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在龐統營中將軍的驅趕下，數百江東子弟兵在鈣城四面城牆以外，唱起了吳歌。
現在的情況比較悲哀，因爲江東周瑜兵敗，意味着江東最後一支力量被消耗完了。
江東所剩下的也只有百萬之衆，這空空的名號。
吳地再也不可能在這個時代，建立起一個強大的地方勢力了。江東，歷來都極爲排外。士族很排外，民衆較爲排外。
所以，對於傾盡江東而割據天下的孫氏都有很大的歸屬心。
如今，他們卻親眼看着這勢力，崩潰了。心中自然也就悲涼。
但是龐統的本意卻並不是這樣，他讓這些降卒唱起了家鄉的歌曲，並不是哀歌。歌詞大意，就是留戀鄉土。
爲的是讓城中士卒想起家鄉的好處，動搖軍心。
而情況也正是隨着龐統的預料發展的，在四周唱起吳歌以後，城頭上的守卒們的神色都露出了思念之色。
“不要去聽，不要去聽。這是敵軍在動搖我們的軍心。想想當年吳王夫差時，吳國強盛，而北上爭霸的時候。唱起戰歌。”
西面城門上，程普穿着一身甲冑，鬚髮皆白，但卻紅光滿面。他現在還不知道周瑜戰敗，他的老兄弟黃蓋，韓當皆已亡故的事情。
他現在只知道他要堅守城池，爲周瑜提供一個立足之地。否則大軍在外，沒有後方，就是死路一條。
三代老臣，程普的威望很高。
他大聲的吼叫着，大喝着。使得士卒們臉上的神色，漸漸堅定了起來，不再想念家鄉。
城池下，龐統雖然看不到城上守卒們的心裡變化，但卻能感覺道。程普喊的太大聲了。
“獻上頭顱。把黃蓋與韓當等人的頭顱送上去。再派人大叫。周瑜大敗，荊楚已經沒有江東的軍隊，他們只是一支殘軍罷了。若早早投降，我們將軍承諾，送你們返回江東家鄉，否則這座城池，就是你們的喪命之地。”
龐統這一刻的表情極爲冷酷，就像是一個雙手沾滿了血腥的劊子手。
“諾。”邊上馬謖應諾了一聲，隨意轉身示意右方。策馬在右，早已經準備好的向寵立刻會意。
分了帳下士卒，向北，東，南城門去勸降，並且帶上了朱治，呂岱的頭顱，他自己則挺馬向前，帶着大約一百五十人的軍隊，拿起了黃蓋，韓當的頭顱，策馬而前。
程普是江東三世老臣之首，與黃蓋，韓當等人最是熟悉。
龐統相信，這兩顆頭顱，對於程普的刺激肯定是巨大的。甚至於，當場昏厥也不是不可能。
到時候，軍心浮動。沒準三天也不用，一天就可以攻克鈣城。
向寵，蜀漢名將，三國志記載，以善於治軍聞名，在劉備在夷陵大敗的時候，只有向寵與另一個人的營兵非常完整，有條不素的撤退。是以看重。
此刻，向寵的膽略已經初步顯現了。
當軍隊達城門前一百米左右的時候，向寵下令道：“大叫周瑜大敗，黃蓋，韓當，朱治，呂岱等人皆戰死，你等已經是困守孤城，若投降楊武將軍可承諾，放你等歸鄉。若是負隅頑抗，則死於此地。”
“城上的人聽着，周瑜大敗，黃蓋，韓當，朱治，呂岱等人皆戰死，你等已經是困守孤城，若投降楊武將軍可承諾，放你等歸鄉。若是負隅頑抗，則死於此地。”
向寵下令以後，一百餘士卒代替了先前唱着吳歌的降卒們，開始大吼。
一百五十人的聲音集合在一起，力量相當的大。幾乎半個城池都聽到了。
“哼，假的。我江東大軍有六萬，豈能說敗就敗了。”城頭上，程普冷笑道。
士卒們也不怎麼相信，因此都露出了不相信，你使詐的神色。
城池下，向寵命士卒們喊了一陣以後，就下令停止。並且命兩個士卒取了韓當，黃蓋的頭顱，親自策馬上前。
來到了城池下。
