着的對手是張饒,如果對方稍有翻臉的跡象,他會毫不猶豫的下令反擊。
在混亂的青州,類似的火併司空見慣,這一次要不是張饒展現出來的手段太多,衆人都摸不清他的底細,早就有人動手了。
現在,張饒已經底牌用盡,窮途末路了,若非有泰山軍這個威脅,司馬俱哪還會跟對方講理?亂世中,拳頭大的說的話纔算數!
然而,攻擊他親衛的人不是張饒的部下,或者說不全是,而是他努力收攏起來的那些潰兵!
“你們在幹什麼,你們瘋了嗎?”司馬俱高聲質問着,喊得聲嘶力竭,聲音中充滿了惶恐和疑惑。其實,他心裡已經知道了答案,只是不願意相信罷了。
動手的大多數都是新兵,這些人或是自願,或是被挾裹進來後,迅速轉變了觀念。他們身體壯健,士氣高漲,雖然武技差些,可還是被張饒當做主力部隊帶到了奉高城下。
這些人本來就是衝着小天師來的!
“保護小天師!”
更多的人加入進來,將原本圍着張寧身邊的押送者殺得一乾二淨,衆人各持刀槍。在張寧身前形成了一道厚重的人牆,徹底隔斷了張饒和司馬俱望向張寧的視線,同時,數百道殺氣騰騰的目光,如同利刃一般,注視在兩位大首領身上。
司馬俱以爲自己懂了,其實他並不完全懂。
與那些聽起來神乎其神的高深法術相比,對剛放下鋤頭不久的新兵來說。張寧救死扶傷顯示出的仁慈,纔是最能打動人心的。
無論生病還是受傷,在小天師手上,垂危之人總是能安然渡過危機,傷痛總是會遠離。
早在張饒正式舉兵之前,小天師的事蹟就廣爲流傳了,特別是這些年的幾次瘟疫。
戰亂和疫病本來就是相生相伴的,被丟棄在荒野的屍體如果不妥善處理,疫病幾乎必然會發生。官府不作爲,刺史焦和整天只會拜神求告。若非小天師出手,青州說不定要死多少人呢。
神機妙算、無中生有的法術。對青州的山賊們很有吸引力,對普通人來說,救死扶傷的仁慈,纔是最令他們心生感激和希望的。
在這一刻,發生衝突的是價值取向。
當司馬俱等人發現,王羽的法術更高一籌,他們就不怎麼將張寧放在心上了。左右就是個傀儡兼招牌而已,怎麼擺弄不行啊?
張饒更是早就在許攸的教導下,領悟比司馬俱更深刻。更透徹。
而新兵們的想法則簡單很多。頭領們沒把他們當人看,小天師纔是真正爲了大夥兒着想的,何去何從,還用說嗎?
張饒踱了過來,看一眼持刀相向,戰意十足的一衆新兵,再看看遠處的漢字大旗,他意味深長的說道:“頂多再有幾柱香的時間……司馬兄弟,你怎麼說?”
“殺!”司馬俱眼中兇光猛閃,牙縫中吐出了森森寒氣:“一起動手,殺光他們用不了多長時間,離了險境後,你我平起平坐,如何?”
“好!司馬兄弟果然痛快!”張饒也不得寸進尺,有張寧在手,今天雖然慘敗,但日後還有翻本的機會,沒了張寧,就算安全逃掉了,他也只能做個流寇了,死的無聲無息那種。
到了眼下這個時候,還留在二人身邊沒跑的,都是他們的心腹,裝備比潰兵好,人數也多。聽得大當家一聲令下,賊兵們也是刀槍出鞘,弓弩上弦,殺氣騰騰的圍了上去。
“兄弟們別犯糊塗啊,放下兵器,還有活命的機會!”形勢是明擺着的,數百潰兵已經不成建制,就算化身成黃巾力士,也不可能抵擋得住賊兵的圍攻。
“泰山軍很快就到,保護小天師,撐到泰山軍殺到就成功了!”潰兵們也不是完全因爲一時衝動,其中也有幾個頭腦清醒的人在,比如喊話的柏才。
“你們自己找死,就別怪老子辣手了!弓箭手上前!”司馬俱獰笑着一揮手,他壓箱底的上百弓箭手齊齊踏前一步,森寒的箭矢,對準了昔日的同伴。
纏鬥混戰的話,數百人堅持到泰山軍趕到不難,但敵人有遠程部隊,站着捱打就是白白送死了。
“不能傻站着等死,衝上去,跟他們拼了!”柏才怒吼着,揚起了手中的戰刀。一邊的章木眼中露出了歉然之色,他知道,若非爲了照顧自己,柏大哥未必會衝上來。
衝突一觸即發之際,張寧古井無波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她的語氣中多了一絲焦急:“都不要動手,司馬師兄,我可以跟你們走,不要做無謂的犧牲。”
前一句話,她是對司馬俱二人說的,後面那句話,卻是對柏纔等保護者說的。
張饒大喜,趁勢說道:“這就對了,大家同爲教中兄弟,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非得動刀動槍呢?咱們的敵人可是泰山軍,是朝廷!”
