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各軍將領與所有可能知道情況的人全部被收押起來,覆甲軍佈下天羅地網,將洛陽城池圍得水泄不通。無論白天黑夜都有一隊隊覆甲軍巡邏在街上。洛陽人知道,那位來自涼州的輔國將軍急了,自從血色宮宴之後各條法令頒佈,終日有人在街道宣佈着新的禁令。在事情解決之前不開集市,任何人不得出城……大漢四百年,第一次整個洛陽城的百姓被禁足,凡是走出府邸的人,無論是什麼爵位、什麼血統、什麼官職,都會被迅速地拘捕。
輔國將軍府,面無表情的男人們給府邸蓋上一抹肅穆,庭院的正中間鋪着兩張門板,上面蓋着麻布。
幾個男人站在旁邊,默不作聲垂頭看着麻布凸起的輪廓,誰都不願掀開。
十年前便爲馬氏二兄馬宗效力的候選死了,被一個徐州人用尖刀捅進心窩。
司隸校尉馬越之侄、涼州牧馬騰之子馬休死了,被人從背後用強弩射中後心。
火把被子夜的風吹得交錯明滅,馬越與馬超馬鐵等人默不作聲,最後倒是馬騰鐵青着一張未老先衰的臉一把掀開了麻布。
馬休一雙眼睛死死地瞪着,一雙灰白的眸子直勾勾地望着天空,無神。沒有血色的臉看上去有些駭人,更令人觸目驚心的是胸口碎裂的甲冑上那支探出頭的精鋼弩矢……很難想象是一支什麼樣的弩機發射出這樣的箭矢。
“三,三郎……爲兄知道,你渴望入主洛陽。”馬騰的聲音沙啞,像是奔馳的駿馬猛然間將蹄子磨在尖銳的石塊上,兄長滿是風霜的臉將眼神望向自己,馬越在這個時候一時間不知該說點什麼,他只能點頭,聽着馬騰一字一頓認真地說道:“生死,由命,這是休兒的命……呵呵。”
馬騰突然笑了起來,十分疲憊地笑了,不再看向馬越,只是轉頭輕輕地伸手將馬休那雙圓睜的怒目攏合,口中默默唸了幾個字。
那是馬越很熟悉的口型。
‘洛陽,袁紹,袁隗,徐州,陶謙,闕宣……’
馬超站在馬騰身旁沒有說話,只是眼中的憤怒與悲傷足夠將洛陽點燃……馬越第一次在這麼多的馬家人眼中看到同樣的眼神。馬家人有精明的、有殘忍的、有兇戾的,也有正直的,但從未有過如此的憤怒。
馬休身上插着的,是一支來自背後的暗箭。
“兄長,我會爲休兒查明真相,該死的人,一個都不會活着。”
馬騰擺了擺手,沒有說話,失魂落魄地走遠了,躲到沒有人能看見的地方。
馬騰不容易,馬越太知道馬騰不容易了。父兄將他養大,靠着劈柴打獵維持生計,那個時候日子就過的就很苦。到後來,馬氏在涼州做大,靠着北疆與鮮卑人一場勝仗斬獲的馬匹發了家,小有家財卻也背上了涼州豪族王國、宋建等人的仇恨,內鬥不休,日子還是那麼苦。後來掌管涼州三郡,沒錢沒亮沒兵沒甲,愁得要死,全心培養馬休這個嫡子。
現在嫡子也沒了。
輔國將軍府的別院中,深夜裡傳出蒼涼的羌笛聲。馬越知道,兄長只怕要從子夜爛醉到黃昏。
手握數萬兵馬,卻保護不了自己的兒子。
還能要他怎樣呢?
……
若連自己的子侄都保護不好,沉冤不得昭雪,父兄之仇不報……馬越談什麼匡正天下?
跟在自己屁股後頭整天叫着叔父的小傢伙說沒就沒了,他媽的!
盧植說得沒錯,如果馬越對這件事追責到底,一定要揪出此次禍亂的惡首,那麼他便無法入主洛陽了。沒有任何一個洛陽人能接受每一次回到洛陽都捲起腥風血雨的馬越……這無關與對手是袁氏,無論是誰,都無法被人所接受。
但馬越並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