“程普老將軍，我知道你在。這是韓當，黃蓋二位老將軍的頭顱，您一看就知道剛纔喊的話是否真實。到時候，您與城中數千守卒何去何從，皆您一念之間。您慎重考慮。”說着，向寵擡起頭看向城頭道。
“這。”程普的面色大變，他聽到向寵話語的時候，第一個念頭自然是不信。韓當，黃蓋乃是江東猛將，如今雖然年歲大了，但從來不服老。就算情況在壞，也不可能失了信命啊。
假的，肯定是假的。程普心中狂吼道。但是理智告訴程普，這極有可能是真的。要是假的誰會送上來頭顱？
到時候一言就能看出真假。若是看到假的以後，守城的他們沒準還會士氣大振，這不是自掘墳墓嗎？
顫抖着，程普低頭看了一眼城下，向寵身邊兩個士卒手中抱着的木頭箱子。難道，真的是他的兩個老友？
這個時候，程普想確認一下。但是他又不敢，因爲若是真的。那麼城中軍心就去了。
誰會守住註定要被攻破的城池？而且還不是江東的城池，只是一座荊州的城池罷了。
但若是不看，軍中懷疑就會四起，也一樣軍心浮動。
這一刻，程普發現自己左右不得了。除了城池下，這兩顆人頭是假的以外，其餘的路，都走不通了。
“是真，是假。是生，是死。總要看個清楚。”最終，程普心中膽氣一增，揮手道：“放下籃子，拉上來。”
“諾。”
左右親兵頓時應諾了一聲，放下了兩籃子。當籃子掉在地上以後，向寵對着左右道：“放上去。”
“諾。”左右士卒應了一聲，分別把一個裝着人頭的箱子，放在了籃子上。
籃子放好以後，城池上的親兵們開始拉動了起來。在程普的目光下，緩緩的來到了城池上。
最終，兩個木頭箱子並排放在了程普面前。
這裡邊可能裝着他的兩個好友？程普心中劇烈的顫動着，許久，許久以後，才咬牙，親自打開了箱子。
“公覆。”當左邊箱子打開，露出了黃蓋的頭以後，程普心中劇痛，大叫了一聲，隨即，血紅着眼睛打開了另一個箱子。
“義公。”當第二個箱子打開，露出了韓當頭顱的時候。程普的眼中流下了淚水，大叫了一聲，徹底昏厥了過去。
龐統的謀算可以說是極爲準確，程普老了，不比年輕了，受不得劇烈的刺激。如今兩顆頭顱，就打敗了程普，令其昏厥。
並且所帶來的效果，遠遠不止如此。
“這，這是真的。黃蓋，韓當二位老將軍已經戰死，我江東大都督周瑜已經敗了？”四周士卒們有的人衝上去或掐人中，或是抱起程普開始救治程普，但更多的卻是一片譁然。
這譁然頓時向某種傳染病似的，開始蔓延整面城牆。
“大都督真的敗了，有人看到了韓當，黃蓋二位老將軍的頭顱。”
“是真的，聽說程普老將軍大叫了兩聲以後還昏厥了過去。”
軍心浮動，真正的軍心浮動。
這惶恐的議論聲很大，連在城下的向寵也是聽的清清楚楚。恰巧在這個時候，其他三面也陸續喊起了周瑜已經大敗的消息。
數百人的喊話聲，這邊聽的清清楚楚。
向寵微微一笑，知道計策已經成功了。對着左右道：“走，我們回去坐等城門大開。”
說着，向寵非常鎮定的領着左右二人，返回大營。
因爲軍心浮動，城池上的士卒居然也沒有在第一時間內，射殺了向寵。
“好膽略。”向寵回到大營以後，邊上的馬謖對着向寵讚了一聲，道。
向寵謙虛一笑，搖了搖頭。
旁邊，龐統的臉上一臉的笑容。馬謖，向寵，鄧艾，以及那個徐盛，目前他營中的這些人，都已經展現了自己的才能。
當真是羣星薈萃，將星不斷。
這些人可以保證，即使是以龐統，蔣琬等人爲首的一些二三十歲的人死去以後，荊楚的人才不至於斷絕。
無人可欺。