“小天師,您不能去,這兩個賊子狼心狗肺,遲早會把您害死的!”張饒的話很有蠱惑性,保護者們卻毫不動搖。
“俺娘當初得了疫病,不是小天師的話,她老人家早就……俺娘說,受人恩惠,就要報答,俺不怕死。跟賊子們拼了!”
“俺也是……”
“對,和他們拼了!”
衆人叫嚷着不肯讓路,將張寧阻在後面,司馬俱與張饒對了個眼色,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肯定的意思,以及殺機。
他點了點頭,一直等着他號令的親衛統領會意,揚聲發出了號令。
“開弓……”
“吱呀……”絞絃聲響成了一片。戰場上突然安靜下來,時間也像是靜止了一般。
張饒、司馬俱臉上的獰笑;
新兵們臉上或是悲憤,或是驚怒,但眼神中都充滿了視死如歸的神色;
親衛們木然舉起了刀槍,常年的劫掠生涯,早已經抹去了他們心中是非善惡,只要對自己有利,就沒什麼下不了手的。
張寧似乎還在叫喊着什麼,語氣完全失去了先前的鎮定,但已經沒人聽得到了。隨時會離弦而出的利箭,纔是衆人關注的焦點!任何人都無法改變。除了……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空中突然傳來了巨大的呼嘯聲!那是一種撕破空氣的尖嘯聲,聲音淒厲而迅捷,彷彿一隻巨大的雄鷹,展開雙翼,從空中猛撲下來一般!
突如其來的尖嘯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擡頭看時。發現天上確實有東西在高速接近,不是雄鷹,而是一個人!
一個憑藉大風箏似的器物。在空中飛翔,並且猛撲下來的人!
“是泰山人!”
“放箭,放箭!”
司馬俱的反應不可謂不快,在其他人都震驚得無言以對時,他便做出了最正確的判斷。
不過這時候,一切都已經晚了。
弓箭手下意識的舉起了弓,鬆開了弦,放出了一片參差不齊的箭雨。
然而,他們指向的目標已經消失了,風箏上的人與風箏分離開來,像是飛鼠一樣滑翔着衝向了人羣;與此同時,轟然巨響聲中,大風箏上火光閃動,一眨眼間,就熊熊燃燒起來,化成了一顆巨大的火球。
天火的真相,就這麼清清楚楚的展現在了所有人面前,但沒人爲此感到欣喜。
發現不妙的賊兵們齊齊發出了慘嚎,滑翔翼雖然變成了火球,但衝勢卻沒變,其指向的目標,正是賊兵聚集得最密集的地方!
發現大難臨頭,賊兵們再顧不得攻擊敵人,他們瘋狂的向外圍奔逃開去,然而,擺出攻擊姿態的密集陣型阻擋了他們,讓他們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火球砸到自己的頭上。
相對靠外的賊兵也亂成了一團,就算明知道對方用的不是法術,但應對來自空中的突襲,也是他們從未有過的經歷。
大多數人都在躲避,少數保持清醒的人大聲叫喊着,提醒同伴,來自空中的威脅不僅僅是那個火球,操控火球的人,纔是真正的威脅!
事實證明了一切,伴着幾道纖細而清冷,幾至微不可查的弧光閃現,幾個舉着兵器相對的賊兵頹然而倒,那個‘空中飛人’挾着巨大的勢頭撞入人羣,迎頭將兩名賊兵踹得飛起,撞得賊兵一片人仰馬翻。
幾乎與此同時,巨大的火球也砸進了人羣當中,激起了一片鬼哭狼嚎。
說時遲那時快,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司馬俱高喊放箭的餘音尚在空中縈繞,戰場的局勢就已經徹底亂套了。
賊兵們亂了,那個空中飛人卻沒閒着。
不知何時,他手中多了一柄短劍,在火光的招搖下,揮動之間,如有羣星閃爍一般。看起來很悅目,但其中蘊含着的卻是凌厲的殺機。
只見此人趁着賊兵還沒回過神,如虎入羊羣一般,往張饒和司馬俱所在之處殺去,手下無一合之將,威不可當。
司馬俱看得膽邊直冒冷氣,指着敵人狂吼道:“不要亂,他只有一個人,圍上去,殺了他!”他喊得聲嘶力竭,彷彿不這樣,就無法宣泄心中的恐懼一樣。
“來者何人?”
張饒比司馬俱多了個心眼,來人武藝高強,更兼膽大包天,自己這邊足有數千之衆,對方居然就那麼闖進來了。他有種不祥的預感,泰山軍猛將雖多,但有這種膽魄和武藝的……
“某乃泰山王鵬舉,賊衆還不速降?”來人一聲長笑,聲震八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