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華殿前羣仙聚集,柳靈被衆多仙娥侍女攙扶着緩緩走向流雲彩轎,只見那彩轎周身皆是冰玉流蘇天錦織鍛環繞,在雲霧之間隨着微風輕拂飄蕩,轎前數十條金玉珍珠長鏈輕然垂下,不時互相碰撞發出清脆悅耳的細碎之音。彩轎四周八位仙侍躬身而立,皆是斂聲屏氣神情肅然。柳靈就這樣在萬千上仙和衆多弟子的目光之下慢慢向前走着,似乎每走一步都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白離衣站在人羣之中,看着她依依不捨卻是無可奈何的步伐,眼淚終究還是悄無聲息流了下來。
此次一別不知又會是幾個日月,她深知此行兇險但卻無能爲力,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最好的姐妹就這樣從眼下揮別離去。
別時已到,那座彩轎便順着清風從衆人眼前漸漸飛走消逝……
白離衣心下頹然,只想獨自一人回到映月軒去清靜一會,正待移步卻被一個聲音喚住了:“等等。”
白離衣疑惑回頭,只見夜瑾一臉悠然搖着玉扇,揚脣微笑看着她。
“幹什麼?”白離衣見他竟還笑得出來,只覺得他沒心沒肺沒好氣地應着。
“我有話跟你說,”夜瑾笑得更加神秘,“跟我來。”
“就在這兒說不行嗎?”
“這裡耳目衆多,當然不行。”夜瑾未等她分辯便拉着她的手施起仙術從原地消失了。
轉瞬兩人便來到了忘憂河邊,白離衣猝不及防甩開夜瑾的手:“你放開我。”
夜瑾並不惱,仍是微微勾脣:“你在生我的氣?”
“鬼才生你的氣呢!你做什麼都與我無關。”白離衣撇開目光,轉身向河邊走去。
夜瑾輕輕一笑,用玉扇抵着完美如玉的下巴:“其實……柳靈這次東行只會有驚無險。”
“你怎麼知道?”一聽到他提起柳靈,白離衣趕緊轉身緊張地看着他。
“你忘了我是誰了?我可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夜閣主,”夜瑾笑得一臉得意,“她雖然會路經傳說之中的幻雲之江,但是……幻靈根本就看不見她。”
“爲什麼?”白離衣好奇地道。
“因爲……我在流雲彩轎上動了手腳。”夜瑾仍是一副自信的模樣,彷彿萬事皆在他的運籌帷幄之中。
白離衣聽他這樣一說瞬間就鬆了一口氣,即然這樣她也總算可以放心了,但是這個夜瑾幹嘛不早說呢,害得自己虛驚一場。
“還有,”夜瑾突然語調一轉,“那日在天華殿後園,我騙了在場所有人,其實由你出行根本不會引得幻靈注意。”
“什麼?”白離衣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瞬間覺得有種被戲弄的惱怒之感,“那你爲什麼要……”
“噓……”夜瑾修長的玉指放在脣間打斷白離衣的話,“我做事,從來沒有理由,只是因爲喜歡。”
“你……”白離衣只覺得氣結,他簡直就是荒謬,明明自己是完全可以代替靈兒去冒這個險的,但是卻被他……
白離衣頗感無奈地瞪着他:“你真是太無聊了,竟然喜歡幹這麼無趣的事情,好了我要走了,你快送我回去。”
不料眼前之人卻是遲遲不作聲,沉默了好一會終於轉過身來,臉上嚴肅的神情竟然與方纔宛若兩人。
白離衣看着他一臉嚴肅的模樣突然很不習慣,有些防備地道:“你怎麼了?”
夜瑾長嘆一口氣,適才緩緩道:“白離衣,你難道忘了,你來這裡最初的目的是什麼?”
白離衣不料他會突然提起這個,一時竟是有些不知所措,來到千雲已經有一段時日了,她卻似乎早已忘記了自己來到這裡的初衷,她不是來尋找自己夢中之人的麼,什麼時候變成了真正爲仙界效力的千雲弟子了?
她只覺得恍然失落,她最應該做的難道不是好好修煉努力提升自己的仙階地位麼?只有仙靈脩爲越精深她才越有機會接近百花海奪取三生石,才能找到夢裡的那個人……但是現在的她,到底在幹什麼呢?
夜瑾見戳到了她的痛處,心裡突然分外不忍,許久之後才道:“我不是因爲昨日之事才這樣說你,而是……關於凌夙然。”
凌夙然?!這個名字好似一把利劍正中她的心口,將她從回想之中拉回現實。白離衣驀然擡頭疑惑地看着夜瑾,好端端的他爲何要提起這個人?
然而夜瑾只是淡淡地望着前方,語氣之中竟是有些無可奈何的悲涼:“你忘了麼,無論你心裡在想什麼,我都知道。”
白離衣突然想起來夜瑾可以識透人心,她怎麼把這給忘了?白離衣心下一緊,難道……自己對凌夙然的心思……他都知道了?這怎麼可以?白離衣頓時有些手足無措,趕緊走到夜瑾面前警惕地看着他:“你不許告訴任何人!”
不料向來驕傲的夜瑾眼中竟然透着一絲愴然,他居高臨下久久看着眼前這位白衣素雪的女子,半晌都說不出一句話。很多時候他都很想問自己,爲什麼他會是天定之身擁有看透人心的本領,這麼多年他用自己這雙異於常人的眼睛看到了多少醜惡骯髒的人心,這些他都逼迫自己忍下來了,但是直到遇見了這個人,眼前這個清透如雪單純清澈的女子,當他發現她竟然喜歡上另外一個人的時候,他突然異常痛恨自己爲何要看透她的心思,爲何要讓自己陷入這場虛無的折磨之中?縱然他是瀟灑自由號稱無憂公子,可是心裡面的疼痛終究還是欺騙不了自己的,他到底是太過自信還是太過愚蠢?
“喂,”白離衣見他久未言語忍不住喚了一聲,“你聽到我說的話了嗎?”
夜瑾收回適才有些失落的目光,又換上原來那副隨意悠然的姿態,作出一副無所謂之的樣子:“你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不錯了,不要去管別人。”
“你……”白離衣咬着牙有些不服氣,於是撇開頭不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