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邪港。
徐和牽着一匹灰棕色騾子走在通向出海口的岸堤邊上,望着熙熙攘攘來往的路人,徐和麪帶笑容,向每一個經過自己身旁的人頓首稽禮。
徐和的穿着非常與衆不同,頭帶純陽巾,身披太極八卦袍,腳穿一雙雲履,佩一柄古樸雕文劍,臉容修髯謙和,使人一見便有一種飄飄若仙、道德高士的感觸。
來至一間酒肆處,徐和將騾子拴好,便在酒家驚異的目光中撩袍進到裡面。
進入酒肆內,徐和轉目一望,見裡面幾張桌子旁坐了三、五人。本來喧譁的談論聲,在覷見徐和之後,便停頓了下。
其中一人貌似是個富家翁的老者,站起身來,向着徐和拱手作揖問道:“敢問方家來自何方?可煉得仙丹良藥?”
這人把徐和當成是煉丹士了,徐和聞之不慍不惱,拂塵一甩,含笑稽首道:“貧道吃不了靜修之苦,貪戀俗世凡塵,直把這天地當做暫居之所,隨遇而安,漂泊不定。”
這老翁肅然起敬,徐和又道:“仙家靈丹妙藥,貧道煉不得,摸不着,此乃有緣之士方能獲之。”
老翁問道:“何謂有緣之士?”
徐和以目觀老翁,呵呵一笑,閉口不答,轉身就準備找一位置坐下。
老翁不依不饒,繼續說道:“你這個方家太過無禮,哪一個方外之士如你這般?”
徐和坐定,仰面說道:“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自遺其咎,莫如老居士者,貧道亦是見的不多。”
老翁大怒,上前就欲與徐和理論。
徐和見之,嘆聲說道:“罷了罷了,老居士可聽我講一事,自可知誰是有緣之人。”
老翁與徐和的爭執早被其他人等所見,不過剛纔事不關己,也就僅是觀看着,現在聽得徐和要講事來向老翁解說“有緣之人”,人皆有好奇之心,紛紛移坐靠近過來。
“前朝有一人,一日他到山上去打柴,看到一童一叟在溪邊大石上下棋,於是把砍柴用的斧子放在溪邊地上,駐足觀看。
童子見有人觀看,便與一核,此人吃了,便覺不餓。
不久之後,童子說道‘你該回家了’,此人起身去拿斧子時,一看斧柄已經腐朽,磨得鋒利的斧頭也鏽的凸凹不平。此人非常奇怪,回到家裡後,發現家鄉已經物是人非。無人認得他,提起此事,有幾位老者,都言道這是幾百年前的事了。”
徐和一講完這個有關“觀棋爛柯”的故事,老翁目瞪口呆,已經說不出話來。
此時有關神仙方面的事蹟,多與長壽、預知爲主,哪有這般異想天開的吸引人?
扶風茂陵人,矯慎,少好黃老,隱遁山谷,因穴爲室,仰慕鬆、喬導引之術。年七十餘,競不肯娶。後忽歸家,自言死日,及期果卒。
這是現在最爲有名關於神仙方面的傳說,哪裡有“觀棋爛柯”這般奇峰迭起?
老翁是如此,其餘客人同樣不能倖免,各個陷入故事其中不能自拔,一個個都在遙想着其中的意味。若是自己身在其中多好啊,不要回家,直接跟隨着仙人去修行了。
徐和看着諸人的臉色,心中暗歎道,自己初聞之時,與他們又有何不同?
對陳翎所交代的一事,徐和心中有了偏想,既然如此,我爲何不在此先行招攬一披信徒,再前往倭國?
陳翎心慮倭國土人懷恨反覆叛亂,故此遣徐和至倭國傳道,所傳之道便是中正謙和的道家之言。倭國本來是剛剛從部落階段進入到現在這個階段,對神靈的崇拜,倭國土人一直沒有停止祭拜過。陳翎如此爲之,也是打算假手道家,消了倭國土人的血性,令其歸附在老子門下,自甘爲青州番外之地,不再作惡鬧事。
這也契合了道家有教無類的思想,不管是倭國還是什麼人,都能如此行之。
徐和既心有所悟,便開口言道:“剛纔所講的不過是一凡人事蹟,吾這裡有道法萬千,不知諸位可願一聽否?”
