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星魂悠悠道:“你既已死了,他是死是活,都已與你無關,但你只要活着,就絕不會忍心見他爲你而死,是麼?”
諸葛亮慘笑道:“這豈非太不公平。”
上官星魂放聲笑道:“到了此時,你還期望什麼公平的條約?何況,在你未死之前,說不定還有些機會將他救出去的。”
諸葛亮目光凝注着劉輩,指尖己不覺在發抖,若有人說諸葛亮居然也發起抖來,天下只怕誰也不會相信。
上官星魂大笑道:“諸葛亮,我實已將你的骨子都瞧透了,我知道你非答應不可,你已無選擇的餘地。”
諸葛亮眼角似乎向窗外瞟了一眼,又嘆了口氣,悠悠道:“上官星魂,你既如此令我失望,我說不定也會令你失望的。”
語聲中,只聽“嗤”的一聲,一絲烏光,挾帶着尖銳的風聲,毒蛇般擲住那大漢的咽喉。
那大漢狂吼着擡起手,他剛擡起手,諸葛亮瞬間啓動,將《太平要術》上的上乘輕功發揮到極致,影隨身動已像幽靈般般掠了過去,將劉輩連人帶椅子一齊推開。
上官星魂大驚之下,也想撲上去,但一道冷森森的刀光,已匹練般飛來,擋住他的去路。
諸葛亮直將劉輩推到角落裡,才鬆了口氣,喃喃笑道:“關羽、劉備,我認得你們兩人,真是解氣。”
關羽掌中的長鞭,已如弓弦繃緊。
他雙手用力緊拉着長鞭,就象是長江險灘上拉船的縴夫似的,身子幾乎已和地面平行,識柔的手掌,已暴出青筋。
他用盡了所以力氣,那大漢竟仍未被拉倒。鞭梢幾乎已嵌進這野獸般大漢的脖子裡,他那雙野獸般的眼睛,幾乎已要凸出眼眶來。
但他竟只是動也不動地站在那裡,既不伸手去奪,也不向關羽走過去他喉嚨裡嘶嘶作響,格格笑道:“小小子,你拉不倒我的!”
關羽既未瞧見力氣這麼大的人,也未瞧見過這麼愚蠢的人,只覺又是驚駭,又是奇怪,突然大聲道:“你能拉得倒我麼?”
那大漢列嘴一笑,竟真的用脖子去拉那長鞭,只見那大漢鐵塔般的身子己緩緩倒下,又黑又紫的臉上,舌頭已吐了出來,眼珠子也凸在眼眶外,似乎還在瞪着關羽,關羽忍不住機伶伶打個寒噤,苦笑道:“四肢發達的人,頭腦爲何總是這麼簡單?”
從樑上望下去,劉備和上官星魂就象是兩具木頭人似的,面對面地站在那裡,到現在還沒有動彈。
上官星魂眼睛盯着劉備眼中的刀,再也不敢去瞧別的,但旁邊發生了什麼事,他自然不瞧也可想到。
他額上已開始沁出了冷汗,突然大聲道:“你就是劉備?想不到你們這些破落的皇子皇孫居然還有一兩個高手?”
劉備灰色的眼睛,死魚般盯着他,並不說話。
上官星魂嘎聲道:“你若肯就此束手就擒,我讓你死得痛快些。”
劉備嘴角動了動,列嘴一笑,道:“束手就擒?你是說石樑的那一役?”
上官星魂道:“那一次,是我放過你,這一次就沒有這麼好運氣,知道麼?”
劉備冷冷道:“不錯,我一直都不是一個運氣特別號的人。但是這次不同,只因你這人靠出賣朋友爲生,居然使出那麼下三濫的手段,實在天理難容。”
上官星魂道:“既是如此,那麼你就是不接受我提出的交易了。”
劉備嘴角露出一絲冷削的微笑,緩緩道:“你可知道,縱然是妓女,遇對了客人時,也會奉送一次的我這次殺人時替天行道,就是奉送的。”
說話完,刀已出手。
關羽臉雖似紅了,卻忍不住笑道:“這比喻又粗又髒,倒的確妙極。”
只見劉備霎時間已刺出七刀,他的刀法仍是犀利而獨特,時以紋風不動,刀光卻已如雨點般灑出。
上官星魂連退七步,嘶聲狂笑道:“劉備,你難道以爲我怕你?”
