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一直沒有說話的柳溪川突然開了口:“因爲覺得你太在乎成績了。”
“唉?”
太在乎成績了。其實自己從上次月考開始也意識到的確太過在乎。比起把學習當樂趣的柳溪川,實在太不灑脫。
“感覺雖然井原一直成績很好,可是卻沒有真正喜歡讀書,只是非常在乎成績和排名而已,讓身邊人看着也很累呢!”京芷卉斂起笑容正經起來。
“玩的時候無法暢懷,學的時候效率也不高。像苦行僧一樣每天24小時學習,也未必比我這樣快快樂樂的領先到哪兒去吧?”
“你這樣的人才稀有吶。在這之前還沒有見過哪個學生熱愛讀書的。”男生反駁道。
“現在不是見過了嗎?已經三年級了,井原你難道不覺得自己錯過了一大截正常的高中生活嗎?怎樣和同學相處,怎樣關心別人,怎樣參加活動,都是進K班後才學會的。”
“夠了吧。不用一唱一和批鬥我了,我不是一直有在學嗎?”男生微笑着俯下身湊到京芷卉耳邊,“可以告訴我了吧?”
“唉?告訴什麼?”
“那個呀……那個……課本里最倒黴的人啊。”
“喂!你居然還沒想通啊?當然是李密啦!笨!”
“哈?爲什麼?”男生瞪大眼睛。
柳溪川裝出娛樂主持人的腔調頗爲誇張地揭曉答案:“因爲全家都死光光了嘛!煢煢孑立,形影相弔啊。”
男生瞪大的眼睛立刻翻成了白眼:“真是……史上最扯的題目和答案……”
“不覺得很有創意嗎?喂,幹嗎走掉啊,很沒情趣唉你這人!”
[三]
午飯時分。教室裡的同學又像往常一樣離奇地全部失蹤。
雲萱猶豫了一下還是神神秘秘地湊到埋頭吃飯的京芷卉和柳溪川跟前。“唉,你們不覺得學校的午飯很難吃嗎?”
“當然覺得啦。任何一個口味正常的少年少女都不會認爲這是美味佳餚吧?”
“不過也沒辦法啊,學校食堂嘛!能做出什麼來?”
“不如和我一起叫外賣吧?”
雲萱試探性的建議果然引發了芷卉的大呼小叫:“啊?學校不是不讓叫外賣嗎?被抓到可能要罰款、寫檢查、處分或者開除唉!”
惹得窗外路過的學生紛紛側目。
“哪有那麼恐怖?大家不都是這樣的嗎?呃,我就說不能跟你們這些好學生說嘛!幹嗎那麼激動!”
不料還有更加激動的一位--溪川,撲上來死死抓住雲萱的衣袖:“快快快,幫我叫一份。哎呀,這個飯實在是太難以忍受啦!以前我還一直抱怨陽明的伙食差,來了聖華才知道什麼叫‘沒有最差,只有更差’。”
雲萱訕訕地笑着:“其實我覺得現在應該是‘沒有更差,已經最差’。”
“雲萱真是不夠朋友!開學這麼久了才告訴我們可以叫外賣這回事。”溪川一邊狼吞虎嚥叫來的米粉一邊憤憤不滿着。
“不能怪我啊,想着你們這些乖寶寶應該不屑於和我們一起違反校紀校規吧。”
“什麼你們我們的。既然都在K班還顧及什麼?即使違反校紀校規,合理的事情也應該做啊。食堂的飯本來就難吃嘛!還硬逼着我們吃,分明就是壟斷。”
“說得……也是。”芷卉猶猶豫豫地不斷四處張望,生怕被值周生髮現。
“好了啦,趕快吃。這時候大家都在吃飯,誰會那麼閒來管你啊?說不定,值周生自己也叫外賣呢。”
“真的還蠻多人像我們這樣叫了外賣從欄杆縫裡塞進來躲在小樹林吃的嘛!”發現自己其實是大多數中的一個,芷卉的表情終於稍微輕鬆了一些。
溪川內心無力地拍拍她的肩:“你在這學校待了兩年多才終於來了個‘地理大發現’,真是夠瞎!我看,你也沒比謝井原強到哪去。”
聽到敏感的名字,芷卉佯裝若無其事地大口喝了幾口湯:“哎喲,燙燙燙!”
溪川轉過頭疑惑地問雲萱:“唉?爲什麼我每次提到謝井原,這傢伙的反應就這麼大呀?該不會這兩人有什麼吧?”
“哈?這麼明顯你都看不出?你也夠瞎!……哦,不過也不能怪你,人家的浪漫故事都發生在你轉來之前一天啦,無幸目睹咯。”
芷卉異常激動地轉身來打岔:“吃飯時說那麼多話小心食道堵塞胃**!”
“不要吵,雲萱快說啦!我要聽八卦嘛!”
