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雖然沒有被虛擬錄取,但也已經是加分中的最高一檔了。

室內的氣溫彷彿開始回暖。

晚上,芷卉打了個電話給邵茹,彙報考了20分加分,順便也得知謝井原果然不出所料被直錄了,而柳溪川--據邵茹稱“非常意外”--“居然”“只”考了20分加分。

聽到這種說法芷卉頓時喜悅減半。

爲什麼在老師的眼裡,自己加了20分算“不錯”。而柳溪川加了20分要用“意外”、“居然”、“只”這種遺憾的詞彙來形容呢?

[十]

一場考試,從十七歲走向了十八歲。

無論從什麼角度看都是成長。

眉眼隨年齡增長而清晰,長成身材頎長的少女模樣。短髮蓄過了肩,越來越長,不經染燙的墨黑髮色,愈發地吸引目光。在這漸漸成長的過程中,數不盡的細節在突轉,像光線原本該以直線傳播,卻不知在哪個轉角被生硬地彎折,脫離了原來的軌跡,奔跑成了如今的方向。

時光越來越漫長,換個切面觀看,卻又急速變成以前自己所不熟悉的景象。

禍福未卜,喜憂參半。

[十一]

週六全年級分層次補課。

中午不少學生翻牆出去吃飯,溪川二話不說地跟着往上爬,被芷卉紅着臉揪下來。芷卉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男生們,壓低聲音說:“走光了。”

溪川茫然地撓撓頭。完全沒意識到穿裙子的弊端。

“還是去找邵茹開出門條吧。”

“應該行不通吧?”

“試一試才知道嘛。”

結果,在兩個女生軟磨硬泡下,邵茹終於妥協:“看在你們倆都拿到最高加分的分上就開給你們吧。不過下午上課不要遲到。”

黃色的出門條上寫下了柳溪川和京芷卉的名字,後面是長長的空白。理由又是事假,有機可趁。於是剛回到教室兩人就被女生們包圍了。

轉眼間請事假的就變成了柳溪川、京芷卉、沙杏久、雲萱、文櫻。

“字跡模仿能力很強嘛!”雲萱崇拜得冒出星星眼。

“那當然。我是學誰像誰……”芷卉剛一開始得意就被沙杏久在一旁冷冷地打斷:“走吧。小心等下走路時因爲重力太小而飄向火星。”

芷卉朝她做了個鬼臉果然沒再自吹。

出門後討論去哪裡吃飯。

“沒記錯的話,文櫻家在馬路對面有公寓吧。”雲萱滿臉堆笑地跳過來勾住文櫻的脖子。

“啊,是。”

“那就先找那裡落腳吧。”

“唉?文櫻家有很多套房子麼?”溪川好奇。

“她家是鉅富你不知道啊。”杏久還是冷冰冰的表情和聲音。

芷卉的注意力卻被別的東西吸引了:“留下疤痕了啊?”

“唉?”杏久一愣。

“額頭上。”芷卉所指之處,劉海後面隱隱綽綽露出淡粉色的一道傷疤。衆人都沉默下來。

“是啊。留疤了。”杏久滿不在乎地答着,不自覺地看向身邊的文櫻。

“哎,只要江寒同學不在意就沒什麼了唄。”雲萱毫無覺悟地繼續打趣。

“嗯。他不會在意。”杏久答。伸手攔下了出租車。

在大家猛往車裡鑽的過程中,杏久清晰地聽見文櫻在自己耳畔發出的微弱聲音--“對不起。”

杏久沒說話,拉着文櫻的手捏緊了一些。

也就在前兩天,已經拆了線回來上課的杏久和江寒一起坐在實驗樓的臺階上吃外賣。男生盯着女生額頭看了半天,說:“留下疤了。”

“對。退不掉的,你要有心理準備啊。”

“呵呵。我倒無所謂啊。就算你被硫酸潑毀容了我也不會在意的。”

“你少詛咒我。”女生往嘴裡塞進一大口飯,白了他一眼。

“說到硫酸我倒是被潑過唉。”

女生瞪圓了眼睛擡起頭來。

男生扯過自己的冬季校服,指着上面一個大洞說道:“高一的時候做‘黑麪包實驗’,前座的阿京猛轉身不小心掃翻了我們桌上的硫酸。”

“……只能說你平時人品沒攢夠。”杏久表情冷漠地重新低下頭去埋頭苦吃。

“哎,你很沒同情心啊。哈利波特。”

“你說誰哈利波特!”

“是有點像。啊啊啊……不要打,飯要翻掉了。” 之後男生突然正色起來,“爲什麼要那麼幫文櫻?”

“……”

“就算不會留下疤痕也至少要很長時間來消退,爲什麼會爲了文櫻這麼做?”