劉備冷冷道:“我並不要你怕我,我只要你死!”
上官星魂喝道:“死的只怕是你!”
他左手抄起張椅子,迎面擲了出去,右手自腰畔抽出柄蠶絲劍,劍亮如月,唰唰唰,三劍劈下。
他劍法毫無花俏,但迅速、毒辣,實用已極。
劉備平生與人交手無數,自然知道只有這種武功,纔是最可怕,你若認爲他不好看,他已取了你死命。
這種劍法也許並沒有什麼優點,也沒有什麼別的用處,它唯一的用處,就是殺人,而且非常有效。
劉備眼睛亮了,大笑道:“不想我今日能遇見你這樣的對手,倒也算不虛此行。”
劍光與刀氣,逼得關羽全身發冷,他也曾見過不少人交手,卻從未見過像這兩人一樣的。
這兩人簡直不象是在交手,而象是兩頭猛虎子拼死相鬥,每一招使出手,只是想要對方的命,絕沒有別的意思。
劍光、刀影,閃電般往來衝擊,雖聽不見兵刃相擊聲,但冷森森的殺氣,卻逼得劉備連上都躲躲不住了。
他橫掠三丈,才落下地,只見諸葛亮猶在爲劉輩推拿,劉輩蒼白的臉上,已漸漸有了血了。
關羽忍不住走了過去一拍諸葛亮肩頭,冷冷道:“你可知道別人在爲你拼命?”
諸葛亮道:“知道!”
關羽道:“你自己難道不管麼?”
諸葛亮笑了笑道:“劉備既已出手,還用得着別人去管?”
關羽冷笑道:“你倒放心得很。”
諸葛亮道:“你都見到劉備的刀法,難道還不能令你放心?”
只聽“嗤”的一聲,劉備橫掠七尺,肩頭上的衣服,似已被劍鋒畫破,鮮血緩緩泌出。
上官星魂大笑道:“劉備,你還不死心?”
劉備“啐”的吐了口口水在自己肩頭上,長刀又已刺出,關羽瞧得面色大變,厲聲道:“你現在還放心麼?”
諸葛亮苦笑道:“劉備動手時,誰苦去幫忙,誰就是他的仇人,何況,這兩人武功差不多,誰也休想傷得了誰。”
關羽道:“所以你就索性不管了,是麼?”
諸葛亮道:“不出十招,上官星魂必也會捱上劉備一刀,不出三十招,他自己必定會要求住手的,不到時候,我出手沒有用。”
關羽冷笑道:“只怕你一顆心已全在這故人的窩囊廢弟弟身上,已管不了別的人死活了,我倒真未想到,堂堂的諸葛亮,竟是個重色輕友之徒。”
話未完,只聽又是“嗤”的一聲,上官星魂踉蹌後退,衣襟已被劃破,也似有鮮血沁出。
諸葛亮回頭向關羽一笑,道:“對,在別人眼裡劉輩可能是一個不折不扣軟弱無能的廢物。”
諸葛亮默默半晌,目光緩緩落在劉輩臉上,他深沉的眼睛時似乎又起了種複雜的變化,緩緩道:“但是在我眼中,他就是一種承諾。”
關羽笑道:“一種承諾?”
諸葛亮道:“承諾,對一些人來說一文不值,但是對於另外一些人來說,確實無價之寶!據我所知,世人還沒有比信守承諾更重要。”
關羽臉色更蒼白,似乎想說什麼,卻咬了咬牙,忍住了,霍然轉過頭去,再也不瞧他們。
只聽上官星魂大喝道:“諸葛亮!這件事還是由你我兩人單獨解決的好,這話是你自己方纔說的,你現在還記得麼?”