“井原從A班轉來K班是因爲芷卉哦。”
“真的嗎?哇,好神奇呀!像他這種人……好難想象噢。”
“不是啦不是啦!溪川不要聽她瞎說,是有特殊原因……”芷卉害羞得臉漲得通紅。
“不是因爲你是因爲誰啊?剋星。”男生突然面無表情地從樹林後閃出來,把三個女生同時嚇了一跳,“你們真的要小心胃**。”繼而不動聲色地端着吃完的便當盒走遠了。
“他怎麼會在後面啊?神出鬼沒的。”芷卉懊惱不已地不停往樹林後面看。什麼時候開始在後面的呢?該不會全部都聽到了吧?
“誰說他瞎啦?我看比你強多了,人家早就會叫外賣了。”溪川向芷卉拋去嘲諷加同情的目光。
“承認了哦,當事人。”只有雲萱抓住了井原話裡的關鍵。
“唉?”臉更紅了。
[四]
是又羞又喜又忐忑的感覺--被傳緋聞的時候。
學生時代的緋聞百分之八十都是謠傳,起初大概只是因爲享受關注,當事人通常不太會過於惱怒。不知不覺,其實已經陷入了衆人挖掘的壕溝,身邊堡壘迭起阻塞不暢,唯一的出路就是弄假成真,從享受關注到享受曖昧。
緋聞另一端的男生,無論旁人怎樣評價他,在你心裡永遠佔據最特別的位置,有不受干擾的形容詞屬於他--聰明、用功、安靜、冷血,以及其他。
進教室的一聲“嗨”和放學時的那句“拜拜”成爲每天不可或缺不被搖撼的期盼。在家裡,想着快點去學校領那句招呼。在學校,又無比盼望早點放學領那句道別。於是渾渾噩噩每一天,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歡上學還是喜歡放學。終於有一天會找到癥結,喜歡的,其實是他。與日子無關。與天氣無關。與上學放學無關。
至於忐忑,更是因爲在乎他的感覺。愛慕止不住,又生怕自己是一廂情願。對方每一句平平淡淡的話,都能在心中被加油添醋,在反覆回味和反覆琢磨中被標上冰冷或溫暖的感情色彩,每一次標記都能影響自己許許多多日子的情緒。無論是歡喜,還是沮喪,都是小兒科的海市蜃樓,歸於平靜後才知道更漫長更廣闊的慣常情緒,依舊還是忐忑。
芷卉仰着頭站在成績布告欄前,把對方的名字在心裡點折豎橫地描了又描。目光順勢下滑,平穩躍過數重障礙,落定在自己的名字上。不知爲什麼,就感覺說不出的和諧。
“還沒看夠麼?萬年第六。自我陶醉有什麼意思,偶爾你也像柳溪川一樣和謝井原並駕齊驅一下嘛!”
惱怒地回頭,是玩世不恭的鐘季柏。她剛想搜腸刮肚找些惡語反駁回去,發現對方的表情陡變。
“怎麼啦?”
“柳柳柳溪川的名字怎麼……”男生說話都有點口吃了,“不會是你心裡不平衡乾的吧?”
“唉?”芷卉詫異地轉過身去。排在第一的名字不知所終,一張大紅色公告上突然醒目地被開了天窗。“怎怎怎怎麼可能是我!”女生也變得結巴了。
“名字被挖掉?”雲萱驚異地轉過頭面向溪川,“喂!你惹到誰了?”
女生滿臉茫然,搖搖頭。
“按理說,溪川才轉過來不久,認識的人本來就沒幾個,哪有莫名其妙結了仇的可能性?”芷卉手撐着下巴,字字篤定地分析着。
“該不會是謝井原吧?”雲萱大聲朝着埋頭做題的井原半開玩笑,“畢竟,萬年第一的地位首次受到挑戰嘛!”
男生翻着鹹魚眼擡起頭來:“你看我像那麼閒的人麼?”比任何“無聊”、“變態”這類的反駁都奏效,所有人心裡立刻訕訕地把“謝井原”這三個字從“嫌疑犯”名單中畫去。
本來就不認識什麼人,唯一有動機的井原也絕不可能無聊到那種地步,究竟是誰?是惡作劇,還是真正的怨恨?都說不清。放學後一個人走在回家路上的芷卉越想越惶恐--事情也許遠沒有那樣簡單。
看榜單時,她並沒有發現不妥,聽見季柏說話,於是回頭,再回頭時就看見榜單上豁然的黑洞。
擡頭。低頭。回頭。再回頭。
幾個再簡單不過的動作構成的蒙太奇,爲什麼顯得異常靈異?
潛意識作祟。
覺得布告欄非常和諧,難道不是因爲只有謝井原和京芷卉而沒有柳溪川嗎?
表面上是分享快樂憂愁的死黨,潛意識卻把對方當作假想敵。人做到如此虛僞,芷卉幾乎有點佩服自己,頸上一陣涼。藏在人羣裡跟着大家去追查“嫌疑犯”,表現得又認真又賣力,實際上誰能想到她別無其他,倒真希望出點事情。甚至,這惡作劇本就是自己在無意識的情況下做的也未可知。
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在心底最深處爲自己親密的好友刨下了一個惡毒的坑洞?
許久之前的夢的靈感驟然閃現:薄霧迷漫的清晨,秘密花園,謝井原帶着歉意的微笑,遞過來的筆記本電腦,運動會的計劃,密碼,原來答案是LXC--柳、溪、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