聽着徐和還有,老翁及幾人紛紛過來說道:“還請方家直言,毋需遮掩。”
徐和說道:“吾非爲方家,而是道人,人行大道,號爲道士;身心順理,唯道是從,從道爲事,故稱道士,諸位可稱我爲道長。”
老翁遂偕衆人拱手作揖道:“見過道長。”
徐和乃面露笑容,開口講道:“昔,開天闢地…”
徐和直接將陳翎書寫在《太平清領書》上的故事,講了起來。
管亥帥中軍齊進之時,呂布已經來至六千騎軍處。
六千騎各個軍士皆人含草、馬銜枚,鴉雀無聲。魏續、宋憲、侯成三人甲束整齊,正翹首以待呂布來到。
見呂布至,魏續、宋憲、侯成三將馳馬上前迎接。
呂布一行縱馬而來,就在陣勢前沿站定。
望着這六千騎軍,呂布心中感慨,今日一戰,雖然勝利在意料之中,但戰後卻不知有幾人得回?
呂布環視左右,頷首開口言道:“此刻袁紹軍勢正當如日中天,強盛無比之時,某意欲趁其不備
,從側翼攻入,攪亂戰場,以破袁紹陣勢。”
看着傾聽中的衆人,呂布繼續說道:“此戰頗爲艱難,汝等可願隨某一同進擊?”
衆騎卒由於含着草,不能夠說話,但用力揮舞着手中的武器,以示願意跟隨呂布衝擊袁紹大軍。
“如此,汝等跟隨某來吧!”呂布說完一撥赤兔馬首,向着交戰中的兩軍馳去。
呂玲綺放下面具,這是在過來東平陵之前,呂布特意爲她準備的。
戰爭上兇險非常,稍有疏忽,就有可能爲敵所趁,被襲擊墜落下馬來。戰場之上,可不管你是男子還是女兒身,只要是敵人的就會劈砍過來,若是沒有面具遮掩着,狂性大發的敵軍會優先攻擊是爲女兒身的呂玲綺。
這不是呂布所能夠左右,因此纔有了這麼一個面具。
呂玲綺能上戰場,這是呂布特許的,孫翊、宜霜兩人就只能隨後看着了,這是呂布所規定的。
蹄聲轟鳴中,呂布一身紅色盔甲,手提着方天畫戟,奔馳在前。
跟他差不多並駕齊驅的是呂玲綺,同樣一聲紅色甲冑,披着一件鏽着綵鳳的大氅。
再後面就是成廉、魏越兩將,在這一列騎卒中,不少人都持着“呂”字旗幟,這是近衛,這是旌旗儀仗,以示主將威武不凡。
魏續、宋憲、侯成三將則率着騎軍跟進中,這三人本是呂布帳下大將,現在得馬鐙之助後,奔跑更勇、馳馬更疾。
遠遠的,兩方戰鬥沙場出現在衆人眼中,呂布手持畫戟高高擎起,赤兔馬在減速。
這是衝進戰場之前,最後一次整隊了。
魏續、宋憲、侯成三將約束着麾下的軍士,馬匹緩緩踏動着,慢慢從一列長蛇變成突襲陣型。
所有攻擊陣型中,適合馬戰的有錐形陣、長蛇陣等。
錐形陣由於前鋒必須勇猛無比,才能正面突破攻擊敵人,並割裂敵人,隨之身後的衆軍跟隨而進,擴大兩翼戰果,從而取得勝利,因此爲呂布所常用。
錐形陣一經布開,六千人的騎軍頓時殺氣瀰漫,使人望之卻步,生出不敢與之相爭的念頭。
此時呂布率騎軍至,已爲袁紹探知,袁紹速遣文丑、蔣奇等將,同率數千騎軍來戰。
袁紹並非沒馬,先前不曾遣出,實是因呂布沒動,他不敢直接將數千騎軍派上戰場廝殺,那樣一來,便會沒有了應對之策。
現在呂布既然已經率騎來到,袁紹就遣出騎軍與之抗衡。
袁紹一方的騎軍數量約在八千左右,對上呂布所率的六千騎軍,似乎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可深知馬鐙之便利的呂布只是冷笑着看覷向文丑陣勢處。
他的那些騎卒良莠不齊,有人精湛,有人剛剛能夠坐穩馬匹而不墜落下來。
馬鐙的確是一大進步,呂布暗暗忖着道。
今日一戰後,袁紹應該不敢在藐視於我了罷。
呂布放下畫戟,驅使赤兔奔向文丑陣列。
呂玲綺隨後跟進,成廉、魏越、魏續、宋憲、侯成五將跟隨而去。
一伍、一校、…六千騎軍悉數全部跟了上去。
如同一道洪流,馬蹄踐踏大地的聲音,震耳欲聾,無數的騎士緩緩將手中武器置前。
覷向前方,那裡有同樣數量的騎軍大隊,是死是活,就看這一擊。
大地在呻吟,天空在咆哮,本來晴朗的天空變得陰沉起來了,似乎將有大雨至。
文丑勒馬懸刀,直視前面,他回首看着數千將士跟隨在身後,心中帶着滿足。
大丈夫當如此!