古人三十歲自稱老夫，三四十歲死去的更是不計其數。龐統當然也不會自負自己就一定能過這個坎。
因此荊楚後起良才衆多，實在是令人歡喜。
以城池下的安定相比，城池中卻是惴惴南安。這個時候，其餘二面城牆也接到了朱治，呂岱的人頭，守將不敢定奪，快馬把頭顱送到了程普這邊。
當程普被救醒的時候，身邊已經放着四顆人頭了。
“這是？”程普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道。
“這是韓當，黃蓋，朱治，呂岱四位將軍。”一旁的親兵顫抖道。
“轟隆。”剛醒過來的程普，腦中有傳來了一陣強烈的暈眩感，不僅是韓當，黃蓋，還有朱治，呂岱。
如果只有韓當，黃蓋二人，程普還可以騙自己說，周瑜只是戰敗，而並不是徹底的失敗。
但是現在是四人啊。要知道周瑜帳下有能力獨自領兵的將軍也不過是五人，如今以去其四。
真的是大勢已去，大勢已去啊。
在這一刻，程普心中升起的意念卻不是開城投降，而是與龐統決一死戰，直到龐統夷滅了鈣城爲止。
但是這個瘋狂的想法，在程普的腦中盤旋了一陣以後，就被程普放棄了。
程普對於江東有很深的感情，對於江東有很深的歸屬感。對於江東士卒也都是很愛惜。
這幾十年裡積累的感情。如今周瑜大敗，就算是存活了下來，恐怕也只是苟延殘喘。
這場侵略荊楚的戰爭徹底失敗了，他們只是一羣困在別人地盤上，前進不得，後退無門的殘軍。
死只能是白死。
而且程普也相信龐統不會攻城，這個時候只需要團團圍住鈣城，等城中糧食斷絕。
就能不戰而下。
程普也不可能再有能力給龐統造成太大的損失。
程普擡起頭，看着團團圍在自己身邊的士卒們，於心不忍。
拋棄劉封那句等他們出城投降以後，把他們遣返回江東這句鬼話不提。他們投降以後，至少還是能活命的。
如今局勢還何苦做出犧牲？
江東，呵呵，江東。完了。聰明人都能看出當前形勢，劉封的勢力已經頂天了，江東進一步縮小。
就算是現在江東還沒滅亡，但也只是時間問題了。
想着，程普搖搖晃晃的站起了身體，下令道：“我先去城中想想對策，在我將令沒有下達以前。不得妄動。”
“諾。”士卒們神色閃爍，更有不少人在心中有了開城投降的念頭，但是程普畢竟威望高，士卒們一時半會兒，不敢露出心聲。
程普下達命令以後，就騎上戰馬，返回了他自己的府邸之中。把自己關在了書房裡邊，親兵都不得進入。
這進去以後，就在也沒出來。直到半個時辰以後，有個親兵心驚肉跳，與幾個親兵商議以後，闖了進去。
也發現了程普的屍身，跪坐在地上，脖子上一道狹長傷口，血流滿地。案前放着兩卷竹簡。
“將軍。”幾個親兵大叫了一聲，片刻後，痛哭失聲。
親兵永遠都是將軍身邊最親近的人，程普年紀這麼大了，他的有幾個老親兵甚至也已經人到暮年了。
感情自然極深。
這一哭就是半刻鐘的時間，半刻鐘後，纔有親兵打開了竹簡看了一遍以後，才強忍心中的悲痛，走出了太守府。
不久後，這其中的一卷竹簡，就被親兵送出了城池，擺在了龐統的案上。
龐統在外邊久等，也不見程普開城投降，心中有些失望，於是回到了營中，沒想到一個時辰以後，事情卻又其了波瀾。
“這是？”龐統疑惑的看着案上的竹簡，擡起頭看了一眼雙目通紅，帶着竹簡過來的程普親兵道。
“這是老將軍的遺命，若是將軍能夠答應上邊的事情。老將軍的部曲就會下令開成投降。”親兵哽咽道。
“遺命？”龐統動容，也算是孫氏積德了，江東這些將領加上程普，先後有五人不是戰死，就是自刎。