諸葛亮道:“自然記得。”
上官星魂道:“你若還想知道那神秘的人物是誰,就快叫這冷血小子住手。”
諸葛亮嘆了口氣,道:“只可惜我既不能叫他動手,也不能叫他住手.劉備要殺人時,沒有人能令他住手的。”
誰知劉備突然掠出一丈,冷冷道:“我住手了,只因他既殺不了我,我也殺不了他,這場架再打下去,也沒有什麼意思,還是轉讓給你吧!”
諸葛亮笑道:“多謝。”
劉備瞪眼瞧了他半晌,緩緩道:“你不必多謝,只要記住,劉備已經認定你是他的朋友。”
說未說完,凌空一個翻身,退到一處黑暗角落。
諸葛亮苦笑道:“你怎地總是說打就打,說不打就不打?”
上官星魂這時才緩過氣來,嘎聲道:“諸葛亮,你若臣解決這件事,就跟我走吧!”
諸葛亮瞧了瞧劉輩,道:“跟你走?”
關羽大聲道:“諸葛亮現在捨不得走的,爲了這人,別的事他都可以不管。”
上官星魂眼珠子一轉,冷冷道:“你若不肯走,就怪不得我了。”
他竟轉過身子,緩緩走了出去——他顯然並不想逃,因爲他知道“逃”,並不是辦法,否則他早就可以逃了。
但諸葛亮看卻不也不能眼睜睜瞧着他走出去,嘆了口氣,道:“雲長,看來我只有將輩兒交給你了。”
關羽仰首向天,冷冷道:”你放心麼?”
關羽默然半晌,道:“好!你去吧,但我卻還要等着你。
上官星魂直等着諸葛亮走了出來,才施開身法。
兩人飛掠了段路途,上官星魂忽然道:“你倒放心將他將給別人。”
諸葛亮道:“我有何不放心?”
上官星魂道:“你怎知那小子不會害他?”
諸葛亮道:“你只當別人的心腸,都和你一樣惡毒麼?”
上官星魂冷笑道:“我只當你是很謹慎的人,誰知你也有在意的時候。”
諸葛亮微笑道:“我本是個很謹慎的人,我若能想出關羽有一點傷劉輩的現由,此刻縱然逼不得已,也不會將輩兒交吒給他的,你若想以此來擾亂我,令我心慌意亂我勸你還是莫再打這主意。”
上官星魂嘿嘿冷笑,果然不再說話了。
上官星魂倒了兩杯酒,悠然道:“我若是你,現在最好懸且飲一杯酒,多想反正也沒有用的,何況,你能喝酒的時候,只怕已不多了。”
碧綠色的酒。
上官星魂舉杯一飲而盡,仰首長嘆道:“但我寧願發現這秘密的並不是你,無論是誰,若是殺死一個曾經和他在一齊捉過烏龜的人,總不是愉快的事。”
諸葛亮連手指都沒有碰那酒杯,又長嘆道:“我也寧願你永遠是那和我一齊痛快喝酒的上官星魂。”
上官星魂笑了笑,忽又皺眉道:“你的酒”
諸葛亮笑道:“我喝酒的時候還多得很,現在並不着急。”
上官星魂大笑道:“諸葛亮居然不急着喝酒了,這倒也是件怪事。”
諸葛亮微笑道:“你莫忘記,我是個很謹慎的人。”
上官星魂也微笑道:“這兩杯酒是從一個壺裡倒出來的,你若還不放心,這杯我替你喝了吧!”他果然將諸葛亮面前的酒,也喝了下去。
諸葛亮嘆道:“看來謹慎的人雖然能活得長些,卻難免時候會錯過一些喝酒的機會。”
上官星魂大笑道:“你本不該懷疑這酒中有毒的,世上又有誰會腐爛爲區區一杯毒酒,便能毒死得諸葛亮,他又怎會在酒中下”
“毒”字還未說出,他面色忽然大變。手臂,額角、脖子每一根青筋都暴了起來!