溫侯呂布,是麼,今日就在這裡,你我決一雌雄吧!
文丑奮蹄突進,胯下之馬越馳越快,整個人身體似乎要飛起來一般。
袁紹、呂布兩勢的騎軍相對衝陣着,慢慢的接近了,慢慢的幾乎能夠看清楚對面將領臉上的神情。
文丑率先喝令道:“殺!殺!全部斬殺!”
文丑喝完,手中的大刀提將起來,遙遙指向溫侯呂布。
身後的騎軍跟隨着大聲喊道:“殺!殺!…”
呂布畫戟橫舉,赤兔一馬當先,越馳越遠。
呂玲綺往身後看過去,見成廉、魏越兩人臉上都是無可奈何的樣子,彷彿在說,溫侯呂布一向如此,從沒有落後過!
呂玲綺在心中默默祈禱了一聲,接着夾緊坐騎,拼命追向呂布。
一騎絕塵的呂布,已經接近文丑。
手中的畫戟順着馬勢向文丑劈砍過去,文丑毫不猶豫,直接還以顏色,手中的大刀同樣斬了過來。
兩件兵刃相撞,發出“當”的一聲,接着火星在鋸拉間爆發出來。
兩馬交錯而過的時候,呂布望了文丑一樣,心中暗道一聲道,果然是個對手!
文丑滿面都是悍勇之氣,狠狠的盯了呂布一眼,便覷向前方,那裡還有敵將!
呂布過了文丑,便橫畫戟以待騎軍。
呂布赤兔馬奮力突進,一個、二個、三個…所有經過呂布馬側的文丑騎軍,
沒有一個例外的,全部墜下馬來!
呂玲綺接近文丑了。
文丑的氣勢奪人,呂玲綺手中的畫戟前擊,刺向他的胸膛。
文丑乜視之,隨即反手一擊,斬在呂玲綺的畫戟上。
呂玲綺吃力不住,畫戟偏斜而過,心中估量着雙方的實力,呂玲綺快速馳向前方,追趕溫侯呂布去了。
過了呂玲綺,文丑遇上成廉、魏越兩將,這兩人從文丑身側一左一右刺砍過來,文丑前擊後擋,便過了這兩將。
隨後便是無數的騎軍,這纔是能夠迅速殺掉的敵人,文丑一柄大刀舞動起來。
一人過來,大刀斬過去,遮擋不住,被砍落下馬去,隨後被趕上來的騎軍踐踏而死。
此人還在彷徨間,文丑大刀斜劈,削了他的腦袋。
身側又轉來一人,文丑繼續砍過去,大刀勢大力沉,非一般將校所能擋,一合就要了他的命。
文丑縱馬在進,數十騎士過來,文丑雙手握緊大刀,橫掃過去,無一可當者,或中肩膀,或中胸膛,或中頭部,…
文丑瞬殺十人,仰天咆哮起來,仿似猛獸在世。
袁紹、呂布兩支騎軍交錯在一起,相向衝擊而過。
人仰馬翻不是少數,更多的是被兩軍的勇猛將領所殺,呂布一人衝陣而過之時,死在其手下的袁紹騎軍將有百人。文丑殺敵更多,等他衝陣而過時,擊殺已經有二百騎士了。
呂布來至文丑陣後,沒有着急的重新突入陣中,而是等候一會,聚攏起不少騎士之後,方纔再次突擊衝向文丑。
這一軍勢,騎士人數約在千人左右,其他的或是還在後面,或是還在廝殺中。
呂布看呂玲綺有些失力的馳馬而至,便快速上前,帶過馬首,並駕向着前方衝襲過去。
呂玲綺剛纔陷在陣中,前後左右都是敵軍,仗着手中畫戟,與其廝殺起來。
