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露出魚肚之白,黑暗的天牢裡也慢慢渡上了一層淡淡光亮,白離衣仍是兀自從夢中驚醒,終於睜開眼睛看向眼前這片虛空無人的地方。
一陣涼涼的冷意透過冰窗從外面的護欄就着縫隙涌了進來,白離衣坐在地上不由得抱緊了自己,想要取得一點點屬於自己的溫暖,可是無論怎樣用力卻還是覺得冷極了。
她忍不住輕輕皺眉,今日這是怎麼了,牢裡亦是格外寒冷,看這天色應該也過巳初了,不出意外的話過不了多久理應會有人來領她前去刑場了。
果然,她正想着便見幾位侍從從外面走了進來。
“白姑娘,走吧。”那些侍從念着她曾經畢竟也是天帝親自封命的千雲弟子,倒也還算是對她保留着幾分客氣,也罷,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又何苦落井下石再與她爲難。
白離衣點頭,站起身來微微整理了一下青絲上的銀釵玉珠,輕嘆一口氣後緩緩向外走去。
原來當一個人真正感到絕望的時候,其實也是真心希望自己可以用一個完整的方式來成全自己最後的一段時光,留下唯一一點值得回憶的念想。
這一次,或許再也不會有人來救她了,夜瑾救她一次是僥倖,然而如今他卻是再也不能了。白離衣其實早就知道夜瑾爲了救自己身中劇毒,她只是裝作不知,因爲她不想讓他覺得自己是因爲他而感到愧疚,她知道那對於救她的人來說也是一種殘忍。
但是救命之恩,她卻心有餘而力不足,這一次,怕是隻有來生再報了。
誅仙台下,千雲幾乎所有人皆是不期而至,白離衣沒有擡頭,所以她亦不知道有哪些人來了哪些人沒有來,但是這對於此時的她來說又有什麼區別呢?她有些自嘲地對自己苦笑,時至今日她不但辜負了師父,更是辜負了自己。夢境之事終究還是隻能是一場夢,而自己,卻永遠都不會知道夢裡的那個人是誰。
誅仙台下是冥焰之火,不但修爲盡失亦會灼傷雙眼永不得復明,她未來的人生,註定只能是在黑暗之中度過。
白離衣只覺得極其寒冷,她忍不住擡頭看了看天色,那片淡淡的藍色之下是數不盡的白色軟雲,並看不出有什麼異樣,可是爲什麼會突然這麼冷呢?她努力喚起仙靈散發出一絲暖意,這才稍稍好過些許。
在衆人的監視之下,白離衣緩緩走向誅仙台上,望着眼前那數十級白玉雲階,她恍然回到了第一天來到天華殿的時候,仍是那一百零一級千年白玉,她曾經一步一步用盡全力向前走去,雖然累得她幾乎無力言語,但是她終於還是成功了不是麼?
可是現在,同樣是這樣熟悉如初時的情景出現在了面前,等待她的,卻將是一個萬劫不復永無天日的境地。
她能感受得到來自四面八方不同的目光,有嘲諷的有同情的,但是這些對她來說都早已不重要了。白離衣心裡輕嘆一聲,淡淡的氣息微弱得自己都快要感受不到。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踏上誅仙台上,腳步離開最後一級雲階,身後雪白茫茫一片,她似乎快要誤以爲自己是否又來到了另外一片虛空之境。
站在誅仙台上她才發現,自己根本看不見臺下的任何物什,眼前只是一片白霧瀰漫,還有遠處依稀可見的白色軟雲亦是早已與這光景融爲一體。
她靜靜閉上雙眼,從未覺得自己如此了無掛念過,似乎世間萬物都在此時隨風消散了無蹤跡,一切喧囂都在此時變得安然寂靜了,彷彿自己是一片即將起身遠行的蒲公英,一陣清風吹過就會將她送去自己想要的地方。
過了半晌,終於聽得雲霧之外傳來墨陽文略含嘆息的一聲命令——
時辰已到,開始行刑——
白離衣緩緩轉身,腳尖輕旋輕然縱身一躍,剎那間四周雪絮齊飛,周身雪白繚繞快要淹沒了她的身影,她就像是花叢之間翩然起舞的白***,以最優美淡雅的舞姿從天而降,繽紛之中徐徐落下……
她終於快要離開了,也許……這會是另外一場重生也說不定……
白離衣一直閉着眼睛,她能感受得到周圍簌簌而過的清風細語,那會是這個世上最後留給她的一絲溫柔呢喃。
“跳了……跳了!”臺下的人終於看見那抹雪白如幻的身影在衆多雪絮縈繞之下自誅仙台上緩緩墜落,不由得齊聲驚呼。
那片雪白似乎來自九重天外,紛然素淨不染一絲塵埃,在衆多晶瑩白色的簇擁之下更是顯得如夢似幻美得不可方物。朦朧之中似乎可以聽見斷斷續續的絲竹之聲,清雅悠遠彷彿是在爲這墜入凡塵的仙子清歌譜唱……