“……我早就下決心要保護她。”女生手中的筷子突然停了下來。

“呀,文櫻你一個人住在這裡沒回家麼?”雲萱一進門就咋呼起來。

“怎麼這麼問?”杏久察覺到文櫻臉上閃過的一絲不自然。

“電腦啊,”雲萱像偵探發現了蛛絲馬跡一樣得意地往書房指去,“都沒有關,還在屏保呢。”

“呃……這是……我今天早上上課前過來拿了點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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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然不是。杏久四下看,這完全不像是沒人住的空房。女生的內衣還搭在臥室的椅子上。垃圾桶裡有很新的麥當勞早餐外帶袋。

杏久沉默地看着文櫻的背影,聽見她說:“我就叫必勝客了哦。”

“可憐?那種富家大小姐可憐,你完全不知道世界行情吧?”江寒立刻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家裡有錢是一回事,但其實可憐是另一回事。”

“我理解不了。”

“她爸爸去世了你知道的。”

“不是還有媽媽麼?”男生沒心沒肺地往嘴裡塞了口菜。

“但如果僅有的媽媽還要和人分享呢?”

“什麼……意思?”

“媽媽再婚後又有了新的孩子。那麼,大小姐就變成一個完整家庭的outsider了。”

“那倒也是,她有弟弟妹妹了麼?”

“是弟弟。”

文櫻去找必勝客的外送電話。杏久在電腦前坐下。

不僅僅是電腦沒關還在屏保,連寬帶都還連着忘了斷。

明明很難過,卻總要裝作倖福。

連住在家裡也覺得尷尬的“大小姐”,還不如徹底搬出來承認自己是個出局的邊緣人。

吶。文櫻。不要在心裡哭。我會保護你,十年二十年以後都是一樣,在全世界人眼裡無足輕重的你,在我心裡依然是比自己更重要的人。

[十二]

週一。升旗儀式。

學生們擠在一起吐白氣。前排的一夥女生在熱烈地討論着娛樂圈八卦,聲音越來越響,站在隊尾的邵茹最後終於忍不住,上前輕拍了她們幾下。耳廓裡就只剩下喇叭裡重重疊疊的國旗下講話的聲音。新上任的學生會主席又聒噪又羅唆,硬是讓全體學生在寒風中瑟瑟抖了半小時,無疑也被暗罵了千百遍。

芷卉站在排頭舉班牌,沒有屏障,臉被吹得生疼,正想盡辦法往衣領裡縮,聽見隔壁班第一排兩個女生在聊天,注意力不由自主被吸引了過去。

“……全年級只有謝井原考到了直錄。”

“柳溪川沒有麼?”

“沒有,好可惜啊,大概是因爲文科比較難。”

“她都沒考到那其他人還有什麼指望啊。”

“K班京芷卉不也很厲害麼。”

“她呀,比柳溪川差遠了。沒競爭力的。”

“啊,自主考這麼難,說不定今年連高考都會比較難。”

“是哦。”

……

芷卉把臉轉向另一邊,強迫自己不再去聽。

一宣佈“升旗儀式到此結束”,學生們立刻在操場上“自主解散”,邁開凍僵的雙腿一窩蜂往教學樓奔去。溪川等芷卉換了班牌一起往回走,K班的人已經早就跑光了。

A班因爲站在離教學樓最遠的方陣,所以是整個高三年級的隊尾,也早沒了整齊的隊伍,零零散散地以星雲狀前移。

溪川和芷卉跟在最後。上樓時轉過一個彎,前幾步的秋本悠看見了後面的芷卉,笑着停了下來,之後就一直保持和芷卉並排聊天的狀態。溪川倒是高上去兩個臺階。

“也是加了20分麼?”

“是啊,哪有直錄的水平?真要像謝井原那樣用功我也受不了。”

“呵呵,不用管他,他不在地球人的範疇之內。”秋本悠笑着一攤手。

“不過被錄取了,這下徹底放鬆了。真羨慕啊。”

“那他這幾天在幹什麼?”

“還在上課啊,不過有時被老師拉到教務處去幫忙輸入全年級高考報名材料,比原來還辛苦。”

“他現在……”秋本悠說着突然臉色一變。

芷卉剛察覺就聽見側面傳來一聲奇怪的動靜,轉頭去看,只見什麼東西飛快地從眼前晃過,芷卉下意識地伸手去拉,才立刻反應過來,是溪川踩空了臺階重心不穩險些掉下去。

--她呀,比柳溪川差遠了。沒競爭力的。

你那麼強。

爲什麼要在這裡?

可以在光暈氤氳的舞臺上,可以在漆黑髮亮的鋼琴前,可以在作文競賽的領獎臺上,可以在塵埃輕揚的黑板前,可以在夕陽中和他走成浪漫唯美的長鏡。可以在教室中,可以在操場上,可以在辦公室,可以在走廊裡。你有那麼多地方可以去,你在每一處都坦然地受着讚揚。

可是,你爲什麼要落在我手上?

要知道,她們說,我比你差遠了呢。

也許只遲疑了兩秒,布料就從手中急速地抽出,指尖被磨擦得生痛,芷卉定在臺階上,眼睜睜看見臉色煞白的女生像被置身於慢鏡中掉了下去。動作在眼中被分解成半秒一格,直到人羣全部朝下面聚攏,驚呼聲喧鬧成暴漲而來的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