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語閣。
白離衣站在閣樓之上倚闌向那片碧色大海望去,偶然可以見得遠處一隻孤帆在海天相接之處緩緩飄遠,隨着起起伏伏的碎波細浪上下滌盪彷彿融入畫中,這清寧安然的氣息恍然回到了隱月山內。
一陣濃濃的傷感毫無預料突如其至,白離衣只覺得快要被這樣的情緒淹沒但卻無能爲力,她突然很想見凌夙然一面,想起那段日日悄然潛進冰吟軒的日子竟是分外懷念,雖然自己對他來說不過只是若有若無的路過之客,但是自那日天華殿前驚鴻一見,她便發現自己已是深深沉淪其中無法自拔,好像每次只要見到他就連呼吸都會變得已不再是自己的了。
可惜宿命捉弄,她終是連自己最初的願望也一併丟失了,如今的她根本沒法再回千雲,亦沒有可能解開自己夢境的困惑。事到如今她只想遠離仙界回到隱月山去,回到師父身邊重新做回曾經那個無念無絆的逍遙小仙。
白離衣長長地嘆了口氣,她終於還是放棄了。
正想着卻聽見身後有腳步聲傳來,白離衣轉身,只見幻遠從門外走了進來。
多日不見幻遠卻是一點沒變,仍是那般溫和美麗,白離衣看着她禮貌地作了一揖:“幻遠姑姑。”
幻遠微笑着點點頭,走上前去執着白離衣的手有些心疼地道:“真是難爲你了。”
白離衣一時覺得有些酸澀,但仍然只是笑着搖了搖頭。
兩人走進內室相視而坐,幻遠細細將千雲數日以來的境況告訴了她,但是夜瑾爲了讓她安心並未讓幻遠將凌夙然出山尋她之事一併道出。白離衣聞言大致有些明白,但她並不想繼續待在花語閣作多停留,她本來就對夜瑾心存愧疚,如今更是不願再拖累麻煩他,於是輕聲道:“幻遠姑姑,我準備明日便回隱月山了。”
“你要回去?”幻遠有些意外,不過如今形勢皆是對她不利,離開仙界回到她的故居的確是當前最好的選擇,但是既然主人下令要自己留在這裡好好照顧她,她斷然是不敢擅自做主任由她隨便離開的。
幻遠突然覺得心裡很是失落,主人向來不喜她多管閒事顧自多話,所以早前她分明看出了他身中劇毒但卻故作不知並未詢問。多年來的隱忍早已讓她練就了處變不驚的性格,即使心裡疼痛難忍表面上卻仍是一如既往平靜如初沒有一絲波瀾。
她承認自己會很難過,當她知道主人爲了救白離衣不顧性命之憂兀自闖進魔穴的時候,恨不得可以即刻前去助他一臂之力,但是她不能,因爲她知道自己這樣做的結果只會讓他離自己更遠。她只得獨自嚥下心中苦澀,就如他時常所言,她是個明白人,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哪怕是言不由衷並非她的本意。
幻遠強忍着心裡的傷痛轉眼看着白離衣,緩言正色道:“離衣,這一段日子你暫時哪裡都不要去,只有這裡纔是最安全的地方,等過了這段風口浪尖的時日夜閣主自會送你回去。”
白離衣低頭細想,自己現在正是衆矢之的,如果出去一不小心被千雲的人撞了個正着,那豈不是功虧一簣辜負了夜瑾的一番捨命相救之恩麼?
想到這兒,白離衣向幻遠輕輕點了點頭。
幻遠這才放下心來,但是心裡卻是更多的酸澀一涌而上。從一開始她就覺得主人對白離衣格外不同,直到看到他爲了白離衣竟是不顧自己性命的時候,她才終於強迫自己接受了這個一直以來不肯承認的事實。然而就算她知道了又能如何,自從主人將奄奄一息的她從魔界的雲池旁邊救下並且收留之後,她便執意要以一個報恩的理由始終待在他的身邊。主人亦然從未給過她半分允諾,自始至終不過都是她自己一廂情願罷了,雖然事實如此,可是當她知道了主人對白離衣的心思之後,心還是會不由自主狠狠地疼。
魔界正殿內,只見嫣瑤盈盈立於殿中,正細數向殿上之人稟告:“魔尊,那白離衣從誅仙台上跳下之時竟然瞬間消失不見無影無蹤,此事的確太過蹊蹺。”
“你可看清?”凜恨敖的聲音幽然傳來。
“一清二楚。”嫣瑤點點頭。
“恐怕沒有那麼簡單,”凜恨敖微微搖頭,“此人既能救得了她一次,便定能救得了她第二次。”
嫣瑤聞言像想起了什麼似的猛然擡頭:“您是說……夜瑾?”
凜恨敖只是默然轉身,沒有話語。
嫣瑤則是忍不住皺眉,她果真是小看了夜瑾這個小子,她待在千雲做了至高無上的帝后快要整整兩百年,竟是從未知曉夜瑾的仙術修爲如此厲害,不但能輕易出入她的秘穴之室,更令她覺得不可思議的是他竟然能在中了她的毒蔓銀針之後還能如此安然無恙活到今日?她雖不知他是不是故意掩去病容以免別人看出什麼端倪,但是他能這樣活下來就已經是個奇蹟。
“還有一事弟子想不明白,”嫣瑤復又蹙眉,“這夜瑾既然早已識破我的魔族身份,這麼多年來又爲何從未想過要揭穿我呢?”
凜恨敖沉思半晌後冷笑道:“哼,說不定這小子比我們還想要千雲毀滅呢。”
嫣瑤不由一驚,難道說夜瑾一直是在有意掩護她這個魔界之人?怎麼可能……他雖然向來的確是對六界之事頗不上心,但是歸根結底他亦是仙界之人,平白無故地怎麼會希望自己的地方毀滅於他人之手呢?這個夜瑾的真實身份到底是什麼?他究竟有多少事情是在瞞着衆人的?嫣瑤只覺得此人心思太過高深莫測令人難以捉摸。
凜恨敖轉過身緩緩走下殿臺,臉上覆了一個黑色面具,一股深冷之意迎面而至,隨後走向嫣瑤身前冷聲言道:“你先盯緊了夜瑾這個小子,說不定日後他會助我們成了大事。”
“是,”嫣瑤躬身應道,“那凌夙然該作何對付?”
“此人如今正是下風之勢,我暗中自會派人趁其不意一網打盡。”凜恨敖語畢不由脣角微微上揚,一副胸有成竹勢在必得之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