諸葛亮失聲道:“你怎麼了?”
上官星魂顫聲道:“這酒”
諸葛亮動容道:“這酒中莫非果然有毒?”
他一步竄了過去,翻天上官星魂的眼皮瞧了瞧,卻瞧不出絲毫中毒的預兆,但是上官星魂的身子,已燒得比火還燙。
諸葛亮心裡一動,大駭道:“七步斷腸膏!這酒中下得有七步斷腸膏!”
上官星魂整個人都軟了下去,嘎聲道:“他他怎會在酒中下毒?我不信!我實在不能相信!”
諸葛亮跌足道:“你到現在還不明白麼?他在這酒中下毒?要害的人並不是我,而是你!他明知我在處處提防,而你,你卻絕不會對他有戒備之心。”
他仰天嘆道:“我本已覺出狡兔死良弓藏的意味,卻猜不出他有何法子來殺人滅口,如今才知道,原來他要對付的不是我,而是你!”
上官星魂大聲道:“但他他爲何要害我?”
諸葛亮苦笑道:“不管你完沒完成任務,因爲只要你一死,所有的線索便又斷了;只要你一死,他依舊可以肖遙法外,只因除了你之外,再也沒有人知道‘他”是誰?”
上官星魂身子一震,似又駭呆了。
這時他全身都已腫漲,肌膚已開始崩裂,甚至連血管都已綻破,眼角、鼻子、指甲縫裡,已開始沁出鮮血!
諸葛亮大喝道:“他既不惜下毒手殺你,你爲何還要替他保守秘密?你此刻快說出諸葛亮‘他’究竟是誰還來得及。”
上官星魂眼睛死全般凸出來,喃喃道:“你說他要害死我我還是不信”
諸葛亮道:“自然是他要害死你!否則明知我絕不會喝下這酒,爲何要在酒中下毒?他在酒中下了毒,爲何不告訴你?”
上官星魂似乎全未聽到他的話,只是不住喃喃自語道:“我不信我不信”
諸葛亮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嘶聲道:“你爲何不相信,你難道”
上官星魂綻裂的嘴角,突然露出一絲慘笑,道:“你可知道他是誰麼?”
諸葛亮道:“誰?他是誰?”
上官星魂一字字掙扎道:“這是個秘密,天下沒有人知道的秘密,我我也有個親愛的,‘他’就是我的愛人!
諸葛亮整個人都呆了,後退半步,扶着桌子,整個人都似要倒下來,過了半晌,才能苦笑道:“難怪你如此信任他,難怪你如此聽他的話。但你的哥哥又是誰?你現在還不肯說出他的名字?”
上官星魂張開口,嘴裡滿是鮮血。
他舌頭已綻裂,已說不出一個字來。
諸葛亮木然坐在椅子上,已不知坐了多久了。
但“他”究竟是誰呢?
“他”已經成功截上官星魂的手害了劉輩於中毒昏迷,現在又用“七步斷腸膏”害死了上官星魂,“他”的下一個對象又會是誰呢?
那人自然必定和“他”有極深有關係,至少不會懷疑“他”要害自己,否則“他”又怎能將“七步斷腸膏”下到這人人的杯子裡去。
現在,其實上官星魂不說,諸葛亮也開始猜到那個人是誰。劉輩是他一手交給貂蟬照顧的,現在劉輩出事了,而貂蟬並沒有成爲人質,能夠讓貂蟬把和他在一起的劉輩出賣的又會有誰?更何況是還和上官星魂玩斷袖分桃的玩意的人的!
那人肯定就只有董卓!好一招借刀殺人,再殺人滅口的連環計!
署色又悄悄染白了窗紙。
諸葛亮長長嘆了口氣,喃喃自問:“現在,我知道的,還有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