都是剛烈忠臣之輩。
龐統鄭重的打開了竹簡，只見竹簡上寫着一個條件，以及程普的一個請求。
條件是把黃蓋，韓當，朱治，呂岱與屍身縫合，其中黃蓋，韓當，以及他自己就隨便下葬在某個地方。三人一起。另外朱治，呂岱要求旁人裝入棺槨內，送回江東。
這是條件。
另外的請求就是善待城中守卒。
“上邊的條件我答應下了。另外你們也放心，若是你們投降，我將遵守承諾，放你們這數千人返回江東。只是，那得等我主平定江東以後。”龐統看完以後，非常鄭重的對這親兵道。
“多謝將軍。”親兵見程普遺命被實現了，心中不由鬆了一口氣，感激道。
建安十四年，江東遠征軍大都督周瑜敗在江陵城外，帳下四將戰死，三日後，留守鈣城將軍程普自盡。
數千守軍投降。
經過這一戰以後，劉封的軍隊纔是真正的控制住了江陵郡。只要殺敗劉備，就可以北上攻打襄陽。
另外，損失了這麼多宿將以及精銳大軍的江東，也不再是威脅。
長江之上，湖口水寨北方。
甘寧的六千水軍，橫在長江之上。舟船綿延不絕，徹底的封鎖了長江。不管是江東準備支援周瑜的輜重，或者是江東那邊的商船，誰都不能通過。若是硬闖，必是船毀人亡的下場。
荊楚與江東勢力對比，最明顯的地方就是水軍了。在劉封剛剛佔領江夏的時候，江東的水軍還是天下第一。他們把劉表的荊州當做是後花園。可以隨時依靠水軍而突入荊州。
隨着，甘寧伐吳，以及周瑜的大軍陸續慘敗以後，江東的水軍也已經一蹶不振了。
如今鎮守湖口的周泰帳下水軍，也不過是剩下了五千人。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甘寧六千水軍浮在江上，橫堵長江。
湖口水寨，寨門緊閉。周泰鐵青着一張臉，站在水寨上，看向前方。
甘寧偷襲湖口，沒有成功。因爲周泰太警覺了，防禦力也極爲驚人。但是周泰也趕不走甘寧。
因爲甘寧的軍隊多，武器精良，箭矢充分，戰船也厲害。周泰曾經數次對甘寧發動攻擊，但是每一次都會遭到甘寧的悍然反攻。
敗多勝少。最後，周泰也只能眼巴巴的困守水寨，看着甘寧在江上橫行無忌了。
周泰鐵青着一張臉的原因，也並不僅因爲昔日的榮耀被踐踏而感到羞辱。還有因爲，他們已經與周瑜失去了聯繫。
看甘寧橫行江面的情況，周瑜那邊的情勢恐怕危險。輜重不能到達，沒有補給。
周泰不敢想象，周瑜會面臨什麼樣的情況。
“哎。”周泰嘆了一口氣，轉身回去了水寨內。事到如今，他也沒有能力攻擊甘寧了。只能等了。
三日後，江面上衆多舟船中，一杆“甘”字將旗下。
甘寧終於接到了後方的消息，周瑜大敗，程普，韓當，黃蓋，朱治，呂岱等皆戰死沙場。
“哈哈，江東敗矣。”甘寧大笑數聲，隨即愉快道：“下令，命士卒們把這消息大喊出來。我等也完成了，即刻返回夏口。”
甘寧的任務只是堵住周瑜與江東的聯繫，現在任務完成了，自然是沒必要在橫在江中了。
隨着甘寧的一聲令下。
舟船們紛紛掉頭，返回夏口。船上六千人，更是發出了震天的喊聲。
“江陵消息，周瑜大敗，程普，韓當，黃蓋，朱治，呂岱等戰死沙場。周泰將軍當快快稟報孫權，好讓他早些想好對策，哈哈。”
一陣笑聲，飄蕩在長江之上。
而呆在水寨中的周泰，卻是面色大變。心中巨震，若是周瑜真的死了。周泰當即不再猶豫，揮手道：“派遣探子，到江陵打探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