這是呂玲綺的初戰,眼前沒了呂布的身影之後,呂玲綺心底焦急起來,不顧一切的打馬向前。
奈何敵軍實在太多,身在其中,若想衝突而出,非大將之纔不能爲之。
呂玲綺手中的畫戟一直在揮斬着,從初次砍殺一將開始,至一戟盪出,便有數人斃命戟下,心志在不知不覺中慢慢堅固起來。
從開始的膽戰,至後來廝殺至脫力,呂玲綺都是一個人在拼命奮戰,所幸的是,從陣中廝殺而過,她的身上竟然沒有受到一丁點傷害。
袁紹、呂布兩軍的騎兵在距離步卒交戰之地不遠處,展開了一場異常慘烈的廝殺。
呂布一軍仗着馬鐙之利,從開戰之始起,至現在衝陣過來,死傷約在千人左右,而文丑所率的騎軍,就沒有這麼幸運了,兩千騎卒喪命於第一次對攻之下。
現在無論是溫侯呂布,還是文丑,兩人都不知道這種情況,現在展現在他們兩人面前的無數的騎士,他們混戰着,一騎對上兩騎,二騎對上四騎,或是兩方都是數十人的小型陣勢,在拼命廝殺着。
他們胯下馬的速度已經降了下來,此時想縱馬而去,等若是將後背送給敵人,無疑是找死,所以只能停下來廝殺,除了這之外,並無他法。
魏續、侯成、宋憲三將本來跟隨於後,不過由於要帶領各隊率,三人只能放緩着馬蹄,配合着騎士一同前進。
這本來是騎戰的精髓所在,不是呂布那種單槍匹馬就算厲害了,而要並駕齊驅纔可算得上真正的騎戰之術。
呂布不是不懂,不過正是由於帳下幾將都是帶騎軍良將,他才這樣肆無忌憚、無所顧忌的單人縱橫去了。
魏續、侯成、宋憲三將第一次與文丑騎軍對陣,相撞擊的那一刻,很是狠狠的殺傷了不少敵軍騎卒。隨着麾下騎士各自攆殺文丑騎卒,隊列慢慢散開,騎士慢慢逐一脫離,三人此刻同樣也在追殺敵軍中,無暇顧及這些,直至文丑的到來。
文丑早覷見這裡有將在肆意斬殺他的騎士,剛剛衝陣而過的那股爽快感還未褪卻,便遇上如此之事。
文丑大怒,持大刀就砍向宋憲,宋憲一驚,持槍擋擊。
文丑力氣何其大也?
豈是宋憲所能擋之?
宋憲一架之下,那長槍歪歪扭扭就有斷裂的可能!
宋憲大驚,心中暗忖着,文丑果然名不虛傳,勇猛異於常人。
宋憲長槍卸力,別過文丑的大刀,反手復架。
文丑見之,哈哈大笑一聲,喝道:“某覷汝也是呂布帳下大將罷,報上名來,某文丑不斬無名之將!”
宋憲已經咬緊牙關,竭盡全力在抗衡着了,此時此刻,怎麼能夠出聲報上名去?
豆大的汗珠滴落下來,文丑見之,借勢又加三分力道。
微風輕輕拂過臉面,宋憲心中沒有輕鬆的感受,而是泰山壓頂的絕望感。
自己乃是呂布帳下悍將,難道今日便要死在此地嗎?
宋憲委頓着身體,心中極其想出口討饒,可惜,事已至此,不說話還則罷了,一經說話,便是身首異處的下場,如何是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